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語氣輕柔,麵上掛著微笑。


    鍾明看了他一眼,輕輕撫開頭頂的手,臉上的怔然散去,又變迴麵無表情的樣子,低聲道:


    “我想去洗個澡。”


    “哦,浴室出門右轉。”李逸之從善如流地收迴手,低頭從床底的抽屜裏掏出一條毛巾和一塊香皂:“喏,拿去吧。”


    “謝謝。”鍾明接過東西。從床榻上站起來,看了眼窗外,天已經完全黑了下來。他竟然睡了一整天。


    李逸之也跟著站起來,笑著問他:“要不要我陪你去?”


    “不用。”鍾明覺得李逸之有點想手牽手上廁所的女高中生,搖搖頭拒絕了對方,他上門,將李逸之失望的臉擋在門後,朝走廊右手邊走去。


    浴室很好找,因為門縫裏一直有濕潤的蒸汽往外漏。


    鍾明拿著香皂和毛巾,拉開門,水霧登時從門內噴湧而出。他下意識地眯起眼睛。


    鍾明一震,猛地睜大眼睛,看見了眼前的水霧中浮現出一個高大的背影。


    那是傑克。


    傑克站在浴室裏,他赤裸著上身,髒金色的頭發被水流打濕,健壯的肌肉隨著動作在水霧中起伏


    鍾明緩緩睜大了眼睛,視線不自覺地落在了男人赤裸的下體上,然而這並不是因為任何其他的理由,而是由於傑克的後背上分布著大大小小青白的傷口。它們絲毫沒有愈合的痕跡,破開的傷口內部血肉烏紫,甚至有一處從右肩貫穿到後心的傷口已經深可見骨,可以通過確實的肌肉直接看到胸腔裏跳動的心髒。


    “誰?”


    粗糲而低沉的聲音響起。


    鍾明僵在原地,看著傑克偏過頭,視線落在自己身上。


    第7章 狐假虎威


    鍾明盯著他,嚇得愣在原地。


    “他媽的,到底是誰”


    傑克嘴裏罵罵咧咧,想是哪個這個不長眼,匆匆衝掉眼睛上的泡沫,一眼便撞見了鍾明怔愣的麵孔。他一頓,神色頓時從暴怒轉為戲謔:


    “原來是你。”


    他身後的花灑還噴著水。傑克向前走了幾步,身上大大小小的傷口被溫水浸潤,皮膚被泡得發白,更顯得可怖。


    鍾明下意識地後退一步,視線落在那處直通胸腔的洞口上,看著傑克一下一下跳動的紅心,不僅屏住了唿吸。


    傑克見他麵色有異,順著他的目光向下看了一眼,咧嘴笑起來:


    “哦,你嚇到了?”


    他停滯肩背,胸肌隨著動作舒展,鍾明甚至可以透過那傷口看到裏麵收縮的條狀肌肉,登時頭皮發麻,手臂上背後雞皮疙瘩紛紛起立。


    傑克神色從容,衝他張開手臂,幾乎是炫耀似的展示身上的傷口:“怎麽樣?就這我還沒死。”


    聞言,鍾明心中一跳,npc也會死嗎?


    “當然會。”傑克嗤笑。鍾明這才意識到他把話說了出來。


    “你以為npc不會死?”傑克諷刺地勾起嘴角,指了指肩上的一道刀傷:“這兒,一個玩家拿刀砍的。”


    “我們這些npc在遊戲裏麵受的傷是不會愈合。”傑克放下手,肩上的肌肉收縮,傷口也連著一起舒展又閉合:“傷多了,肉體就會逐漸崩潰。”


    他仿佛很驕傲似的挑起眉,向身上比劃了一下:“我這身傷換給任何一個人早就死了。”


    鍾明心中大驚,下意識地想到了自己腦後的傷口。他當時從樓梯上滾下去,磕中後腦,按傑克的說法他的腦後應該也會留下不能愈合的傷口。但第二天,他的傷口卻自己愈合了。


    鍾明下意識地覺得他不該把這件事情說出來。


    傑克拿起毛巾擦幹身體,像是感覺不到痛一般用力摩擦過那些傷口,迴頭見鍾明還愣在原地,他挑起眉:“怎麽?你害怕?”


    他又走近幾步,熊一樣魁梧的軀體將鍾明堵在角落裏,視線上下掃視這個麵色惶惶的亞洲男孩。


    鍾明的皮膚被水汽浸濕更顯得白皙,下意識地扭過臉想躲開傑克的手,卻在剛一有動作之時就被製止了動作:“躲什麽?”傑克一拳頭‘砰’地一下砸在鍾明身後,低下頭,淡藍的瞳孔盯著鍾明的臉,過淺的眼眸中閃著獸性的光:“你跟了我,我還能讓那些傻逼傷你嗎?”


    鍾明瑟縮,下意識地想退後,卻因為腳下踩著濕滑的浴室地板,突然一個踉蹌,雙手按在傑克的肩膀上才勉強穩住身體。


    “喲,這麽熱情。”傑克勾起嘴角,撐著鍾明讓他站直,低下頭,仿佛野獸嗅聞獵物般嗅了嗅鍾明被水汽微微浸濕的頭發:“怎麽一股黴味?”


    他在那個被洗得僵硬的被窩裏睡了那麽久,而且已經好幾天沒能清理自己,身上的味道自然不好聞。鍾明避過頭,按在傑克的胸膛上的手用力推了推:“先、先讓我洗澡……”


    他這話說的不明不白,含混中透出一點曖昧。傑克唿吸一滯,眼神頓時暗了下來,盯著鍾明看了一會兒,緩緩勾起嘴角:“行。”


    他伸出手,拍了拍鍾明的臉,才退開,拉開浴室的門,迴頭朝站在水霧中的鍾明打出一個手勢。


    鍾明沒見過那個手勢,但從傑克手指的地方來看,意義非常鮮明。他擰了擰唇,錯開眼神低下頭。


    傑克將他的動作譯為害羞,衝他羞澀的小美人咧嘴笑了笑,反手關上了浴室門。


    一直等到腳步聲遠去了,鍾明才抬起頭,立即上前鎖上浴室門,緩緩吐出一口氣。


    以他和傑克之間的體型和力量的差距,如果剛剛那個白種人要是想強迫他做什麽,鍾明一點辦法都沒有。幸好這間浴室確實小的可憐,基本隻能站的下一個人,而且他身上確實不好聞。


    鍾明斂下眼眸,一件一件地脫下衣物,掛到木門背後的鐵鉤上。這個浴室極為簡陋,隻有一個陳舊的金屬蓬頭,幸好出來的水夠熱,鍾明站在水幕中閉上眼睛,久違地放鬆下來。


    在輕緩的流水聲中,這幾天發生的事情一件件從他腦中滑過。


    十分鍾後,鍾明洗好澡,換上男仆們統一分發的白色睡衣,從浴室中走出來。


    等到了宿舍門口,他剛要伸手開門,房門卻先一步從裏麵打開,李逸之從門後閃出來,見到鍾明立刻瞪大了眼睛,雙手抓住他的肩膀:“你還敢迴來?”


    李逸之看著鍾明懵懂的模樣,緊緊皺起眉:“還不快跑?找個地方躲起來!”說罷向門後示意,鍾明透過門縫看進去,見傑克正像個大爺似的躺在上鋪。


    “……沒關係的。”鍾明垂下眼,低聲道。


    李逸之氣急,瞪著他嘴唇翁動兩下,心想你這不就是洗幹淨了等著找艸嗎?看鍾明還是一副沉默瑟縮的樣子,李逸之心中又急又氣,緩緩放開鍾明的手臂,盯著他看了一會兒,嘴角勾起諷刺的弧度:


    “行。你打定了主意,那我也不攔你。”他鬆開手,讓開一個身位。冷眼看著鍾明走了進去。這些年,那些為了得到傑克庇護而甘願委身的人他見了不少,沒一個有好下場。他本以為鍾明不至於那麽蠢


    李逸之嘴角的笑容淡下來。搖了搖頭。心想他又犯了什麽病?幹嘛要去管別人的事情?


    門內,鍾明緩緩走進臥室,沒有抬頭去看傑克,默默走到了自己的床鋪前坐下。


    他一出現,房間內的氣氛立刻變得凝重。在隔壁床榻上正巧坐著那天跟在傑克身後的亞裔青年,他又高又瘦的肢體蜷縮在床榻上,看起來十分佝僂,似乎在盡力減少自己的存在感,看向鍾明的眼神中帶著點憐憫,但大部分是警惕。


    似乎是害怕鍾明得了傑克的寵愛,會威脅到他的地位。


    傑克躺在上鋪,一條腿垂下來,一下一下踢著連接上下床的鐵製梯子,視線由上至下落在鍾明的側臉上,臉上似笑非笑。


    “砰!”


    他又一腳踢在欄杆上。用嘶啞的聲音說:“都出去。”


    蜷縮在下鋪的亞裔青年渾身一抖,立刻爬了下來準備往外走。靠著牆邊站著的李逸之沒動,當傑克的視線掃過來時,他才嗤笑一聲,像是渾身沒骨頭似的直起身。


    然而就在這時,大門突然被打開,‘砰’的一聲打在牆壁上。


    馬修大步跨入房間裏,環顧一周,在看到鍾明後徑直走到了他麵前,將手中的棉被遞給他。


    “謝謝。”


    所有人中隻有鍾明沒有露出驚訝的表情,他接過棉被,立刻鋪在了床上,將腳蓋住。


    馬修一隻手揣在兜裏,看著他的動作嗤笑一聲:“就你事情最多。”


    鍾明抬眼看他。現在氣溫已經低了下來,馬修在陰冷的地下室裏隻穿了一件襯衫,和光是從浴室走到臥室就被凍得嘴唇泛紫的鍾明完全不一樣。


    鍾明擰了擰唇,將被子向上拉了拉,低聲道:“……但是,真的很冷。”


    他似乎是被凍得狠了,尾音重帶著些許顫抖,有點委屈。平日裏他不是‘嗯’就是‘哦’,頭一次用這種撒嬌般的語氣說話,馬修硬是聽得愣了愣。


    迴過神來,他走近一步,低頭看著窩在床榻上,隻露出一張臉的鍾明:“現在還冷嗎?”


    “不冷了。”鍾明小聲說,從被子下抬眼看向馬修,聲音黏黏糊糊。


    見他的樣子,馬修綠色的眼睛閃了閃,快速地伸出手捏了捏他的臉頰。鍾明略微微驚訝地瞪大眼睛,馬修已經收迴了手,揣在褲兜裏,衝他笑了笑,轉過身。


    這時他才注意到房間裏的其他人都在看這邊,特別是傑克,眼睛都快瞪出來了。馬修皺起眉,臉色一下子冷了下來:


    “看什麽?”


    他一聲令下,所有人都立刻低下頭。他們仿佛被馴化的狗,主人一聲令下他們就反射性地遵從。


    馬修輕嗤一聲,迴頭看了眼鍾明,走出房間關上門。


    隨著關門聲響起,房間內的氣氛頓時活了起來。如果說剛剛是風雨欲來的凝滯,現在就是自地表迸出岩漿,隱隱傳出灼人的熱度。


    房間中響起一聲比一聲沉重的粗喘。


    縮在牆角的高瘦青年像隻竹節蟲般縮起身體,滿眼驚恐地看向上鋪。


    終於,像是忍耐到了極點。傑克‘砰’地一聲直接從上鋪跳了下來。走到鍾明床前,直接伸手揪住了他的睡衣領口將人硬生生拽了起來:


    鍾明緩緩抬起眼,看著傑克在狂怒下更加猙獰的麵孔,臉上沒什麽表情。


    “你”傑克手臂上的肌肉隆起,看起來下一瞬就要一拳打在鍾明臉上:“你讓那個家夥上了?”


    話裏指的當然是馬修。鍾明沒有迴答,還是那副柔柔弱弱的樣子,像是不堪折辱般低下頭,動作間正好露出了脖頸上的一點紅痕。


    那抹痕跡像是一把利劍刺入傑克眼中,他瞬間暴怒,像是被奪走獵物的雄獸,向鍾明舉起拳頭。


    “住手!”


    就在這時,縮在牆角的亞裔青年突然發出尖叫,他滿眼恐懼地看著傑克:


    “他、他是馬修的人。如果你打了他”


    聞言,傑克的拳頭一滯。他盯著鍾明,牙齒間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終於轟然一聲砸在他身後的牆上,猛地將鍾明摔在床上:


    “婊子。”


    這句是通俗易懂的英文。鍾明摔在床榻上,沒多痛,低著頭爬起來,用手攏了攏被傑克扯亂的領口,還是什麽都沒說。


    傑克感覺自己一拳頭打在了棉花上,被折損的雄性自尊讓他無法再在這個房間裏待下去,他大步走出房間,那個亞裔青年也趕快跟了上去。


    “誒,好走不送”


    李逸之笑得眼不見牙,啪地一聲關上門,笑嘻嘻地湊到鍾明麵前,向他比出大拇指:


    “牛逼。”


    鍾明瞥了他一眼。慢條斯理地係好領口的絲帶,拉起被子蓋住自己他確實很冷。


    “唉、唉”李逸致蹲下身,兩手扒住他的床邊:“你真的和馬修搞上了?你可以啊,簡直是再世妲己,小嘴一嘟,人家巴巴地就把被子送來了”


    “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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