張景雲足足用了一噸炸藥。


    雖說隻是普通黑火藥,威力稍弱,但也足以將那幾間商鋪夷為平地,這是張景雲給閻孝國的下馬威。


    “逆賊!都是逆賊!”


    閻孝國怒吼,本就鐵一樣黑的臉,更加陰沉得可怕,要知道,這幾間屋裏有他一半手下!


    為了誅殺孫賊,朝廷派出閻孝國,閻孝國往上三代均為朝廷高官,對清廷絕對忠心。


    閻孝國是愛國之人,但時代變化,他看到中華被欺淩,強烈的愛國心反而走到另外的極端。


    此人拒絕一切與西方有關的東西,厭惡西方的思想,在他看來,愛國便是效忠朝廷。


    故而在閻孝國的眼裏,此次行動,是保家衛國,赤膽忠心的體現,阻擋他的人都是逆賊、反賊。


    自閻孝國幾天前來到維多利亞港,率領十二名大內高手,以及三百名清廷精銳,準備刺殺孫先生。


    如今頃刻間就折損四名大內高手,將近一百七十名精銳,這對閻孝國來說是災難性打擊。


    他被徹底激怒。


    “不管他是誰,我一定要讓他死!”閻孝國握著寶刀,像是一頭饑餓的老虎,綻放出吃人的目光。


    張景雲不是循規蹈矩之人。


    清廷高手眾多,如果一昧的防守,就算自己武功通神,不怕生死,其他人卻沒這個本事。


    如果為了保護孫先生損失這些人,未免看不起張景雲的本事,所以他主動選擇出擊。


    “先生,您讓我做的事我做到了。”皇後街道角落裏,一名跟甄子丹長得一模一樣的人對張景雲說。


    他叫沈重陽,是個賭鬼。


    說來好笑,劉鬱白還是個大煙鬼,賭、毒加上張景雲…呃,張景雲發過誓與賭毒不共戴天!


    但該合作還是要合作。


    沈重陽輕功卓絕,天下少有人及,張景雲本想自己去搞炸藥,沒想到那晚察覺沈重陽夜潛李府。


    李玉堂的四姨太是沈重陽的前妻,她就是受不了沈重陽的爛賭,這才改嫁李玉堂。


    沈重陽是個念舊的人,那天晚上,沈重陽準備過來看她一眼,哪料人還沒見到就被張景雲逮住。


    他至今都忘不了張景雲說的話,“你也不想今晚來偷會前妻的事被李玉堂知道吧?”


    沈重陽:“………”


    張景雲對他還是很讚賞的。


    畢竟炸死清廷半數殺手有他功勞,沈重陽心情複雜的離開了,他感覺自己上了賊船,這輩子怎麽也下不來。


    ………


    隨著輪船到港。


    皇後街道再次熱鬧起來。


    雖說突然發生爆炸,救人的救人,疏散群眾的疏散群眾,各色的巡警忙的不亦樂乎。


    另一邊。


    一百多名留大辮子的人摸上街道,從皇後街道到輔仁文社,房頂,牆頭皆是清廷的人。


    統領閻孝國忍著悲憤,布置殺手,然後從碼頭靜等孫先生下船,像個富有耐心、經驗老到的獵人。


    “孫先生到了!”


    不知道是誰喊了一嗓子,頃刻間,碼頭沸騰起來,成百上千名進步人士就等著這一天。


    哪怕隻是看一眼。


    張景雲扭動身子,輕鬆擠進人群,他力量控製的極有火候,被擠開的人還沒反應過來,他就進去了。


    孫文下船了。


    看著久違的港島感慨萬分。


    “先生,我感受到周圍不少暗手,恐怕來者不善,港島這邊的人真的可以信任嗎?”


    孫先生身邊,一個漢子沉聲說道,漢子濃眉闊鼻,青色的麵龐,蓄著一指長的胡須,眼神兇厲。


    正是南北大俠杜心五。


    杜心五為自然門開山鼻祖徐矮師的獨傳高足,自然門二代掌門人,後加入同盟會,任孫先生保鏢。


    “勁蓀說為我請了天下第一武師,來護我周全,如果還能有人刺殺那就是我命中該有的劫數。”


    杜心五嘿嘿一笑道,“天下第一,自古以來,文無第一,武無第二,天下第一武師也不怕閃了舌頭…”


    說時遲,那時快。


    杜心五話音未落便發覺眼前一花,隻覺勁風拂麵,等他反應過來已經有人站在孫先生麵前。


    來人實力恐怖,匪夷所思!


    杜心五麵色大變:“先生小心!”


    縱橫江湖多年從未見過如此神技,這一刻,饒是杜心五也感到敬畏,然而孫先生卻是麵色平靜。


    “俊卿,果然是你。”


    不久前,精武會成立,廣開門戶,孫文為精武會做序,還派人送去了尚武精神牌匾,與張景雲有過接觸。


    “先生,又見麵了。”


    張景雲聲音空靈,在杜心五聽來,好似林下清泉,心曠神怡,如果不是他暴露驚人實力,杜心五隻以為他是一個平凡到再不能平凡的人。


    “返璞歸真!輕重自若!”


    杜心五暗自驚詫,他出身自然門,動靜無始,變化無端,虛虛實實,自然而然是自然門的最高境界。


    張景雲似乎踏入更高層次。


    讓他不敢揣度。


    而這,就是功夫的魅力。


    平時不顯山不露水,真到施展時,敬人如敬神,在杜心五心裏張景雲已經是神一樣的人物。


    “杜心五,拜見霍大俠!”


    杜心五倒頭就拜,受孫先生影響,民主、自由的思想已經深入腦海,但他還是用武林的規矩拜見,好像隻有這樣才能表達對張景雲的敬畏。


    “南北大俠杜心五,我聽說過你,刺殺西太後,是條漢子,你我皆是武林中人,用不著這樣。”


    張景雲說完伸出手為孫先生之路,“先從皇後街道去輔仁文社,路上有所波折,不必驚慌。”


    “有你們在身邊,吾心安矣。”


    孫先生邁步向前走,颯遝如流星,然後坐上鄧阿四的黃包車,向輔仁文社飛速前進。


    “左右街道房頂都有人埋伏!”


    杜心五提醒道。


    張景雲說道,“不僅是街道房頂,窗戶裏也有人埋伏,你們來之前我已經解決上百人,還剩一半左右。”


    杜心五:“???”


    他這才意識到清廷下有多大決心,如果隻有他來護衛孫先生,隻怕連輔仁文社都到不了。


    隨著黃包車出現在殺手的視野中,霎時間,房前屋後皆有人冒頭,周邊的窗戶也都一扇扇打開。


    是弓弩!


    強弓勁弩瞄準接二連三瞄準車輛,杜心五背心汗毛炸裂,本能的產生強烈的危機感。


    如果不是張景雲還在這鎮定自若,他都想扛起孫先生往巷子裏鑽,這麽多勁弩誰人能擋?


    啪!啪啪!啪啪啪!


    弩箭未見射出,槍聲卻驟然響起,杜心五隻覺四麵八方全都在開槍,劈裏啪啦,像是過大年。


    等他再抬眼看過去。


    隻見強弓勁弩一把接著一把墜地,然後是一個個清廷殺手或在房頂,或在窗戶後麵,死於非命。


    這是張景雲給清廷的第二波禮物,閻孝國太極端了,不肯接受西方先進的思想,也不肯接受火槍。


    他寧願用弓弩在路上射殺孫先生,不過,他有個手下倒是開明,擅自做主聯係一個好賭的飛賊,威脅他去警察局偷槍射殺孫先生。


    那個飛賊正是沈重陽。


    沈重陽興高采烈的跟張景雲匯報,張景雲授意沈重陽多要一些錢,然後再謊稱偷到槍,約那人見麵交貨。


    張景雲將那人埋了。


    閻孝國的手下想讓人偷槍刺殺。


    張景雲便如他所願。


    閻孝國帶來十二名清廷大內高手,被炸藥炸死四名,被他活埋一名,如今還剩七人。


    而這一輪被火槍打死的清廷精銳,有三四十人,前後損失近二百,閻孝國能用的人隻剩百名左右。


    這時候,鄧阿四放慢腳步。


    前方一個個巷子口各站著幾個人,神情冷漠的看向鄧阿四的黃包車,好像在看死人一樣。


    “終於要動手了嗎!”


    張景雲看到一人,閻孝國。


    閻孝國想不到,自己精心策劃的,堪稱完美的多倫刺殺計劃竟成了葫蘆娃救爺爺,被對方逐個擊破。


    死的人越來越多,閻孝國熬不住,隨著他一聲令下,僅剩的一百三十餘名清廷精銳現身街頭巷尾。


    將黃包車死死圍住。


    決戰在意想不到的地方開始。


    “我還以為你可以撐到輔仁文社,沒想到你比我想象中的差,這就忍不住狗急跳牆?”


    張景雲擋在閻孝國身前。


    閻孝國黑臉鐵麵,懷抱一把寶刀,寶刀出鞘,必飲敵血,他將此刀跟腦後金錢辮視為同等珍貴之物。


    “皇後街道的商鋪是伱們誰炸的?”閻孝國看了看張景雲,又看了看杜心五。


    “是我!”張景雲誠實說道。


    “那你就去給他們陪葬吧!”


    閻孝國寶刀出鞘,他所用的刀法,為少林刀法五虎斷門刀,剛勁有力,有萬夫不當之勇。


    五虎斷門刀並非小說中的大路貨,它是少林高深刀法,就像閻孝國所使的鐵牛犁地一招。


    發起狠來比瘋牛還要癲狂。


    “這就是極限嗎?你已經用全力,而我才剛發力!”張景雲瞬間運轉十三太保橫練金鍾罩。


    閻孝國削鐵如泥的寶刀在他身上,竟然隻留下一道金痕,驚世駭俗的一幕讓閻孝國鐵麵震撼。


    “你竟然到了那個境界?”


    閻孝國是清廷大內高手見多識廣,自然知道張景雲的功夫已經超過尋常的範疇,神變而通玄。


    對付這樣的人絕對不能單槍匹馬,他揮手示意,有數十人圍來,手持不知何名的怪異兵器。


    這時候他忽然反應過來。


    “兩年半前,在懷縣殺死西太後,又當著上千名官兵麵渡江而去的人也是你吧,你到底是誰?”


    “在下姓霍,名元甲!”


    “霍元甲?原來是你!天見可憐,讓我找到殺死西太後的逆賊,屬下今日就為太後和皇上報仇!


    放棄刺殺孫文。


    合力圍殺逆賊霍元甲!”


    清廷苦尋兩年般之久的罪魁禍首,就站在他麵前,閻孝國確定,殺張景雲比殺孫文更重要!


    上百名清廷精銳,七名大內高手,和閻孝國形成掎角之勢,誓要將張景雲當場圍殺。


    張景雲看向杜心五,“時間緊迫,這裏交給我們,你帶著孫先生按原計劃去吧。”


    杜心五點頭,遂跟著鄧阿四離開,與此同時,清廷精銳也終於準備開始向張景雲攻擊。


    “想殺會長?你當我們不存在嗎?”數道人影落下,是程廷華等北方宗師及方天等港島高手。


    “老夫看你手上有點八卦掌功夫,讓老夫指點指點你!”程廷華迎上一位善用八卦掌的大內高手。


    此人八卦掌源自端王,追根溯源,還是八卦掌宗師董海川先生,他在王府中教過很多人八卦掌。


    但真傳隻有尹福和程廷華。


    程廷華出手,其他人也都沒閑著,李書文、孫祿堂、李存義,皆施展雷霆手段與大內高手搏殺。


    “港島何時來了這麽多武林高手?”閻孝國臉色變了變,張景雲竟然有這麽多幫手。


    看招式路數竟都是北方武林風格,北方宗師怎麽會齊聚港島?不僅是北方武林宗師,那些個布衣漢子,還有一個巨人,也都有不俗之處。


    方天帶著戲班剩的三十餘名老兵,和清廷精銳糾纏起來,巨人王複明好似戰神出現在人群中。


    一推一掃,數名殺手倒下。


    幾名清廷殺手相視一眼分散開來,手持短匕利用身形矮小優勢從隱秘角落刺殺王複明。


    或是腰子,或是脊柱…


    然而眾人的短匕插在王複明身上,隻傳來叮叮當當的聲音,這巨人衣服下竟然披著甲胄。


    清廷殺手:“………”


    王複明手持一把五尺來長的大刀,正是張景雲借他的劈掛刀,王複明拿在手裏像一把西瓜刀,大殺四方。


    至於張景雲重金贖迴傳家寶鐵扇,打理好頭發,又穿好長袍,被他安排到最危險地方的劉鬱白。


    正孤身在孫府門口蹲著。


    因為替身最後要去孫府,理論上,確實是最危險的地方,但如果清廷殺手不能到那裏就沒招了。


    迴過頭再看張景雲。


    清廷七名大內高手給李書文等人,都不夠分的,一百三十餘名清廷精銳也被方天、王複明等人拉扯近半。


    至此,閻孝國隻能調集五十餘人,來圍殺張景雲,這點人,張景雲甚至都沒有用槍的念頭,有手就能解決。


    張景雲欺身而上。


    以雷霆之勢出手,雙足如踏疾風,好似仙俠蒞臨,頃刻間便與閻孝國等人動起手來。


    拳掌交錯,刀光劍影。


    相持之間,竟無一人能出之左右,清廷精銳手段盡出,而張景雲不動聲色間身邊已然一片血霧。


    數十名清廷精銳,來去一個迴合,就被張景雲打死一半,連統領閻孝國都身中一掌。


    “啊!”


    閻孝國胸口處有一隻清晰的掌印,掌印下陷已經震碎心脈,閻孝國怒吼著提起一口氣——斬馬刀!


    欲將張景雲斬落刀下。


    突擊猛斫,竄前竄後,忽進忽退,閻孝國胸口凹陷的掌印,竟然慢慢鼓脹恢複,如生龍,如活虎。


    一口斷門刀,緊迫銀花奪!


    張景雲麵色潮紅,運轉橫練神功,竟然感受到一絲壓力,閻孝國不知使用什麽秘術,像是燃燒了生命力。


    見閻孝國拚命,僅剩的清廷精銳,紛紛使出不知名奇門武器,以頂部尖銳的鐵鉤破除他的橫練功法。


    奇門武器,轉破高手。


    江湖中,不是武器越怪死的越快,有些奇門武器專門就會為了對付高手而研發出來的。


    這鐵索銀鉤的奇門武器就是一種,專破體魄,耗其氣血,再強的高手經過這般折磨也要含恨九泉。


    可惜,張景雲是神變!


    神變而通玄,有不可思議的力量,張景雲身上纏滿鐵索,銀鉤鉤不破他的體魄,張景雲勁力抖動。


    鐵索銀鉤紛紛崩碎!


    張景雲衣袂飄搖,黑發飄然舞動,眼神一如既往淡定,他一步踏出竟來到閻孝國麵前。


    輕輕一掌印下。


    閻孝國寬厚的胸膛發出隆隆響動,竟然依舊不死,張景雲連印數掌,砰砰作響,如錘戰鼓。


    看著炸裂的胸膛,閻孝國很平靜,“逆賊,老天無眼,讓你達到這等神變境界。


    可惜你還是算漏了,還有五十人,受命藏於孫府附近,此刻,那邊…應該已經結束了…”


    張景雲默然不語。


    “吾皇在北,不可使我麵南而死,微臣…已報…皇恩!”閻孝國麵向北方叩首,隨後七竅流血身亡。


    “劉鬱白…”


    張景雲低吟,他倒不擔心孫先生,因為真的孫先生不會去孫府,隻有假身會按計劃去孫府看望親人。


    他唯一擔心的就是劉鬱白。


    “我去看看…”


    皇後街這邊有李書文孫祿堂等人,天王老子過來也翻不了盤,劉鬱白那邊倒是有點意外。


    發生了計劃之外的戰鬥。


    張景雲施展輕功很快到達孫府前,隻見劉鬱白鐵扇旋舞,如十八年前那般優雅,淡淡憂傷的臉上笑得灑脫。


    劉鬱白傲然立於橋柱之上。


    一人一扇,再負天下第一的氣度,幽深的眸子,桀驁無悔,令數十名殺手無一不肅然起敬,不敢上前。


    張景雲鬆口氣,劉鬱白受了點傷,但不至於死,經此一戰,他似乎發生了某些變化。


    他正要上前,忽有一個邋遢乞丐,由遠及近,以驚人的速度闖入,他立在劉鬱白麵前,目光深邃。


    “師父!”劉鬱白眸子含淚。


    “蘇燦?”張景雲輕吟。


    那邋遢乞丐豁然迴頭看向張景雲,灑然一笑,竟是張景雲剛抵羊城見到的老乞丐。


    兩個乞丐,兩代武狀元。


    劉鬱白跟著蘇燦走了,他這一去,再迴來定然一飛衝天,天底下或許將會再多一位神變。


    張景雲小覷了天下。


    他不是唯一的神變,至少蘇燦是,或許在將來,孫祿堂、李書文、程廷華等人也能達到這個境界。


    又兩年半過去。


    已是1905年,大清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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