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宛十五歲傅品言才開始張羅婚事,足見有多舍不得女兒,那麽就更不可能早早把最寶貝的傅容許出去,且半年裏連續給兩個女兒定親也不是什麽光彩的事,現在去提親純屬不識趣。傅宛最遲明年出嫁,那時他再提親好了。


    京城徐晉就沒他那麽冷靜了。


    獨自坐在書桌前,徐晉拿起屬下第二次送上來的更為詳細的密信,目光陰沉。


    是梁映芳攛掇傅家姐妹去竹林寺的,趕巧淨儉大師開壇,齊老太太、郡王妃也都去了。


    齊竺心懷不軌被識破,傅容推齊竺落水,梁通與傅宛密談,應是那時得了傅宛芳心,這才有了傅、梁兩家議婚。


    傅宛嫁誰他不在乎,徐晉隻想知道為何傅容與徐晏會在竹林寺碰上,不是年後才遇見的嗎?還有那個齊策,他不是喜歡傅宛嗎,為何兩次對傅容笑?


    他笑什麽?


    「嘭」地一聲,徐晉猛地起身,一腳將紫檀木書桌踹離了原位。


    他想不明白,到底哪裏出了差錯!


    他以為對她的大體動向一清二楚,所以放心讓她留在冀州,所以開始隻讓屬下留意傅家動靜,沒有盯得太緊,他隻需找機會在傅容遇見徐晏之前讓她對他上心就夠了。他人比徐晏好,身份比徐晏高,她那麽虛榮勢利,自然會想方設法主動抱住他這個王爺。隻需一年多,明年年底他自會設法提前調傅品言進京任職,那時她就在他眼皮子底下了。


    可自打開春之後,這幾個月她身邊發生的事,幾乎沒有一樣跟他前世收到的情報重合的!


    齊策兄妹動歪心思,她識破計謀生氣在所難免,那前世怎麽沒有識破?前世齊策又是怎麽娶了她姐姐的?


    還有她,腦子裏在想什麽,怎麽幾人碰麵時她沒有看徐晏,反而再三看向齊策?


    「對視兩次,齊策笑,傅姑娘驚。」


    笑是什麽意思?驚是什麽意思?


    他讓屬下解釋清楚,屬下很會措辭,「齊策笑得溫柔,傅姑娘似乎是……看呆了。」


    想到這裏,徐晉隻覺得胸口怒火翻湧。


    前世父皇因他遲遲不肯大婚心有不滿,他不娶是因為他碰不得女人,娶了就得找借口掩飾,太過麻煩。現在好了,等她十五,他就可以娶她,二十歲不早不晚,既能讓父皇滿意,又能堵住那些流言蜚語。


    她注定是他的王妃,他的王妃,怎麽能跟旁人牽扯不清?


    還有那些差異,到底是前世手下辦事不力,還是……


    徐晉想不到任何理由,任何能引起這些變化的理由!


    前世派出去打探的都是他的心腹,這種輕鬆差事,他們沒有必要騙他,可現實就是她身邊的一切都不一樣了!


    怒火中燒,卻並不影響他的耳力,察覺有清淺的腳步聲在門口徘徊,徐晉都能想象得出許嘉臉上的擔憂。


    兩輩子加起來,他都沒有這般失態過。


    燒了信,徐晉靠到榻上,閉目養神。


    木已成舟,再生氣也改變不了什麽,眼下最重要的,是讓她早點把心思放到他身上,心在他這裏,她就會安分了,她又不傻,不會放著堂堂皇子王爺不勾,而去選冀州的小蝦小蟹。


    「來人。」


    一直候在外麵的許嘉立即走了進來,小心翼翼窺一眼徐晉臉色,低聲問:「王爺有何吩咐?」


    徐晉閉著眼睛,閑聊般道:「去年信都棗中秋前紅的,不知今年是什麽光景……」


    差事在身,他沒那麽閑隨時可以過去,過去了又不一定趕上她出門。她貪玩好動,又愛吃棗,去年去摘棗了,今年應該也會去,隻盼中秋節後棗才紅吧,節前他脫不開身。


    許嘉聞弦音而知雅意,他家王爺這是又想去冀州摘「棗」了。


    迴到自己的書房,許嘉立即寫信通知冀州那邊打聽棗熟的具體日子,早點送過來。


    「娘,你看官哥兒自己會走了!」


    傅容驚喜地鬆開手,高聲喊道。


    涼亭裏賞月的幾人同時望向亭外。


    十五月圓,天還沒徹底黑,月亮早早就爬了上來。灑滿月光的湖邊,傅容長裙飄飄,彎腰虛扶著身前剛過完周歲生辰不久的官哥兒。官哥兒也聰明,乖乖站著不動,等全家人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了,他才咯咯笑著又往前走了兩步,搖搖晃晃的。


    喬氏高興壞了,走到台階前蹲下,拍手喚幺子往這邊走。


    官哥兒也想去找娘親,可他走得不熟,越著急越走不好。傅容怕弟弟摔了,一把抱到懷裏,笑著迴了亭子,「官哥兒這麽早就會走,都是我教的,你們誰都沒有我陪官哥兒練步的時間長。」


    傅宸見她額頭都冒汗了,體貼地接過弟弟,嘴上卻嗆道:「是啊,父親公務纏身,母親管家,宛宛忙著繡嫁妝,宣宣專心讀書,我出門習武,一大家子就你一個閑人,你不陪弟弟誰陪?」


    這話得罪的可不是一個人,傅容笑嘻嘻看向姐姐。姐姐跟梁通的婚事已經定下來了,明年九月成親。梁家倒是希望早點迎娶,自家人舍不得啊,當然越遲越好,且那時候梁通應該也有官職在身了,娶妻好看。


    傅宛最近都被打趣慣了,隻微微紅了臉,扭頭去看湖景。


    喬氏嗔了傅容一眼。


    傅容笑著坐到父親身邊,撿了個橘子剝,剝好了孝順地遞到父親眼前:「爹爹再吃一個,我最會挑橘子,這個是最甜的。」


    傅品言接過橘子,掰下一瓣兒嚐過,頷首道:「還行吧。」


    傅容笑得更甜了,「爹爹你看,我教會弟弟走路了,爹爹是不是該賞我點什麽啊?」


    「你想要什麽?」傅品言用眼神製止妻子開口,將橘子放到了桌上。


    傅容卻又賣起關子來,拄著下巴看他:「爹爹猜猜?」


    她明亮清澈的眼裏滿滿都是狡黠,傅品言無奈地摸摸女兒腦袋,「又想去摘棗了吧?罷了,今年是最後一年,我許你胡鬧,明年就是大姑娘了,切不可再惦記著外麵。」


    傅容乖乖應是。


    今年先開開心心地過了,明年再求明年的。


    秋風起,棗兒紅。


    信都棗聞名三朝,曆代都是冀州送入宮中的貢品之一。信都百姓引以為傲,特意設下摘棗節,每年棗兒紅了,家家戶戶都會領著孩子摘棗。大戶人家去自家山頭摘棗順便賞賞秋景,普通百姓要麽去山上摘那野生的,要麽就在自家院子裏種兩顆棗樹。


    傅家沒有棗山,傅容去的卻是信都最好的產棗之地,棲霞山。整座山都是官府的,遍栽果樹,所出信都棗摘取後先選出極品的一批送入京城,剩下的就由城中大小官員們分了。


    貢品是大事,傅品言得過去看看,順便就把傅宸傅容帶上了,他忙正事,讓兄妹倆去裏麵逛。


    兄妹倆跑遠沒多久,徐晏領著十一歲的妹妹徐汐來了。


    差役連忙去稟報傅品言。


    傅品言一猜就明白了二人來意,見麵時朝徐晏笑道:「世子是來摘棗的吧?」


    徐晏看看妹妹,謙和一笑:「汐兒貪玩,不知伯父這邊可否方便?」


    「方便方便,世子與縣主大可隨意遊玩。」傅品言側身請兩人入山,又吩咐守在一旁的差役去準備竹竿竹籃交給徐晏身後的長隨。目送二人離去,傅品言才摸了摸蓄了兩年的美髯,暗自納悶,這位世子以前都是喊他傅大人的,今日怎麽改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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