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汐清:“剛才的聲音是?”“是段總。”傭人道。她雙手抵在門上,掌心用力,將閉合的門打開,隨後側身低頭立於門邊。偌大的房間內昏暗寂靜,唯獨一盞小燈,釋放著微弱的光,將周圍照得蒙蒙亮,仿若給物品鍍上虛幻的夢影。沐汐清慢步進入房間,在那盞小燈的不遠處,她見到了獨坐在棕色沙發上,半個身子隱沒在黑暗中的人影。僅一眼,她的唿吸瞬間凝滯。女人麵容清冷矜貴,眉宇間卻含著幾縷不可觸碰的溫柔,兩種截然相反的神情極好的融合在她臉上,不突兀地引人視線。偏生女人眼睛上蒙著一層白色的綢緞,無端增添了幾分脆弱感和破碎感。沐汐清心跳慢半拍。似是察覺到了她的到臨,女人露出些許笑意,出乎意料的柔和:“這段時日,麻煩你了。”第3章 沒有了通過電子顯示屏時的質感,女人的聲音更加真實,清冽冽的好聽。沐汐清腳步頓在原地,指甲無意識的扣在掌心,凝視著女人蒙在眼上的綢緞,驚豔過後,好不容易壓下去的恐懼再度湧上心頭。這人難道有眼疾。聽聞身體有所缺陷的人,性格在不同程度上會有所偏執,應激。結合麵前人傳聞中的形象,沐汐清喉嚨動了動。望著女人溫和矜貴的模樣,她提防之意更深,或許這隻是初見的假象,一旦放鬆警惕,她就會被吃的連骨頭都不剩。“跟你結婚,你會實現我一個願望,對嗎?”強行穩住心神,沐汐清聲線中帶著不易察覺的顫抖,說了自進入這間昏暗房間內的第一句話。她知道,不應該這麽直接的暴露目的,可現在的她,需要有能支撐她麵對未知恐懼的依托。而這個被承諾的願望,便成了現在唯一的依托。將支撐她在麵前這人手中,撐過半年。隻要撐過半年,她和段尋霜結婚後,就能借用她的手,讓害母親失去性命的沐家垮台。她一瞬不瞬地盯著不遠處,麵容被那盞朦朧的小燈照得忽明忽暗的女人,等待她的迴答。時間仿若靜止般,指甲嵌入的疼痛越發明顯,柔軟的掌心上浸透一層薄薄的汗液。“隻要我可以辦到。”她聽見女人溫柔的話語。驚異於女人這般溫和而又幹脆的迴答,昏暗中,沐汐清咬咬牙,為了這份承諾,將來收到什麽樣的折磨,她都要堅持下來。鬆開被握緊的掌心,四個深淺不一的月牙形烙印在上麵。沐汐清一時不知該說些什麽,她對段尋霜的了解停留在表麵。空氣中再度沉悶下來。室外陽光熾熱,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還是房間的冷氣打的太足了,沐汐清感覺到一股股陰冷的氣息不斷拍打在她的周身,涼颼颼的。兩人獨處不說話,總會顯得不禮貌,但沐汐清又深知說多錯多的道理,在不知道段尋霜什麽時候會發難的前提下,她每句話都要斟酌一二。“我……我叫沐汐清,是這次與您聯姻的對象。”沐汐清自我介紹。她用了敬詞“您”,表達了她對麵前女人的尊敬,卻也在無形中拉遠了兩人的距離。獨坐在棕色單人沙發上的女人抬起頭,對上聲音傳來的方向,單音節:“好。”似乎是覺得迴應的太過漠然,女人跟著追加了句:“我知道。”說完,兩人再度沉默下來,空氣中流轉著詭譎的波動。“您有什麽需要我做的嗎?”沐汐清壯著膽子問。段尋霜單手搭在扶手上,指尖微不可查地動了下,按壓在偏硬質的扶手上:“嗯?”“就是,您現在有什麽需求,”沐汐清咽了咽嗓子,“我可以為您做些什麽嗎?”“嗬。”一聲極輕極淡的氣音自女人口中飄出。沐汐清身子瞬間緊繃,她剛才的那句話是否讓段尋霜有了歧義。她本意是好的,可對於一個眼睛或許有疾病的人來說,無疑是在顯露身為正常人的優越感。下一秒,“你可以過來嗎?”她聽見段尋霜如是說。腳步不受控製地挪動,緩緩來到女人身前,居高臨下地俯視這人。近距離下,段尋霜的五官更加清晰,也更加具有視覺美感。白皙的肌膚上,在燈光的照耀下,能看見一根根白色的小絨毛,被金色的光暈覆蓋。她半蹲下身,盡可能與麵前的人平視。即使對方看不見。頭頂的那層陰影出現偏移,段尋霜攤開的手掌微微合攏:“抱歉,今天本該親自去接你的,但因為我眼睛的原因,隻能勞煩奶奶和小寧去,希望你不要見怪。”女人身上淡淡的木質香傳入鼻息,味道不濃鬱,與房間內的低溫融合在一起,清清涼涼的,與段尋霜給人的感覺很是相符。“段董能去,我已經很高興了。”沐汐清客套。已經體現出段家對於本次聯姻的重視了。“那就好。”段尋霜彎唇。許是女人短短兩句話給她的感覺太好了,讓她短暫的忘記了浮於表麵的印象,不由自主的,她問:“您的眼睛……”她欲言又止,可表達的意思已經很明確了。她之前收集的有關段尋霜的資料中,並未有過對方眼睛有疾的消息,就連各種采訪和公眾可見的視頻新聞中,也不曾見過。可如今看見的……“不久前出了車禍,導致視神經受損。”段尋霜毫不在意地一筆帶過,“大概半年前。”她補充。換算一下,段尋霜消失在公眾視野,差不多也是半年。“醫院那邊怎麽說?”沐汐清又問。段尋霜:“試了很多方法。”所以,才會有此次求之不得,存有私心的聯姻。沐汐清抿住唇,她有點心疼。無關其它,隻是因為不忍看著麵前這人,在風華正茂,在商場上有所作為的時候,因為眼睛受損,而不得不退居在後,隱匿在人群中央。“有痊愈的可能嗎?”沐汐清問完恍然覺得不對,連忙改口,“一定會痊愈的。”段尋霜笑了下,抬手撫上那層質地柔軟的綢緞,指點輕點:“會的。”她還想多看看這個世界以及某個已經出現在眼前,伸手就能觸碰,卻無法倒映在瞳孔中,隻能在記憶中不斷閃過的人影。說話時的唿吸撲在臉上,癢癢的,沐汐清後退了半步,連帶著投射下的陰影動了動。段尋霜按住扶手。“您……您眼睛上蒙著的綢緞多久一換?”沐汐清問。她需要記下來,以便更好的照顧段尋霜。“一天換三次。”段尋霜憑著感覺指了指放在不遠處桌子上的圓柱形瓶子。內裏淺綠色的粘稠物將白色的瓶身映出淡淡地綠色,裏麵的藥膏還剩下三分之二。她接著道:“現在就可以換了。”沐汐清了然,她直起身,拿起桌麵上的瓶子,詢問:“然後呢?”段尋霜小幅度歪了下頭,一步步地教導,“消毒櫃中有綢緞,將藥膏擠到均勻擠到綢緞的合適位置就好。”沐汐清視線在昏暗的房間內巡視。“床左側的那個就是消毒櫃,燈開關在床頭。”察覺到她的窘迫,段尋霜的聲音再次響起。沐汐清舔了下唇,房間內的那盞小燈勉強讓她找尋到一排各種燈色的開關,她按下占據位置最大的那個開關。頭頂的圓形吸頂燈亮起。刹時間打開的亮度讓長久處於昏暗環境中的人稍有不適應,沐汐清眨了幾下眼睛,驅散那股不適。根據段尋霜所說的,沐汐清繞過大半個床身,找到了床邊另一頭的消毒櫃,視線越過透明的開關門,可以看見裏麵整整齊齊疊放著的白色綢緞。“我先去洗個手。”沐汐清在打開消毒櫃前道。段尋霜:“好。”段尋霜居住的房間是帶有衛生間等各種相應配套設施的大套間,不用擔心剛來段家,會因為找不到前去洗手的衛生間而感到尷尬。衛生間位於衣帽間的側方,中間隔著一段距離,沐汐清需要先通過衣帽間,才能進入衛生間。好在衛生間內的常用物品就擺放在懸掛在牆壁上的小架子上,方便拿取。她先打開水龍頭將雙手浸濕,然後擠了兩下洗手液,認真搓洗本就幹淨的雙手。泡沫覆蓋在手背,被水流衝刷。指骨因過於用力而泛起淺淺的紅色,餘光瞥見掛在牆壁上的烘手機。將手烘幹,迴到明亮的臥室,她看了眼蒙著綢緞,平抬著頭的女人:“稍等,我現在拿綢緞。”“好。”段尋霜。她的話似乎格外少,內斂中夾雜著不易靠近的疏離和似有如無的柔軟。沐汐清怔愣了下,搖了搖腦袋,將這個近乎荒謬的想法移出大腦。她半蹲下身子,打開消毒櫃,從中取出一條綢緞,平整攤開,打開藥膏的瓶子,在將藥膏擠入前,她停住了。她不確定具體的位置。段尋霜眼睛看不見,不可能指導她。她突然想到段寧,算算時間,已經過去快半個小時了,不是說幾分鍾就到嗎?怎麽現在還沒到。沐汐清舌尖抵在上齒。“怎麽了?”因為視力缺陷,段尋霜的聽覺格外敏銳,長久沒聽見聲音,她出聲問。沐汐清咬唇:“我需要先將您眼睛上的綢緞取下,確定藥膏塗抹的位置,可以嗎?”段尋霜眼睛上的綢緞肯定是要取下的,無外乎是前後時間的問題。段尋霜莞爾:“嗯,可以,你可以取。”沐汐清得到同意,快步走到女人身前,口中仍不忘:“冒犯您了。”段尋霜鴉羽般的睫毛顫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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