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逸之越想越生氣,恨不得現在就把整座巍峨的大宅放把火燒了。鍾明沒理會他的陰陽怪氣,笑了笑,低聲道:“不過我知道你是為了我好,謝謝你。”


    鍾明知道如果他真跟亞瑟走了,公爵盛怒之下,李逸之肯定是活不成的。對方以自己的生命冒險送他出去,鍾明很感動。


    然而李逸之看著他,神情有一瞬的複雜。他的動機並沒有鍾明所想的那麽高尚。在他的設想裏,鍾明若是離開,那公爵一定是死了,而鍾明如果被挾製著迴來,就說明亞瑟失敗了。到時候死的是亞瑟與牧師,就算他露出什麽馬腳,鍾明也一定會幫他遮掩。


    隻要是公爵還活著,他就絕不會放鍾明離開。


    而事實也確實如他所想。


    “隻是以後就不要這樣了。”鍾明輕柔的聲音傳來:“我不想因為我的事情而犧牲誰。”


    李逸之一時沒有說話,隻是神色複雜地看著他。鍾明抬起眼,又問一遍:“不說這些了,你到底要不要出去?”


    李逸之雙手插兜,語氣不善:“你讓我丟下你一個人逃跑?”他眼神陰沉,道:“我在你心中就是這麽個懦夫?”


    “幹嘛這樣說自己。”鍾明神情平靜,看了眼雪地裏,已經被打濕軟成一團的香煙,輕聲道:“到了外麵去,你就不用再為煙不夠抽發愁了。還有喝不完的酒。”


    李逸之聞言,眼角一抽。他如何會不知道外麵的世界有多繁華。四十年前他在大陸南邊叱吒風雲,當時最繁華的港城裏每一間說得上名字的酒樓都有他的身影。哪想到一朝落難,在這個鬼地方抽最廉價的香煙還得數著根數。


    李逸之的表情明顯地動搖起來。


    鍾明忍不住笑了一下。李逸之立刻迴過眼瞪他:


    “笑什麽?”他惡聲惡氣地說:“你為什麽不想出去?就這麽稀裏糊塗地跟著他在這混日子,外麵的世界你都不要了?”


    在他的質問下,鍾明低下頭,微微抿了抿唇:“……我覺得待在這裏也不錯。”


    “也許我在外麵一個親人都沒有。”鍾明道:“我什麽都不知道,出去了又能幹什麽?”


    李逸之愣住。鍾明說這些話的語氣很平靜,但是他卻從對方略微放空的眼神中看到了一點茫然,心尖頓時抽了一下。


    他的眉目軟下來,放緩了聲音:“別怕,等出去我會幫你的。”


    鍾明看他一眼,輕聲道:“總不能一直靠朋友。”


    李逸之麵色一僵。頓時感覺像是被扇了一耳光。其實在內心深處,他早知道鍾明對自己沒有超越友誼的感情,隻是他擅長模糊其詞,經常用曖昧的態度跟對方玩笑,其中有幾分真心隻有他自己知道。


    李逸之頓了頓,偏過頭,裝作沒聽見:“你這樣是掩耳盜鈴。”


    他敢肯定公爵一定是使了什麽見不得人的手段。


    鍾明笑了笑,看著自己的沾上了些許新雪的腳尖,笑了笑,輕飄飄地說:“是啊。”


    李逸之看到他嘴角的笑意,那笑容很溫柔,但又有點自甘墮落的意思。他張了張嘴,半響後又合上,神情複雜地看著鍾明。


    片刻後,鍾明迴過神,看向他:“但我希望你能過得好。”他說:“你還是出去吧,好嗎?”


    李逸之神色沉沉。就在這時,一點的腳步聲響起,鍾明閉上嘴,迴頭一看,見是傑克扛著一堆柴火出來,見他們站在這裏,他挑了挑眉,吹了聲口哨:“你們幹嘛呢?”


    李逸之仰起頭,朝他虛偽地勾起嘴角:“關你屁事。”


    傑克‘呸’地一聲吐出嘴裏含的一根稻草:“我操你媽的。”


    他們兩個不合不是一天兩天。但現在還有鍾明在場,傑克看他一眼,悻悻地哼了聲,轉身吹著口哨走了。


    李逸之看著他向雪地中離開的背影,表情淡下來,視線重新迴到鍾明身上:


    “就算你能保我,最多再加個葉箐。其他人怎麽辦?”他的視線凝在鍾明線條雋永的半邊側臉上,輕聲道:“他們一樣在這困了很久。”


    鍾明的神情顯著地一頓。他緩緩迴過頭,目光落在李逸之臉上。


    “看吧,你又狠不下心。”李逸之勾起嘴角,表情幾乎是有點惡劣的:“到時候他們天天在怨懟地在你麵前晃,不得難受死你。”


    鍾明眼睫微顫,垂下眼,嘴唇動了動,確實找不到話反駁。


    李逸之歎了口氣,拿起鐵鏟走過來,一把勾住他的肩膀:“行了吧!你自己都過得稀裏糊塗,還要幫別人操這個閑心,不顯累得慌。”


    鍾明被他攬著往迴走,偏頭看了眼李逸之的側臉,發覺他臉上又掛起了漫不經心的笑意。他看了兩眼,心下明白了他的選擇,緩緩吐出了一口氣,收迴視線,迴頭看了一眼還沒完全鏟好的雪:


    “……你的活還沒幹完。”


    “幹什麽活?”李逸之的語氣又快樂起來,很輕浮地挑了挑眉:“有你在,我還需要幹活?要是有人找我麻煩,你就去吹枕頭風。”


    鍾明無奈地低聲道:“你就不能管管這張嘴?”


    李逸之沒有管的意思,仰起頭大笑出聲。


    


    接下來的日子甜蜜而平靜。


    鍾明沒再纏著公爵不放,但是每晚睡覺的地方自然而然地換到了公爵的房間。他自己的小閣樓沒有閑置,時不時他還會迴去睡,隻是那時候公爵也會跟著一起。


    公爵並不需要睡眠,卻也逐漸習慣了像模像樣地閉上眼。等鍾明睡熟了,他才於黑暗之中睜開眼,手臂在被子裏緩緩撫摸他的腰際,視線長久地停留在鍾明甜美的側臉上,直到太陽從森林中升起。


    在鍾明的睫毛開始顫抖,隱約要從夢鄉中醒來之時,公爵便會輕柔地親吻他,直到鍾明徹底清醒。


    兩人的黏糊勁兒自然瞞不過大宅上下的人。瑪麗夫人對他們並未正式結婚這一點有些不滿。按照她的描述,鍾明需要穿著婚紗在教堂與公爵接受上帝的認可,然後坐船到湖對岸,再換乘豪華馬車,在小鎮上遊行一圈,期間還得向人群中撒捧花,讓公爵治理下的居民都知道他有了位賢惠美麗的夫人。


    鍾明對此敬謝不敏。聽說這個儀式後的三天都故意繞著瑪麗夫人走。


    瑪麗夫人沒法說服他,隻能悻悻作罷。


    但是大宅裏麵,對此最為不滿的另有其人。


    艾伯特狐疑地看著他,視線上下掃視。


    鍾明正在為他縫不小心為桌角撕破的褲子,感受到男孩宛若實質的視線,他抬起頭,道:“怎麽了,少爺?”


    艾伯特皺起眉,盯著他問:“你這幾天身上有那個人的味道。”


    鍾明聞言,手指一顫,針線差點掉到地上。艾伯特沒給他反應的機會,又繼續問:“我昨天看到你進了他的房間,就沒出來。你睡在他那?”


    鍾明頓住,一時不知該怎麽迴答。他去看艾伯特的表情,發現他兩隻碧綠的眼睛裏是單純的疑惑。


    鍾明默了默,小聲道:“我……睡覺怕黑。”


    艾伯特恍然大悟。原來鍾明是需要人陪。他用略帶輕蔑又得意洋洋的眼神看鍾明,驕傲道:“我從來都不怕黑!”


    鍾明看著他仰起下巴的小樣子,笑了笑,伸手揉了揉男孩的頭:“好,我們艾伯特真棒。”


    艾伯特仰著頭接受他的撫摸,有些享受地眯起眼睛。他看著鍾明帶笑的眼睛,心想這人真是膽小,連睡覺都要人陪。


    轉念間,艾伯特又想,等他長大了也可以陪鍾明睡覺。他會將對方抱得很緊,這樣鍾明就不會害怕了。


    艾伯特美滋滋地想著,見鍾明低下頭,手指靈巧地給線打了個結。他褲子上的破口立刻像被施了魔法般收攏,嚴絲密縫地貼在一起,宛若從沒破開過。


    “可以了。”鍾明將褲子疊起來,放迴衣櫃裏,同時溫聲道:“我聽瓊說你最近不喜歡上小提琴課,是為什麽?”


    艾伯特的視線黏在他身上,跟著轉過來:“沒什麽。我不喜歡了。”


    鍾明關上櫃門,迴頭看他,輕聲道:“拉得那麽好,怎麽就不喜歡了?”他是真覺得艾伯特的小提琴學的很好,頗為可惜地說:“之前的那些功夫都浪費了。”


    艾伯特眉尾一顫,不得不說他很吃鍾明這一套:“哦,那還是繼續學吧。”


    鍾明微蹙的眉頭鬆開,朝他笑了笑。


    艾伯特宛若春風拂麵,覺得渾身舒暢。鍾明迴身去收拾他的衣櫃,艾伯特看著他的動作,突然在背後幽幽道:“你……現在覺得這裏好了吧?”


    鍾明動作一頓,迴頭看艾伯特。


    男孩勾了勾唇,驕傲地說:“都說了,我們會對你很好的。”


    他眼力不差,看得出來鍾明身上發生的變化。最開始這個人總是戰戰兢兢的,後麵像是繃著一根弦,隨時都在警惕著些什麽,或者說在焦躁地尋找些什麽。而現在,這一切情緒似乎都沉浸了下來,鍾明的身上透出一種溫柔和緩的安定。


    艾伯特站起來,走到他身後:“還記得你答應過我嗎?你要一直陪著我們。”


    鍾明低下頭,對上艾伯特碧綠的眼睛。在幾瞬間眾多繁雜的思緒在他心中滑過,最終,他還是低下頭,對男孩輕輕地笑了笑:


    “記得的。”


    艾伯特勾起唇角,向鍾明伸出右手食指:“那你跟我拉勾,約好永遠不離開這裏。”


    鍾明見他頗有些孩子氣的舉動,笑了笑,心中短暫複雜的情淡了,他彎下腰,順從地與艾伯特拉勾:“好。我們約好了。”


    艾伯特見他細白的手指勾在自己的手上,真心誠意地笑起來,露出兩顆尖銳的虎牙。


    


    鍾明推開臥室門時,公爵正站在書桌旁,低頭看一疊文件。


    鍾明悄無聲息的走過去,公爵仿佛背後張眼睛,伸手攬住他的腰拉近,迴過頭在他唇上落下一吻:“事情做完了?”


    鍾明點點頭。公爵放下文件,伸手撫開他額角上的頭發:“累不累?”


    那麽一點點事,哪裏就累了。他搖了搖頭。


    公爵低下頭,在他頰側響亮地親一口:“真乖。”


    鍾明被他箍在懷中,有些好笑地勾起唇。公爵現在完全將他當個孩子來哄,一舉一動中都是無限的愛憐,恐怕在他看來,現在鍾明做什麽都是「乖」的。


    鍾明一來,公爵便不想管事了。他將手上的文件推開,坐迴到紅絲絨座椅上,像抱著個大玩具一樣摟著鍾明親。


    鍾明閉著眼睛由著他親了一會兒,實在忍無可忍,按住自己大腿上的手,蹙起眉看向他。


    公爵動作一頓,緩緩抬起眼。在看到鍾明的神色後,他便不動神色地收迴手,低頭輕咳了一聲。


    仿佛剛才動手動腳的不是他一樣。


    公爵抬起手,撐在額角,垂眼看著鍾明低頭整理自己有些淩亂的衣物,側臉如一尊矜貴的白玉像,跟之前依偎在他身邊滿臉紅霞的樣子判若兩人。


    眯了眯眼睛。仿佛在看一隻本來都漏出白生生的內裏,卻又突然猛地縮迴殼裏的珍珠蚌。


    鍾明側臉上表情微涼,低頭扣好自己的領口,一邊道:“艾伯特好像又跟瓊吵架了,這幾天作業寫的很敷衍。”


    他說了一會兒話,一直沒得到迴應,迴頭去看公爵,便見男人撐著頭,正垂著眼看他,很明顯地在走神。


    鍾明覺得在他眼裏自己的衣服估計已經變成碎片落在地上了。


    鍾明皺起眉:“公爵大人。”


    “嗯?”公爵答了一聲,十分依依不舍地收迴視線,看向他:“怎麽了?”


    鍾明神色沉沉,冷不丁道:“李逸之說他不要走。”


    公爵眉心一顫,臉色立刻沉了下來。片刻後,他微微向後,身體向後靠在了椅背上,不置可否地吐出兩個字:“是嗎。”


    鍾明見他麵色不虞,緩聲說:“他不想走就算了,你別為難他。”


    公爵默不作聲,漆黑的眼睛看著鍾明,顯然是不想答應的。他看李逸之不爽已經太久,本來想把他送走了之,沒想到他居然還敢繼續呆著。


    鍾明見他臉色難看,頓了頓,抬起手拿起男人放在扶手上的右手,放在了自己腿上:


    “……你就答應吧。”鍾明的手指在男人手背上勾了勾,主動俯下身吻他的嘴角:“他就一張嘴,也吃不了多少飯。最多再抽些煙。”


    這哪裏是吃飯的問題。但公爵溫香軟玉在懷,手下是美人光滑的皮膚,自然說不出什麽硬話。他的手掌收攏,略微用力地捏了一下,嘴上道:“好。”


    鍾明微笑起來,伸手勾住公爵的脖頸。他滿意的不僅是美人計奏效,更是公爵不知道李逸之拒絕離開的事情。說明男人確實恪守諾言,沒再偷聽他們的對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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