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務員第四次進來給我上茶,看著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已經四點半了,駱安歌還沒來,我心急如焚。


    又煎熬了一個小時,大雨都來了,他還是沒來。我一個人坐在包間裏,看著外麵的傾盆大雨,覺得自己就像個大傻瓜。


    我給他發了無數條短信,可是如石沉大海,一點漣漪也沒有。


    我想也許這次我真的幫不了束從軒了,他對我那麽好,自己都出事了,還牽掛著我,可是我什麽都做不了。


    連求饒,駱安歌也不給我機會。


    杜樊川打了好幾個電話給我,我沒辦法接,隻好給他發短信,讓他們先去機場。


    他一遍遍問我到底在哪裏是不是出了什麽事,我沒辦法告訴他發生了什麽,因為連我都放棄希望了。


    六點半的時候,我終於按捺不住,給駱安歌發了一條短信,我告訴他,他要是再不現身,我就告他強奸。


    發完這條短信我走出來,站在紫藤花架下慢慢等待,伸頭縮頭都是一刀,我得賭一把。


    自從上次的車禍後,每次來大姨媽都會肚子疼,可是沒有一次像這次一樣,疼得我冷汗直冒眼冒金星,卻也隻能硬撐著。


    半個小時後,朱邦的身影出現在我視線裏。


    看到他撐著傘走過來的那一瞬,我突然失去重心,如同秋風裏的落葉一般跌坐在地上。


    他很快走到我麵前來,掏出手機給我看,也許是駱安歌告訴他我的情況,所以他早就寫好了跟我走那三個字。


    上車後朱邦把一本黑色的筆記本遞給我,示意我翻開看。


    應該是他的筆跡,是對我善意的提醒,要我乖一點不要忤逆駱安歌。


    再往下,他提醒我,事情遠沒有我想的那麽簡單。


    我當然知道不簡單,我隻是恨我自己,永遠隻會成為駱安歌威脅的對象。


    駱安歌的別墅我是來過的,可是這一次我特別緊張,從下車就開始害怕,真想轉身就走。


    老娘不玩了,愛誰誰,以為我稀罕你?


    可是束從軒的命運就握在我手裏,我不敢不奉陪不敢不玩。


    到了院子裏朱邦站著沒動,我也停下來看著他,從他目光裏看到不忍心。


    他那樣的目光,我自己都覺得自己要去的簡直是地獄。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心一橫往裏麵走,頗有壯士赴死的悲涼。


    一樓的門是開著的,朱邦帶著我進去,我看見七八個傭人一排地站在餐桌前,皆低著頭。


    而駱安歌,背對著我坐在餐桌邊翻報紙。


    我看不到他臉上是什麽表情,隻看見他的後腦勺。


    而他的對麵,坐著一個十七八歲的漂亮姑娘,正在吃飯。


    朱邦上前去,估計是告訴駱安歌人帶來了,他背對著我勾了勾手指。


    我看了朱邦一眼,他使眼色示意我上前。


    我走到駱安歌跟前,把在車上就準備好的那張紙放在他麵前。


    那上麵有我的話:隻要你放過束從軒,我願意答應你任何條件。


    他掃了一眼,然後把目光投射在我臉上,一種嘲弄從他的嘴角慢慢蔓延開來,最後擴散到了整張臉,這使得他看起來像是中風了一樣。


    他說了句什麽,然後示意朱邦寫給我看,朱邦猶豫了一下,好像不知道怎麽表達。


    最後他把紙舉起來給我看,上麵寫著:你以為你是誰,殘花敗柳,憑什麽跟我談條件?


    這幾個字像是一盆冷水從我頭頂澆下,嘩的一聲,從頭冷到腳。


    語言真是世界上最鋒利的雙刃劍,也許駱安歌的原話比這個還難聽,但是現在真不是我計較尊嚴的時候。


    我接過紙和筆,想了想我寫道:駱公子要是不答應,那我就對外宣布,我是束從軒的未婚妻,但是你強奸我,借機報複他。


    我把紙放在他麵前,等著他的答複。


    僅僅是一秒鍾的時間,他抓起那張紙砸在我臉上,然後掐住我的脖子把我推到牆角。


    他怒目圓睜,裏麵噴得出火出來,手上的力道也很大,我幾乎喘不過氣來。


    朱邦他們要過來拉,被他一聲嗬斥,嚇得不敢動。


    其實我不希望他掐我的脖子,反正也不能說話,掐了也是白掐。


    我希望他戳瞎我,或許這樣我就可以告訴自己,不能對他存有幻想,他就是魔鬼,他就是地獄。


    他咬牙切齒說了什麽,我覺得整棟房子都在顫抖,像是地震了一樣。


    那姑娘說了一句什麽,我這才發現她是坐在輪椅上的,腿上蓋著毯子。


    她滑動著輪椅過來,搖晃著駱安歌的手臂說著什麽,可是駱安歌推開她,叫傭人推著她迴房間去了。


    朱邦刷刷刷寫了一句話遞在我麵前:你以為這樣我就會幫你?


    我早該想到他不會幫我,關山遠一臉為難看我的時候我就該想到,我隻是對自己存有一絲幻想,覺得他或許會放我一把。


    我看著他,覺得他是那麽陌生,我們曾經那樣親密,如今都成了笑話。


    眼淚嘩啦啦流出來,我沒辦法寫字,隻好把那句話用唇形表達給他:你為什麽要這樣對我?


    駱安歌,你為什麽要這樣對我,我也有心,我也會疼,你以為我是刀槍不入六根清淨了嗎?


    我一遍遍問,你為什麽要這樣對我,你為什麽要這樣對我……


    是不是我錯了,明明是你先來招惹我的,明明我提出了各走各的。


    駱安歌,你為什麽要這樣對我?


    他眼神裏的東西變得很深很深,最後他鬆開手,我滑落在地上,捂著脖子劇烈地咳嗽。


    他蹲下身說了什麽,朱邦很快寫好給我看:我倒要看看,你願意為了束從軒犧牲到什麽地步?


    我看著他,猜測他想要的是什麽,他邪邪地一笑,又對著朱邦說了一句話。


    朱邦猶豫著看我,好幾秒沒有下筆,那一刻我以為駱安歌是要我陪他上床,誰知道朱邦寫的是:我對你的身體不感興趣。


    放下心來的同時,另一種悲涼襲上心頭,他不要我的身體,那他要什麽?


    電話不停在響,我掏出來,是杜樊川打來的。


    再一看時間,距離飛機起飛還有四十分鍾,他跟爺爺找不到我,該是急死了。


    我想告訴杜樊川不要等我,我想告訴他我會有辦法救束從軒,可是我不敢,因為我沒有把握。


    許是看出來我的焦躁不安,駱安歌瞟了一眼我的手機,然後側過臉去對朱邦說了什麽。


    朱邦寫給我看:我可以放過束從軒,你去外麵跪著,跪到我滿意了,我就收手。


    我不敢置信看他,駱安歌會這麽好心,隻要我下跪,會不會後麵還有陷阱等著我?


    他輕蔑一笑,對著我伸手,看我愣在那裏,他一把搶了我的電話,示意朱邦把我弄出去。


    我無法想象杜樊川他們找不到我會怎麽辦,駱安歌搶走了我的手機,我聯係不到他們。


    我隻是卑微的希望,我跪在這裏,可以消解一點駱安歌的恨。他怎麽折磨我都沒關係,不要再牽連無辜的人了。


    天空閃過幾道閃電,也許還打雷了,但是我聽不見,我隻是感覺不斷有人往我頭上潑水。


    一開始我還能看清眼前那棵大樹,還能看清朱邦和管家躲在門縫裏擔憂地看我,慢慢地視線模糊了,最後連眼睛也睜不開,隻能任由大雨瓢潑似的淋在我身上。


    衣服緊緊貼在背上,跟我那些好了一半的傷疤黏在一起,每一滴雨淋在上麵,我都覺得有一雙手在我後背撕扯著,把整層皮連帶著疤一起撕下來。


    撕了一層,還要撕第二層,然後是第n層。


    雨點越來越大,打在我身上像是石頭一樣,打在我耳朵上我覺得好疼,可是看不見的地方呢,我的一顆真心呢,連我都不知道它有多疼。


    因為大雨的衝刷,花壇裏的泥土順著雨水流了出來,又被新一陣的雨水衝幹淨,流出來,又衝幹淨。就像我殷殷切切付出的那些愛,此刻也被雨水衝的幹幹淨淨。


    我能感覺到小腹一陣一陣的緊縮,那些血液像是憋了很久很久似的,從我的身體裏流出來,我覺得這一輩子的血都快流幹了。


    杜樊川和伊華陽在我床上亂來我都沒哭,我爸打我我都沒哭,變成“聾啞人”我都沒哭,可是現在,苟延殘喘的跪在這裏,奢求一個絕情之人對我的朋友高抬貴手,我卻哭了。


    是覺得不值得吧,不是束從軒不值得我這麽做,而是不值得對駱安歌抱有幻想。


    我覺得成為聾啞人真好,可以不去聽那些惡毒的話,可以不去說傷人傷己的話,可是上天為什麽不讓我也瞎了,為什麽不讓我心枯了,為什麽還要讓我看見駱安歌,為什麽還要讓我心疼?


    我仰起頭,看著越來越黑的夜空,看著今晚也許都不會停的狂風暴雨,想要仰天長嘯,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駱安歌這麽做,就是要告訴我,別忤逆他的意思,要不然,不止我會死的難看,連我的家人朋友也會死得難看。


    我跟束從軒之間,不是男女朋友,卻勝似男女朋友。不管誰有難,另一個都不會袖手旁觀。


    我跟夏琪李萬秋之間,不是姐妹,勝似姐妹。她們對我那麽好,我怎麽能害她們?


    還有我的家人,我怎麽能那麽自私,因為我一個人,害死那麽多人?


    隻要我活著,就要受製於駱安歌,連我的家人朋友也要被他控製。


    我不要,我不能,我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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