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逸之見沒嚇到他,笑嘻嘻地鬆開手,轉為哥倆好地勾著鍾明往裏走,一邊走還朝他擠眼睛:


    “門口那個,你都不心疼心疼人家,在這兒等了一晚上了。”


    鍾明的麵色比窗外的月光還要冷,沒有說話。


    李逸之心思玲瓏,見狀話鋒一轉,佯怒道:“就該不理他,誰讓他那麽窩囊。”說罷他又湊上來,對鍾明笑著說:“下次受欺負你就叫哥,哥幫你出氣。”


    鍾明看他:“你能做什麽?”


    李逸之眨了眨眼,道:“我去給瑪麗夫人磕三個響頭。”


    鍾明被他一本正經的窩囊樣子逗笑,嘴角彎了彎。李逸之見狀推開門,攬著他到床上,一臉心疼地執起他的右手:


    “真可憐。聽說你被瑪麗夫人讓陶那個死變態罰你?”他假模假樣地往鍾明已經完好無損的手上錘了兩口氣:“肯定很痛吧,來哥給你吹吹。”


    鍾明一臉冷淡地收迴手。有事鍾無豔,無事夏迎春。要是真擔心他剛一進門就該問了。李逸之的臉皮如同鋼筋鐵鑄,依舊笑嘻嘻地跟他玩笑:“瞧著小嘴撅的,都能掛茶壺了。”說罷不等鍾明反應,他一把撩起袖子伸到鍾明麵前:“你看我這胳膊,比你可狠多了。”


    鍾明看過去,立即瞪大了眼睛。隻見青年肌肉結實的臂膀上縱橫印著好幾條猙獰交錯的傷疤,那疤痕與那天鍾明在傑克背上看到的一樣,沒有完全愈合,鼓脹著泛起青紫,完全破壞了年輕人小臂結實流暢的美感,一直從手臂延伸到衣服中。


    鍾明皺起眉,剛想仔細看,李逸之卻已經放下了袖子,衝他笑了笑。


    鍾明喉間一動,輕聲問:“……你是為什麽受罰?”


    李逸之聳了聳肩,語氣很輕鬆:“年輕的時候不懂事唄。”接著,他見鍾明神色有些凝重,立刻伸出手攬住他的肩膀:“怎麽,心疼哥哥了?”


    他誇張地朝鍾明嘟起嘴:“來,親一個哥哥就不疼了。”


    鍾明立刻收起了表情,冷淡地把他的臉推開,扭頭站起來就走。李逸之立刻伸手把他拉迴來:“誒誒誒,別生氣嘛。”


    他一把將鍾明按迴床上,半開玩笑似的說:“你看,我們受傷可都沒你這待遇呢,是不是心裏好受很多了?”


    鍾明偏頭看他,眼中倒映處青年彎起的鳳眼,似乎是想要看輕眼前這人臉上的笑容到底有幾分認真,又有幾分是假意。


    “說真的。”李逸之依舊勾著嘴唇,臉上的笑容毫無瑕疵,眸中卻閃過暗芒:“哥哥給你個忠告。”


    “在這個地方,寧願什麽都不做,也不要做錯一件事。”


    鍾明聽了,撩起眼皮看他:“你是說,我不該去給艾伯特摘花?”


    “這倒也不是。”李逸之想了想,笑容的弧度更大了些:“你去,可能會被罰。不去,可能會死。”


    鍾明聞言倒是一愣,腦中浮現出艾伯特的倔強的臉,那分明還是個孩子。


    李逸之快速地略過話題,道:“不過你不用害怕,他應該是不會殺你的。”他笑著補充道:“我看那個小少爺對你的興趣還挺大。”


    鍾明對此不置可否,經過今天的事情他算是看明白了,艾伯特不過是想利用他挑戰他父親的權威,以此探明他自己在這座大宅裏的地位。


    李逸之顯然對這個大宅裏的等級狀況也很清楚,對鍾明說:“不過,小少爺和公爵這兩父子,你最好挑一邊站。”


    鍾明抬眼看他,問道:“為什麽,他們關係不好?”


    他想起剛剛在書房前的那一幕,艾伯特不是還要讓公爵給他念故事書嗎?


    李逸之聞言,意味深長地衝他彎了彎鳳眼,道:“你以後就知道了。”


    當鍾明聽到這句話的時候,沒想到這個「以後」來的這麽快。


    幾天後,大宅裏便發生了一件大事。


    從小照顧小少爺艾伯特長大的保姆莎麗夫人要辭職迴家了。


    鍾明經常在餐廳中看見那位莎麗夫人,她身材微胖,臉上總是掛著慈祥的笑容,身上並沒有其他仆人冷冽的氣質。


    據說,這位莎朗夫人已經照顧了小少爺艾伯特很多年,現在要突然辭職離開,是因為公爵大人發了話,說艾伯特已經長大了,需要學會獨立生活。


    鍾明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立刻就想起了那天艾伯特拿了本故事書要找公爵為他念睡前故事的事情。


    鍾明心中不禁生出些許狐疑難道就是因為那件事公爵才說自己的兒子需要獨立?他皺了皺眉,想不通為什麽公爵連為自己的兒子讀一本故事書都不肯,這聽起來有些過於嚴苛了。


    同時,艾伯特本人顯然對父親插手自己身邊人的事情也很不爽,大吵大鬧了好幾天,甚至鍾明都撞見好幾次他和瑪麗夫人,以及家庭教師瓊產生了激烈的爭吵。聽說這幾天小少爺連課都不願意上了,書和課本全都被他從房間扔到了後院裏,讓仆人們天天灰頭土臉地去撿。


    一連幾日,大宅裏都雞飛狗跳。但事實證明,胳膊拗不過大腿,莎朗夫人還是將要在約定的日期離開大宅。


    這天,在黃昏之時,眾仆人在瑪麗夫人的帶領下在大宅門口送別莎朗夫人。


    鍾明與李逸之,阿奇等人一起站在門邊,斂目看著自己的腳尖。


    莎朗夫人提著一隻小旅行箱,對麵站著艾伯特。她看著眼前這個小男孩冷白精致的臉,拿手帕撚了撚眼角,神情間頗有些傷感。


    然而在她對麵,艾伯特的神色卻頗為冷漠。他碧綠的眼眸看著眼前微胖的女人,如寶石般冰冷喂缺乏感情,眉眼間一片陰鷙,周身氣壓很低。


    莎朗夫人在他的注視下打了個寒顫,不禁放下了手,扯出一個略微僵硬的笑容:“艾伯特少爺……我、我走了。”


    聞言,艾伯特抬起眼,略一點頭:“嗯。”


    鍾明默默觀察兩人的互動,發覺莎朗夫人與艾伯特隻見似乎並不親密。他還以為艾伯特這幾天的吵鬧是因為舍不得這個陪伴自己多年的保姆,但是現在看來,似乎又不是這樣。


    在簡短的告別後,莎朗夫人拿起手邊的行禮,轉身走上從大宅門前一直延伸到森林內的小土路,矮胖的身影很快隨著最後一點黃昏的光線消失在鬱鬱蔥蔥的黑森林中。艾伯特站在門口,眼神冷漠地看著她,不到幾秒就收迴了視線,從頭到尾沒有說過一句話。


    鍾明卻生出幾分好奇,一直抬眼盯著莎朗夫人的背影,視線跟隨她延伸到森林之中,忍不住有些出神,他想看看森林後麵到底有什麽,是否有道路,城市?


    亦或者森林外麵就脫離了遊戲地圖的範疇?


    他心中思緒翻湧,輕輕斂下了眼眸。


    艾伯特顯然非常不耐煩,莎朗夫人剛走沒幾步,他就抬腳轉過身要往宅子裏麵走。然而下一瞬,隊伍中瑪麗夫人突然踏出一步,攔在了他麵前:


    “艾伯特少爺。”


    瑪麗夫人提起裙擺,緩緩低頭,向男孩行了個優雅的屈膝禮。


    艾伯特卻神色十分厭惡,臉一下子黑了下來。他盯著女人嚴肅的臉,煩躁道:“你有什麽事。”


    瑪麗夫人緩緩起身,雙手放在裙前,斂目道:“莎朗夫人走了,按照家族曆來的規矩,您需要一位貼身的仆人照顧。”


    這顯然是要往艾伯特身邊安插耳目了。


    艾伯特聞言緊皺起眉頭,立即迴絕:“我不需要。”


    瑪麗夫人被他打斷,頓了頓,抬起眼來,灰藍的眼眸內神色肅然:“這並不是在詢問你的意見。”她的聲音不大,卻帶著莫名的壓迫感:“這是公爵大人的命令,等到有了合適的人選,我們會通知您。”


    聞言,艾伯猝然特抬起眼,眉眼間神色冷冽而陰沉,看起來像是恨不得要把瑪麗夫人嚼碎了吃掉。


    見兩人像是又要爭執起來,兩邊的仆人都不約而同地低下頭,大氣都不敢出,隻希望這兩位神仙不要波及池魚。


    然而,就在艾伯特馬上就要發火的當口,他突然看到什麽,動作頓了頓,接著眼珠一轉,伸手往旁邊一指:


    “那我要他。”


    被指到的鍾明:……???!


    第13章 貼身男仆


    神仙鬥法,殃及池魚。


    鍾明瞪大了眼睛,看著艾伯特指向自己的手,一時不知該作何反應。


    瑪麗夫人顯然也沒想到這一茬,她愣了一瞬,看了眼鍾明,接著便果斷迴絕:“不行。”說罷,她又補充解釋道:“現在沒有合適的女性仆人,等到有合適的,我會立即為您安排。”


    然而艾伯特顯然不吃這一套,他仿佛忘了自己剛剛說過的話,立刻換了副嘴臉:“我現在就需要仆人,難不成什麽都要我親自動手嗎?”


    一邊說還一邊看了鍾明一眼:“我看他挺像女人的,就他吧。”


    此話一出,先不說鍾明是什麽表情,他旁邊的李逸之立刻低下頭,捂住嘴,發出‘噗嗤’一聲,肩膀還在可疑地抖動。


    另一邊,有幾個男仆因為這是一項在屋子裏麵的差事,本來想爭取一下,聽到艾伯特這樣說頓時都不動了。


    在各色的視線中,鍾明的眉尾抽動了一下。瑪麗夫人反應過來,臉色頓時更加黑沉。女管家心情不好,布滿皺紋的臉愈發猙獰、灰色的眼睛有意無意掃過隊伍,目的明確地向隊伍末尾看去。


    李逸之笑夠了,眨了眨眼看向身邊深深低著頭的鍾明:“喂,你和瑪麗夫人怎麽迴事?”


    鍾明緊盯自己的腳尖,努力裝作自己不存在:“什麽怎麽?”


    李逸之的眼神在他們中間掃過幾個來迴,挑起一邊的眉毛,低聲對他說:“她現在看你的眼神像是在看勾跑了兒子的狐狸精。”


    鍾明一頓,緩緩抬起眼看李逸之,後者作無辜狀。說時遲那時快,瑪麗夫人冷硬嚴肅的聲音傳來:


    “鍾明,出列。”


    鍾明唿吸一滯,瞪了李逸之一眼,收迴視線垂著眼睛出列,十分不情願地緩步朝瑪麗夫人走去。


    一路上都感覺女人冰冷嫌惡的眼神沉重地壓在他身上。


    等到鍾明走到身前,瑪麗夫人還在凝視他,半響之後才冷哼一聲,開口道:“鍾明,以後由你負責為公爵大人送茶和點心。”


    鍾明驟然抬起頭,便見瑪麗夫人挑剔地看了他幾眼,道:“若是再出差錯,我一定會罰你去禁閉室。”


    鍾明還是非常疑惑:“……啊?”


    瑪麗夫人看著他,就想起那天這個眉眼妖嬈的青年摔倒在公爵身上的樣子,皺著眉頭用審視的目光在鍾明身上轉過一圈:


    “你既然對主有信仰,就不要做那出那副輕浮的樣子。以後在公爵麵前要行事謹慎。”


    鍾明不明白這麽個活怎麽就突然落到了自己的頭上,還是很茫然,卻不得不在瑪麗夫人麵前點了點頭:“……是。”


    瑪麗夫人見他點頭,緩緩唿出一口氣。她本來對這件事非常不滿,但拗不過這是公爵的意思。


    鍾明還在消化這個消息,艾伯特卻驟然變了臉色,眉眼間更加陰沉,沒想到就連一個仆人,那個人都要跟他搶。


    “等等。”艾伯特抬腳走到鍾明身邊,突然抓住了他的手,朝瑪麗夫人道:“送茶點每天晚上去一下就行了,其他時間他都可以服侍我。”


    鍾明被拉的一個踉蹌,低頭看向艾伯特,見男孩眉眼間一片陰鷙,就知道這事情壞了。李逸之到底是單純的會算命還是就是個徹頭徹尾的烏鴉嘴,為什麽他說的話都會靈驗?!他又被迫卷進了這兩父子的爭端裏。


    瑪麗夫人頓住,艾伯特說的話並不是沒有道理,畢竟公爵很少出現在大宅裏,也不需要人時刻貼身照顧,就送茶點這一件事確實用不了鍾明多少時間。


    她定定地看了表情執拗的艾伯特一眼,視線又在鍾明身上轉過一圈,不置可否地收迴眼神,道:


    “容我去請示公爵。”


    說罷,她轉身離開。


    隨著瑪麗夫人的離開,現場陷入一片安靜。鍾明僵硬地站在原地,感到艾伯特抓住他的手緩緩收緊。


    男孩抬起眼,冷冷地看向他:“你對於服侍我有什麽不滿嗎?”


    鍾明自然不會將自己的想法反應在臉上,他垂下眼,道:“沒有,少爺。”看小少爺執拗的樣子,他還補充了一句:“能侍奉少爺是我的榮幸。”


    小孩子是最喜歡聽好話的,艾伯特眉眼間的不滿淡去,冷哼一聲:“你最好沒說謊。”


    鍾明保持著臉上的笑意,輕聲道:“怎麽會。”


    說實話,比起去見那個公爵,他反倒更願意待在這個小少爺身邊。這個宅子裏的男主人和女主,一個有觸手一個是蜘蛛,艾伯特至少是人形。


    同時,見瑪麗夫人離開,在場的仆人中瞬間爆發出一陣,在鍾明沒有注意到的地方,眾人看他的眼神都帶上了些許怪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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