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似被蒙上一層淡色薄霧,在眼前逐漸暈開。


    顏詠青走在前往公車亭的路上,一開始沒注意到是怎麽迴事,等發覺世界籠罩著迷離的霧氣,才恍然明白,是她的雙眼正濕熱著。


    她比自己想像的更有感情。她非常舍不得離開——巴黎。


    還有侯歇。


    她對侯歇動情了,即使速度很緩慢,但也不能就此忽視。


    時光如排列整齊的隊伍逐漸消失,身邊的人來來去去,你以為是你抓住愛情,其實是愛情忽然過來敲你的門。


    然後又走了。如此緩慢,卻又不著痕跡。


    走過梧桐樹,來到十字路口,顏詠青胡亂想著。雖然不好受,可是至少體會到她的心不是死的。


    巴士開過來停在對街的公車亭,路口的燈號正在由綠轉紅,顏詠青迴過神,認出那是她要搭的那班公車,眼看即將開走,她毫不猶豫地急步衝向前,號誌燈卻在瞬息間轉換,左右兩旁的車輛唿嘯而過,刺耳喧囂的喇叭聲衝著她而來,讓她完全愣在原地。


    差一點她就成為貨車下的亡魂,如果不是猛然被人從後麵攔腰摟住——侯歇的左手像鐵鏈緊箍著她的腰,右手無法控製地微微顫抖著,剛跑過好幾條街,他胸膛上下起伏不斷喘氣。


    被他突然從後麵抱住,顏詠青的心猛地震了一下,原本提的手提袋掉落地上,她迴過頭看他,他正惡狠狠地瞪著她。


    下一秒,侯歇表情陰鬱,什麽話也沒說就拉著顏詠青往迴走。


    先不說公車早就開走了,她的東西還掉在地上,她急著想掙脫卻硬是被他拖著走,她隻好叫道:“我的袋子掉在地上了。”


    侯歇腳步沒停,又拉著顏詠青迴去,看著她把東西撿起來,然後繼續拖著她往迴走。


    顏詠青不知道侯歇到底要去哪裏,他腳步快得不可思議,好幾次她都快踉蹌跌倒,而侯歇總會適時扶她一把,但腳步始終沒有慢下來。


    侯歇住的那棟建築物在眼前出現,顏詠青這才知道他要迴去,他拿出鑰匙迅速打開大門,然後臉色鐵青沉默地推顏詠青進去。


    他像個快爆發的火山悶不吭聲,臉上素來溫柔的線條變得緊繃冷硬,顏詠青迴頭瞄了他一眼,他火氣很大,動作很粗魯地推著她上樓梯。


    走到侯歇的公寓門外,他把顏詠青整個人壓在門上,氣急敗壞地拿出鑰匙要打開門。顏詠青迴頭看著他陰鬱的表情,和緩地說:“我不能待太久,我要——”


    “你現在不要跟我說話。”侯歇硬生生截斷她的話,打開門之後,粗魯地把她推進去。


    整個過程,顏詠青都沒有反對的餘地,她被侯歇拉進臥室,手提袋也在掙紮時掉在地上,裏麵的巧克力、香精蠟燭禮盒都掉出來,還有筆記本、鉛筆盒和勾到一半的披肩和毛線團也在地上。


    顏詠青不知道侯歇為什麽這麽憤怒,她以為他應該隻會感到有些遺憾。她迴過頭想問他到底怎麽了,卻撞進他的胸膛。臥室沒有開燈,唯一的亮度是巷角的路燈透過杏綠色薄紗窗簾照射進屋,他的臉埋在一團陰影中,但她還是看得出他所擁有的溫柔特質全消失了,那冷硬的雙眼中透著濃重的悲傷。


    直到這一刻,顏詠青恍然發現侯歇對她的感情下得很重,但她不明白是為什麽。不可能半個夏天就讓他愛她愛到癡狂的地步?!


    侯歇狠狠把顏詠青甩到床上,她的長發在床單上披散開來,身上穿的吊帶裙裙擺也掀了起來。


    “我可以問一下,你現在到底是在做什麽?”顏詠青隻感到疑惑,對他粗暴的舉動並不感到害怕。


    “讓你快樂。”侯歇半壓在她身上,俯瞰著她,眼神充滿怒火與悲傷。“你不是說我經驗豐富可以讓你快樂?”


    原來他一直在生她的氣,怒火卻直到此時她決定不告而別才爆發。在他們相處的過程,他對她非常溫柔,像把她當一隻貓順著摸她身上的毛,難得顯示半點怒氣。


    現在,他卻把她兩邊的吊帶扯落,解開她襯衫的扣子和胸罩,左手毫不客氣伸進她裙子裏撫摸她的腿,粗糙的手掌不帶溫柔緊密貼著她的肌膚滑動,然後他不客氣地將手指直接伸進她的內褲裏。


    顏詠青美麗的雙眼驚訝地大睜,掙紮著要阻止他,他卻將頭埋進她的頸側,舔舐輕咬她溫潤白皙的肌膚,然後一路向下,最後以嘴含咬舔舐著她的胸部。


    他的動作沒有一絲溫柔,簡直粗魯無禮到極點。她很用力要推開他,手腳狂踢狂抓,一心想掙脫,但他雙腿強壓在她身上,不顧她的反抗,一隻手握緊她的手腕,將她的雙手箝製在頭的上方,狠狠地吻她……


    激情結束,顏詠青背對著他,心像是猛地漲滿又猛然被抽幹。她凝視著窗戶因風飛舞的杏綠色輕紗,眼淚不停流下來。


    侯歇從背後緊緊擁抱著她,撥開她披在肩上微濕的卷發,親吻著她肩胛骨。他的手指和她的緊緊交纏,然後他把她輕輕轉過來,麵對著他。


    “你在哭嗎?”凝視她臉上的淚痕,他問。


    “對不起。”顏詠青用手擦掉臉上的淚,無奈地笑著說:“下次我們應該開燈的。”說得好像他們還有下次似的,她想到這裏忽然感到強烈的失落。


    侯歇完全明白她的意思,想當然她又把他想成是關楠星了。他從來不想讓她遭受這樣的痛苦,卻始終沒有辦法,他真的不知道應該怎麽辦才好。


    顏詠青不知道自己怎麽了。關楠星個性樂觀爽朗,長相帥氣有型,侯歇深沉憂鬱,長相幹淨斯文,明明是外表和內心完全不相像的兩個男生,她為何會一再把他們搞混?


    她一點也不想利用侯歇迴味和關楠星相處的時光,這樣不正常,而且很變態,對侯歇一點好處也沒有。顏詠青一手將被單裹在身上,迅速從床上跳下來,迴頭睨他一眼。“我要迴去了。”說著胡亂收拾床上的衣物。


    “你很沒禮貌,逃得這麽快。”侯歇起身,譏誚嘲弄。


    顏詠青愣了一下,停下動作看著他,他眼眸中的忿怒和悲傷已經完全消失,又迴複到常有的溫柔。他突然把她攬進懷裏,嘴在她耳邊輕聲說:“還沒結束,我還沒要夠你。”


    低沉的嗓音,擁懶迷醉的法語在她耳邊響起,他熱情地吻著她,扯開她身上的床單,把她推向雙人床。


    她凝視著他,眼眸閃現笑意,俏皮地以法語說:“那你最好快一點,你知道我沒有太多的時間。”


    “你真不是個浪漫的戀人。”侯歇輕壓在她身上,兩人赤裸的雙腿相互糾纏著,他的唇溫柔地貼覆在她的頸窩。“我偏要慢慢來,慢到讓你搭不上飛機。”


    他的手心是溫暖的火焰,他細膩的愛撫將她內在的欲望點燃,他堅硬的肌膚覆著一層薄汗,微微濕熱發亮。她的手指輕觸他胸口上的疤,仿佛想確認什麽,她說:“我們開燈好不好?”手伸向床頭的台燈。“讓我好好看著你,我不想利用你去迴憶——”


    “沒有必要。”侯歇拉迴她的手,放在嘴邊輕舔啃咬。“你怎麽知道不是我在利用你?”


    “所以,我讓你想起你心裏的‘她’嗎?”顏詠青好奇凝視著他。“你也有一個始終無法遺忘的戀人嗎?”


    “就當我是,好嗎?”侯歇說得不清不楚,他的手指正在揉弄摩擦她身體最隱密的地方,激起一陣奇妙的火花,使她輕輕顫栗。他溫柔地吻著她微啟的雙唇,舌頭靈巧鑽進她口中控索,引誘她的迴吻……


    ***   ***   ***   ***


    她作了一個夢。


    那個夢漫長延伸像一道寬廣筆直的機場跑道。夢裏的情景使她感到異常地真實,即使清醒之後,她都還不明白那如夢似真的畫麵是否真的存在。


    她夢到清晨的光線均勻地灑進畫室的整個空間,她和侯歇坐在高腳椅上吃早餐。


    正確的說,早餐時間已經接近尾聲,侯歇剛打電話給美國作家的鄰居向他借車要送她迴蒙馬特收拾行李。在等待鄰居把鑰匙送來的空檔,侯歇倒了第二杯咖啡牛奶,顏詠青則蹺著腿優閑地勾毛線。


    經過一整夜狂野溫柔交錯的歡愛,她整個人像滿足慵懶的貓,雖然全身酸痛,但在沐浴過後已放鬆很多。


    她不知道侯歇是幾點起床,她醒來的時候,他頭發微濕顯示已衝過澡了,咖啡也煮好了,法式吐司也煎妥擺在吧台上。她被他吻醒,他穿著休閑短褲,沒穿上衣,她靠在他肌肉堅實的胸膛上,聞到他身上有橄欖香皂的氣味。


    然後,侯歇把還沒完全清醒的她推進浴室泡澡,他拉了一張椅子坐在浴缸邊幫她洗頭,還幫她衝掉頭發上的泡沫。她用一條毛巾把濕長卷發包起來,他則走到餐廳為她倒了一杯咖啡加了牛奶。她慵懶地坐在浴缸裏,喝一口咖啡,柔媚笑著對他說:“我怎麽覺得自己好像女皇,而你是我的男奴。”


    “嗯,我確實是。”侯歇淡淡笑著,拿著浴巾站在一旁,自嘲說:“女皇還有其它的吩咐嗎?再不起來法式吐司就冷掉了。”


    顏詠青拉過浴巾,站起身包在身上,睨著他。“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


    “什麽?”


    “你是對每個女人都這麽好,還是隻對我?”她內心沒有任何猜忌,有的隻是好奇。


    “隻對你。”他說。


    “最好是這樣。”顏詠青想起什麽,好奇地問:“你要不要告訴我那個‘她’的故事,我長得很像‘她’嗎?”


    侯歇沒有迴答,夢的場景忽然從浴缸快速轉到餐廳的高腳椅上。她穿著他淡藍色襯衫,光著兩條腿坐在高腳椅上勾毛線,決定要為侯歇勾一條圍巾,在巴黎寒冷的冬季來臨前送給他,讓他圍在脖子上。


    於是,她哼著歌,在巴黎夏末燦爛的早晨裏,把原來打算勾成披肩的毛線改成簡單的圍巾。


    他凝視著她慵懶快樂的神情,輕輕叫了她的名字,然後把一隻手撐在吧台上,她抬眼看著他,手還是沒停下來。


    “怎樣?”


    “我愛你。”侯歇指了指自己心髒的部位,又指了指她。


    顏詠青愣看他,分不清楚他說的是真的還是假的。他眼神如此溫柔專注地停留在她身上,她忽然很想說些什麽,結果卻聽到自己說:“噢,好。”


    侯歇微蹙濃眉,踢著她的椅腳,不客氣地說:“你太傲慢了。”


    她也隻是笑著,沒有多作反應。


    直到電鈴響了,侯歇走過去開門,夢裏的她凝視著他的背影,聽見他以英文和美國作家聊幾句,他的聲音和背影使她怔怔地發起呆,奇異的相似感再度浮現於心。


    侯歇和關楠星?


    她還沒有細想其中的奧秘,侯歇拿著鑰匙轉過身朝她走過來。愈走愈近,夢裏的侯歇變成關楠星,一瞬民不瞬地凝視著她。


    那一刹那,她聽到他手中鑰匙鈴鈴撞的響聲,她的眼睛直盯著關楠星猛瞧,然後她立刻嚇醒了。


    飛機正在三萬尺的高空,在亮麗的雲海中飛往泰國曼穀,加滿油之後,將會直飛台灣桃園機場。


    那個夢的所有細節都真的曾發生過,她要離開巴黎的前一天,侯歇就是以這樣溫柔體貼的方式對待她的,但夢裏的結尾卻嚇壞了顏詠青。她搞不清楚夢中關楠星突然出現的含意,難道夢裏的他想阻止她去愛侯歇嗎?還是……


    她忽然想起許多和關楠星相處的往事,整個人昏沉沉地想睡,卻再也無法安穩地睡去。


    ***   ***   ***   ***


    九月,台北。


    初秋的台北竟然炎熱到近三十度,顏詠青穿著黑色無袖背心和牛仔褲走進一間專賣西班牙食物的餐廳。


    顏詠青大學時的同學、死黨兼室友藍婕希、徐玲蓁和施晴婉早已就座,看到她走進,開心地頻頻朝她招手。


    四個女人到齊,嘰嘰喳喳地笑鬧不停,話題先繞著衣服、鞋子和化妝品打轉,接著開始聊起男人。四個人最有主見的徐玲蓁輕敲玻璃杯,先開口:“每個人簡短地用三分鍾交代自己最近的愛情,我要聽最近的哦,很久以前發生的就不必了。”


    最後一句話好像是專門針對顏詠青而來。大家都知道她二十歲一關楠星閃電結婚,關楠星後來逃跑了,之後顏詠青戀愛就隻能隻乏善可陳來形容 。


    “好吧,我這個已婚婦女先說。各位小姐門請加油,我又懷孕了,第二胎明年夏天會冒出來。”已經嫁給影視公司攝影師的施晴婉先發言。


    三個人瞠大雙眼瞪著施晴婉。“這麽快?!第一個寶寶不是才八個月。”


    施晴婉曖昧地笑了起來。“哪有辦法,我們打算增產報國。”


    徐玲蓁不以為然地嘖了一聲。“你很有變成歐巴桑的潛力哦,小心一點,不要生完第二胎身材走樣,被你老公拋棄。”


    “你的話很酸,剛吃檸檬嗎?”施晴婉迴嗆。“該小心的是你吧,我怎麽聽說你又被未婚夫拋棄了。”


    剛和新加坡華裔半導體大亨之子訂婚的徐玲蓁,上周又取消婚約了,這已經是她第三次訂婚,第三次取消,當然三次的對象都不是同一個,唯一特點是他們都是有錢人。


    “我怎麽可能被拋棄?是我主動提出取消婚約的。”徐玲蓁嘴角扯出一抹驕傲得意的微笑。“訂婚戒指一拿到手,我就開始覺得無聊了,我準備鎖定下一個有錢人。你們知道嗎?我收集訂婚戒指是愈來愈上癮了。”


    “太變態了吧。”藍婕希怪聲地叫道。“哪有人這樣的!小心玩火自焚,到時候沒男人會愛上你。”


    顏詠青抿嘴笑了起來,好像預言般地宣布,“我猜最後娶你的那個男人,一定不怎麽有錢。”


    “呸呸呸!不要詛咒我。”徐玲蓁搔首弄姿,得意地說:“我除了當貴婦人以外,人生沒有其它的目的。”話鋒一轉,斜睨著藍婕希。“你呢?去了紐約三年,不會沒帶半個男人迴來吧。”


    藍婕希剛從紐約學成歸國,她目前在一間國際時尚雜誌社擔任主編,平時喜歡搞笑,個性有點少根筋,愛作夢,是四個人裏戀愛經驗最少的。初戀三個月就因為到紐約留學不得不分手,到現在過了三年還沒看見有新的對象冒出來。


    “介紹,介紹,請大家介紹好男人給我,聯誼或相親我都不排斥。”根本不到三秒鍾就交代完她最近的愛情。


    “有個高大威猛的中越混血兒,絕對是個好男人,你要不要?”顏詠青指的是她認識的雋。


    “好呀,好呀,當然要,趕快介紹給我。”藍婕希很興奮。


    “他在巴黎當珠寶設計師,你要不要先跟他在網絡上msn?”顏詠青問。


    藍婕希眼中興奮的光采全熄滅了,嘲弄地說:“詠青,我也認識住在北極的北極熊,你要跟它msn嗎?”又慎重地補充:“我不要遠距離的愛情,太遠的就不必介紹給我了。”


    徐玲蓁瞄一眼手表,忽然說:“好了,你的三分鍾到了,換詠青說了。”


    她們三個很擔心地望著顏詠青,生怕她又說自己的心已經死掉之類的喪氣話。隻見她雙眸燦亮,微笑地說:“我戀愛了。”


    其他三個人立刻歡唿起來,最誇張地就屬藍婕希,她立刻攔住服務生,快樂地說:“給我們來一瓶最好的香檳。”


    “他是個畫家,長的不算帥,但是很有個性。”原本她以為和侯歇之間隻是一段巴黎韻事,但她迴到台灣幾乎每天都和他通話聊天,遠距離似乎一點也構不成問題。她發現自己愈來愈喜歡侯歇,甚至考慮盡快和關楠星離婚,希望等母親病情穩定之後,再去巴黎時,自己已經恢複單身了。


    然後,她要全心全意地愛侯歇。


    顏詠青嬌柔地微笑,十足就是戀愛中女人的模樣。“我沒有想到我會愛上他,但……這要怎麽說呢?”


    噢,她們三個女人完全能體會。誰不能體會呢?隻要熱戀過的女人都明白那種心情,她的表情已經說得非常清楚。


    “我決定要離婚。”顏詠青看著徐玲蓁。“你姐不是專門負責離婚協議的律師嗎?趕快給我她的電話。”


    “你早八百年前就應該跟我要了。”徐玲蓁翻了個白眼。哪有人拖這麽久的!她掏出名片夾,把她姐姐的名片遞給顏詠青。“記得跟她說你是我朋友,叫她收費便宜一點。”


    兩年前,關楠星發生嚴重車禍,當時四個女人中隻有施晴婉在台灣,她想到這件事臉色忽然一變,嚴肅瞪著她們說:“有件事你們可能不清楚,關楠星在兩年前出了重大車禍,新聞報得很大,當時他的車撞斷護欄直接墜海,到現在屍體還沒找到。雖然新聞報導說他失蹤,下落不明,不過情況恐怕是兇多吉少。”


    顏詠青整個人愣住,完全沒料到會聽到這樣的消息,一時說不出話來。


    藍婕希和徐玲蓁訝異地瞪著施睛婉,急著問:“是真的嗎?”


    “真的,當時新聞報得很大,他的座車被人動了手腳,煞車係統整個都失靈了。”施晴婉說。


    “這樣還能離婚嗎?”藍婕希擔心地問徐玲蓁。“還是要等失蹤多少年,才能申請死亡證明書?”


    “這我也不清楚,可能要問我姐,她是律師應該比較清楚吧。”徐玲蓁說。


    她們討論的聲音斷斷續續傳來,顏詠青整個人仿佛突然喪失聽力,也喪失所有感官的功能,眼神飄忽空洞,腦海因受到驚嚇整片空白。


    “詠青,你還好嗎?”藍婕希關心地問。


    顏詠青迴過神,定睛看著她,愁悵地喃聲說:“我沒有想到,真的完全沒有想到他……會這樣……”


    ***   ***   ***   ***


    九月的台北,整座城市仿佛籠罩在一座灰色蒸籠裏悶燒著,黑夜中,街道的車輛來往不斷。


    在信義區精華地段的摩天大廈中,璩季穎收到私家偵探送來的調查報告後,在酒櫃倒了一杯伏特加酒,獨自佇立在落地窗前,凝視那些黑夜裏不斷滑過眼前的車輛,仿佛時間無情的流逝。


    正思考該如何消化報告的內容。璩季穎緩慢抽一口菸,緩慢的吐氣,似乎怎麽做都無法將內心積鬱的悶氣吐盡。


    身為國際知名品牌詠星企業暫時代理人,旗下擁有兩千家服飾精品店,但,璩季穎卻一眯也不快樂。


    璩季穎是關楠星同母異父的哥哥,他的生父和母親都是在美國餐廳工作的華裔,當年他母親和生父離婚,帶著他改嫁到關家,那時他才四歲。


    有別於生父勞工階級的生活,璩季穎在關家過得十分舒適,他受到優良的教育,出社會之後,也和關楠星一樣享有關家的物質資源,然而他心中卻很明白自己並不是關家人。


    但他從來沒想到局勢會變得那麽複雜,他在關家的角色會變得如此尷尬,甚至在兩年前,關楠星出車禍當時,還被整個家族暗認為是造成關楠星車禍的元兇。


    當年詠星公司創業,他們兩兄弟靠著關家的資金合力創立以“dear”為名的精口服飾,由關楠星但任首席設計師,璩季穎則負責控製資金成本與行銷推廣的工作。


    短時間內他們便成功地打進歐美精品市場,旗艦店在各大城市最精華的地段一一開設,近幾乎來更是獲利可觀,很快地就把當初關家資助的金額全數歸還,後來還成為上市公司。


    原本總部設在紐約,但在三年前關楠星決定開發亞洲市場,把總部從紐約遷到台北,璩季穎也跟著搬過來。多年來他一直在輔助關楠星,每當關楠星麵臨抉擇猶豫時,他會在背後給他建議,鼓勵他、扶持他,適時在背後推他一把。


    璩季穎把幕後的角色扮演得太好了,甚至為了成就關楠星,犧牲掉自己的理想。事實上,他的誌向不在時尚設計業,他想創立科技公司,他對電子科技新開發的產品始終有高度的興趣。


    然而,璩季穎很明白,他若離開詠星企業,將會對關楠星帶來嚴重的危機。關楠星擁有的是藝術上的才氣,設計作品獨特又別出心裁,但他的個性卻太優柔寡斷,缺乏商場需要的決斷力的執行力。


    為了實現多年的夢想,在難以抉擇的情況下,璩季穎想到變通的方法,他企圖說服關楠星出售詠星集團,讓擁有歐美市場的g品牌並購,由大公司主導決策,而關楠星可以持續保有他設計的名號。


    一旦順利並購,璩季穎準備離開設計業,發展他對科技業的理想。


    但關楠星不讚成公司被並購,他擔心會失去個人風格。他們在討論商量的期間發生了很多口角和衝突,公司有很多人看到他們經常為此大吵,甚至在他出車禍的前一秒,他都還在手機裏和璩季穎爭執不休。


    車禍發生後,璩季穎曾被警方列為頭號嫌疑犯。


    幸虧後來破壞車輛煞車係統的兇手被警方找到了,那名兇手在警方詢問下,曾脫口說主嫌是遠在美國的關楠星的親伯父,可後來又更改了口供,到目前為止,警方始終無法找到更明確的證據定關楠星伯父的罪。


    關家財產的紛爭牽涉層麵太複雜了,由於關楠星的生父在五年前心髒病去世,他伯父那支係曾和關爺爺發生過嚴重的衝突,關爺爺憤而將遺囑重新修改,踢掉他伯父在關家企業的主導權,引起他伯父的不滿,才會引發家族內鬥及接下來一連串的事件,包括關楠星意外出車禍。


    兩年過去了,關家到目前還打撈不到關楠星車禍墜海的屍體,所有人開始放棄希望,懷疑他已經死了,屍體可能隨著海潮漂到外海,再也無法找到。他母親甚至因此一度擔心到病倒,所幸現在身體已漸漸康複。


    璩季穎始終沒有放棄任何希望,就算關楠星死了,他也要見到屍首,活著當然就要見到人。他花錢雇用了好幾名私家偵探去調查這件事,原本看似毫無希望,目前終於有了驚人的消息。


    璩季穎的辦公室上正推放著散亂的照片和詳實的報告,照片拍攝的地點是在巴黎某個健身房的淋浴間,被拍照的男子似乎渾然未覺自己成為相機鎖定的對象。


    男子的臉並不是關楠星,他們除了眼神相似,兩張臉長得一點都不像。然而,詭異的是,他們的左大腿外側有著一模一樣的珊瑚色胎記。


    這詭異的巧合讓璩季穎心中燃起一絲希望。輕啜著烈酒,伏特家加滑過咽喉吞進胃中,沉思許久,璩季穎決定撥打一通國際電話。


    電話通了之後,璩季穎立刻簡短地詢間:“他目前在哪裏?”


    “剛從意大利迴來,目前還在巴黎蒙帕拿斯。”


    “我要你繼續跟蹤下去,你有本事的話,最好盡快取得他的唾液或毛發的樣本,我準備送到醫院和我母親的dna作比對。”


    “沒問題。但我需要一些資金運用。”


    “我的秘書會把款項匯到上次那個帳戶。”


    “ok。”


    璩季穎結束對話,炯炯有神的雙眼變得格外凝重,他啜飲杯裏最後一口烈酒,自言自語道:“接下來,就等消息了,希望這次是好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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