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元看了他一眼,知道鍾明並不相信自己,他停頓了一會兒。似乎是下定什麽決心,抬頭朝鍾明道:


    “……我知道她是你的朋友。”他的聲音低下來,似乎是有些難以啟齒般道:“我……一直在觀察你。看你跟葉小姐似乎走得比較近。”


    “我想,既然是她是你的朋友,還是幫一把比較好,那些罐頭如果掉下來的也很危險”金元笑了笑,向鍾明道歉:“沒想到你會生氣,對不起。”


    他先是承認了自己對鍾明的關注,又將自己對葉箐的幫助歸因於對鍾明的在意,最後再道個歉。這一套說辭巧妙地轉移了矛盾,讓聽者反而覺得是自己有問題,人家好意幫忙自己居然還不領情。


    鍾明突然就明白為什麽現在有許多女孩子會被男友騙了。這樣的話術,又再加上完美的外表和彬彬有禮的態度,簡直就是針對成人的糖衣炮彈加情感陷阱。


    鍾明不置可否地收迴視線。接著拿起一邊的餐盤,‘砰’地一聲將豬蹄仍在了垃圾桶裏。


    他的動作利落而果斷。金元眉尾一跳,看向垃圾桶裏白色的豬蹄,突然感覺被扔掉的不是食物,同樣是鍾明對自己的態度。


    鍾明斂下眼,將餐盤放入水槽,轉身往後廚外走。


    金元看著他的背影愣了兩秒,才反應過來,立即追了上去。


    “等等”


    金元跟著鍾明穿過曲折陰暗的後廚,擰起眉頭,神色有些焦急。


    鍾明根本沒有理他,隻是自顧自地往外走。出了後廚,道路變得開闊,金元邁著長腿幾步追了上來,跟在鍾明身邊:“別走。”


    他眉頭緊蹙,微微俯下身,緊盯著鍾明:“我做錯了什麽?你告訴我好不好?”


    鍾明側臉冷凝,連一個眼神都沒有拋給他。


    金元唇邊的笑意逐漸消失,神色有些陰沉。他實在是想不通為什麽鍾明對自己一直是副不假辭色的樣子。


    現在看起來更是要完全切斷與他來往的態度。


    金元看著青年冷白的側臉,心下一沉,在鍾明轉過一個拐角,眼見著就要走開的時候,他抬起手,一把抓住了鍾明的臂彎。


    金元雖然看起來並不是體格健壯的類型,但力氣其實不小。鍾明被扯得一個踉蹌,向後失去了平衡。


    下一瞬,他被抓著手臂按在了牆上。背脊與牆壁相碰,發出一聲悶響。


    “呃”


    鍾明有些吃痛地蹙起眉。抬眼看向金元。


    金元一愣,這才發現自己的力氣使大了,立即鬆開了手:“……對不起。”


    他道了歉,卻沒有後退。高大的身體擋在鍾明麵前,將他擋在了走廊轉角處的陰影之中。金元低著頭,臉上沒有笑意,不知是否是因為背光的緣故,他的五官隱沒與陰影之下,有些讓人看不清楚。


    鍾明看了他一眼,側過頭:“讓開。”


    金元神色沉沉,沒有動作。他低著頭,沉默了片刻,接著緩緩抬起頭,往前走了半步


    “能不能告訴我,你為什麽對我這麽防備?”


    現在他們之間隻有不到半步的距離。金元微微扯了扯嘴角,聲音低而輕緩:“我隻是想跟你好好相處而已,真的沒有別的意思”


    他低下頭,湊近鍾明,想要看清他臉上的表情:


    “我應該沒有做什麽惹你厭煩的事情吧……你就這麽在意我和葉小姐說了話嗎?”


    金元見他一直低著頭,笑了笑,抬手伸向他的側臉


    “如果真的怎這麽介意。我以後不跟她說話就是了。怎麽樣?”


    就在這時,鍾明驟然抬起頭,眸中冷光乍現。


    金元下意識地怔住。


    “啪!”


    隨著一聲脆響,他被打得偏過臉,皮膚上立刻浮現出紅痕。


    鍾明用全力給了他一巴掌。他看著怔住的金元,放下手,神情冰冷。


    “我上次就說過,這套在我這裏行不通。”


    鍾明看了他一眼,有些倦怠地垂下眼,語氣平淡地說:“別再糾纏我了。你做了什麽事情我很清楚。”


    金元還保持著偏過頭的姿勢,他似乎完全沒有想到會被鍾明甩巴掌,抬起手,碰了碰自己逐漸開始紅腫的側臉,接著緩緩轉過頭。


    泥人也有三分火氣。金元迴過頭,拿舌頭頂了頂側臉,揚起眉鋒:“什麽事?”他的身體站直了些許,微笑道:“我做了什麽事讓你這麽不高興?”


    他現在的微笑跟以往的微笑有些許不同,眉眼帶來的溫和淡下去,輪廓的鋒利占了上峰。鍾明看著他,見金元一副打破砂鍋問到底的架勢,緩緩吐出了一口氣:


    “我知道”


    他抬起眼,道:“殺了那幾個體育生的人是你。”


    他不算大的聲音落入空氣中。金元的神情瞬間凝固。


    他們正好站在一閃窗戶旁邊,玻璃窗外,鵝毛般的大雪紛紛落下,發出輕柔而密集的聲。


    鍾明之直視著金元,聲音平靜:“那天沈為年煽動了玩家去狩獵他們,一般人都會認為是那些玩家是兇手。”鍾明緩慢地說出自己注意到的細節:“但是,沈為年隻給了他們冷兵器,而屍體身上沒有顯眼的傷口。”


    他抬眸看了眼金元:“在埋屍體的時候,我注意看了,他們的頸骨頭都有不同程度的斷裂。如果是因為上吊而斷裂的話,用該是從喉嚨的地方斷,但是那些屍體都是從後頸的地方斷裂的。”


    鍾明頓了頓,斂下眼,看向金元垂在身側的,修長而骨節分明的右手:“你右手小指根部有很厚的繭。應該是從小練習跆拳道,或者是柔術?這兩種武術在韓國應該都很流行吧?當然,要掩蓋鈍擊產生的傷口,把屍體做成上吊的樣子是很好的選擇……”


    鍾明說到這裏,頓住話頭,抬眼道:“還要我再說下去嗎?”


    金元僵硬地站在他麵前。神色呈現出一種刻意的緊繃,像是在故意控製著自己的表情,不漏出絲毫端倪。


    鍾明抿了抿唇,偏過頭:


    “這些都是你自己的事情,他們欺負過你,你殺掉他們,這很正常。”鍾明的語氣中有些疲倦,他斂下眼,睫毛微微顫了顫:“但是我不想和殺過人的玩家的來往,這也很正常吧?”


    鍾明最後看了眼金元,從他身邊略過,淡聲道:“以後別再和我或者葉箐說話了。”


    金元站在原地,沒有一點反應。像是被鍾明說的話震住了。


    鍾明很順利地從他身旁走過。心下一鬆,他是真的看金元演戲看膩了。


    然而,就在他走出幾步開外時,金元的聲音突然從身後傳來:“難道那個公爵就沒有殺過人嗎?”


    鍾明的腳步頓住。他偏過頭,見金元正看向這邊,臉上沒了笑容,顯得很冷漠:


    “你是公爵的情人,我知道了。”他眨了眨眼,視線落在鍾明身上:“他手上的血比任何人都要多……你還要跟他在一起,不是嗎?”


    鍾明看著他,神情微沉。金元身上已經沒了以往的溫和,聲音依舊清冽如泉水流淌,說出的話卻鋒芒畢露。


    片刻後,鍾明開口道:“你們來這個副本裏是想殺了他。他會對你們反擊,這也很公平。”


    “還有。”


    鍾明頓了頓,臉色又冷了幾分:


    “我收迴剛才的理由。我不想跟你說話是因為看你不爽,所以別再來糾纏我了。”


    要是說剛才鍾明的語氣還算是客觀,現在就完全是情感的輸出了。金元被他語氣中不加掩飾的厭惡刺了一下,抬起眼,看向鍾明如霜雪封凍般凝固的神情,覺得他的臉色快要和屋外的飛雪差不多了。


    金元沒有再說話。


    鍾明的視線在他身上頓了片刻,收迴視線,轉過頭走了。


    他的腳步聲迴蕩在安靜的走廊中,漸漸遠離,聲音低下來。金元站在原地,耳邊隻剩下窗外簌簌的落雪聲。


    不知過了多久,他長長歎出一口氣,低下頭,伸手捋進自己額前的頭發,將劉海向後撩去。


    燈光照在他飽滿的額頭上,露出金元形狀清晰而鋒利的眉毛。


    “啊……”他望著天花板,第一次罵了髒話:“真他媽倒黴。”


    他把那些屍體掛起來,是想要展示自己善良的一麵。他在進入副本之後就一直在觀察鍾明,通過種種細節,他知道了鍾明是個道德感較強,而且會不自覺憐憫弱者的人。他在和葉箐那種溫順善良,沒有攻擊性的人在一起時會比較放鬆,相對的,麵對攻擊性較強的人時鍾明會很戒備。


    金元對自己看人的眼光非常有自信,所以從一開始他就打出了受害者這張牌。以溫和無公害的形象示人。


    隻是沒想到在那麽早之前就已經露餡了。


    鍾明早就看穿了他。金元想到自己這些天來在鍾明眼裏都是怎樣一副樣子,低頭嗤笑了一聲,搖了搖頭。又摸了把自己的右臉;


    “手勁還挺大。”


    


    另一邊,鍾明急步穿過走廊。隨著他離金元越來越遠,緊蹙的眉頭逐漸鬆開,深深吸了一口氣,平複下來自己的心緒。


    關於金元,其實還有兩個疑點。鍾明並沒有當著他的麵提出來。一是沈為年曾說過的,為什麽蜘蛛女爵並沒有攻擊金元,二是那天在森林之中,為什麽其他參與狩獵的玩家都遭到了怪物的攻擊,金元卻沒有。他是在什麽時間進入了森林,又是在什麽情況下殺掉了那些玩家。


    鍾明眼神暗了暗。至少,希望今天之後金元可以消停點。不要再像個小醜一樣整天上躥下跳,看得人心煩。


    但是大宅裏永遠不缺吵鬧。


    “我的槍呢,我的槍呢?!”


    沈為年的聲音傳入鍾明的耳中,他深深歎出一口氣,轉過視線,越過欄杆看向樓下。


    死過一次的沈為年看起來狀態很不好,他眼下一片青黑,頭發沒有上發膠,散亂地打在額頭上。他麵色蒼白,現在正提著一個玩家的領子,右拳‘砰’地一聲砸在玩家的側臉上。


    被揍的玩家發出痛唿,神色驚恐:“我……我真的不知道!什麽槍”


    沈為年瞳孔緊縮,視線在玩家臉上亂晃,唿哧唿哧地喘著粗氣,試圖判斷他說的是真話還是假話。


    今天他剛剛複活,整個人還因為昨天被生吃留下的神經痛而抽搐之時,腦子裏麵的第一個想法就是自己的槍不見了。昨天在那隻蜘蛛闖進來的時候,他一時懵了,沒來得及摸槍右手臂就被一口咬斷。


    等他醒來的時候,槍就已經不見了。


    應該是昨天在混亂中被哪個不長眼的玩家拿走了。沈為年猛地鬆開手上的玩家,喘著粗氣,眼神一寸寸掃過周圍神情或疑惑或驚惶的玩家,試圖看出是哪一個不要臉的家夥膽大包天,趁著他不不注意,竟然


    “操。”沈為年惡狠狠地咬住牙關,神情比惡鬼還要可怕:“誰拿了老子的槍!給我滾出來!他媽的……一群操蛋玩意兒,看我怎麽整死你們”


    他表現地像個神經病,被他丟下的玩家趕緊掙紮著爬遠。周圍的人都不敢靠近,看著沈為年的目光有恐懼也有隱藏在其下的猜疑。


    沈為年居然有槍。


    玩家們都不知道這件事。而現在槍不見了,它可能在任何一個人的手裏。


    猜疑鏈不著痕跡地在眾人中間產生。玩家們看向彼此的目光中帶上了更深一層的猜忌。


    其實光憑暗中持有槍械這一條,在這種所有人都快要被壓迫到極點的遊戲裏,就夠判沈為年死刑了。誰知道他有沒有在暗中用槍殺掉過其他玩家?


    現在所有人都覺得那幾個失蹤的體育學院的學生是沈為年殺的。


    他自己有槍,竟然還鼓動其他人去搞什麽狩獵……結果所有人都被森林裏的怪物弄死了。


    沈為年應該為他們所有人的死負責。玩家們這樣想著,看著依舊很囂張的沈為年,眼神不禁帶上些許怨毒。


    “老板。”


    就在這時,泰利略微沙啞的聲音從背後傳來。他也才複活不久,低頭用手扶著後頸,擰了擰脖子,頸椎發出‘哢噠’的一聲,抬眼看向沈為年:“你這樣是問不出來的。”


    沈為年動作一頓,緩緩迴過頭看向他,朝他露出詢問的神色:“……那你說該怎麽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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