誠如對方所言,殺人解決不了問題,並且沒有殺人的理由。


    當下朝廷裏的言官,個個都悍不畏死,以正麵硬剛皇帝為榮。


    明明說的話全都是放屁,對國家一點用處都沒有,可皇帝偏偏拿他們沒轍,一旦控製不住屠刀落下來。


    言官名留青史,皇帝遺臭萬年。


    拿捏住了皇帝的命門。


    就連殺人不眨眼的洪武皇帝,有時也得稍微猶豫一下。


    朋黨帶來的危害儼然初具雛形,而宰相以暴力的方式強行破局,很明顯不是明智的選擇。


    讀書人是殺不完的。


    念及至此。


    朱標捋清了思路,麵朝林澈恭敬鞠躬,由衷道:


    “謝林先生不吝提醒。”


    “學生明白了。”


    “衝動不能成事,衝動隻能壞事。”


    “學生愚鈍,讓先生費心了。”


    看到朱標恢複了往常文質彬彬的樣子,林澈不由搖頭失笑,拍了拍小夥子的肩膀,笑道:


    “還行,你有救。”


    “比你老子強。”


    朱元璋:“”


    “所以,解決問題的關鍵,還是要從根本出發,否則永遠是在打補丁。”


    “治標不治本。”


    頓了頓,林澈繼續道:


    “東林書院的那些人,無非圖名圖利。”


    “名這方麵好辦,隻要皇帝不賣破綻,別腦子一熱亂殺人,他們當下便無從造勢。”


    “至於利這方麵,就得從長計議了。”


    朱標聞言難掩激動,又是俯身作揖,高聲道:


    “先生教導我!”


    林澈對此渾不在意,漫不經心擺了擺手:


    “商業不可能空缺,皇家看不上的東西,不代表官家也看不上。”


    “這是他們想要獲利的唯一切入點。”


    一語落地,鴉雀無聲。


    不管是這邊的太子,還是那邊的皇帝,都是震驚到了無以複加。


    商業


    這怎麽可能。


    讀書人不是最瞧不起商人


    “商業是官員獲利唯一的切入點”


    朱元璋喃喃念叨著,不解其意:


    “自打大明立朝之初,咱就嚴禁公侯伯,以及內外文武四品以上官員,不得開設店鋪,不許與民爭利。”


    “不僅文武百官,就連皇家宗室還有外戚們,都是不得從事商業活動。”


    “地方的小官沒能量,朝廷的大官不準幹。”


    “怎還會有可乘之機”


    “雖說人為財死鳥為食亡,但是這些讀書人心高氣傲,可能會為了那點錢敗壞自己的名聲”


    “況且,這不是和林先生說的自相矛盾”


    “結為朋黨,圖名圖利,名肯定排在利益之前,沒有好名聲,小命就不保。”


    “到頭來還是得主動貪墨,這不就給了咱殺人的理由”


    朱元璋造反出身,深知官商勾結的危害性,故此設下極為苛刻限製條件,為的就是提防諸如此類的事情發生。


    此刻聽聞林澈的斷言,難免有些跟不上思路。


    “聽不懂就耐心聽,別總是那麽多問題。”


    馬皇後沒好氣的瞪了旁邊朱元璋一眼,淡淡道:


    “林先生為何支你出來。”


    “人家不知道伱說的這些東西。”


    “正因為太了解大明的病根,所以才跟你無話所說,你還不明白咋迴事嗎”


    “既然你的認知僵化,便不與你多廢話了,掉頭直接去教導太子,等於是把你放棄了。”


    “一張白紙更好填充,反之亦然。”


    “還不懂”


    聞言,朱元璋飲茶動作一滯,張了張嘴,欲言又止。


    好漢不吃眼前虧,沒必要跟夫人爭論。


    一個婦道人家懂個屁啊。


    狗拿耗子多管閑事。


    另一邊。


    朱標屏息凝神沉思良久,還是沒能領悟林澈的深意,有些懊惱的抓了抓頭發:


    “林先生。”


    “學生愚鈍,望您見諒。”


    “你們莫不是認為結為朋黨,便可以為所欲為了吧”


    “先前的空印案已經是最好的例子了,法不責眾在大明根本行不通。”


    “以權謀私,大肆斂財,死路一條,他們現在還拎不清”


    “更何況,父皇對此也有特殊的限製條件,身居高位位極人臣,還至於鋌而走險”


    “不管橫著看,還是豎著看,這都不值得啊!”


    麵對太子的渾然不解,林兩手一攤,笑了:


    “經商不做官,做官不經商,官商不得勾結,違者論處,這的確是你爹下的鐵律。”


    “但,你要明白一件事。”


    “時代會發展,當下不代表以後,以後不代表未來。”


    “不謀全局者,不足以謀一域,你爹就是眼光太狹隘了,拿民間的土話來說就是,顧頭不顧腚。”


    朱標聞言咧了咧嘴,頓感有些哭笑不得,趕忙拱手作揖:


    “望林先生賜教。”


    林澈無所謂的擺了擺手,驀然道:


    “別急,聽我慢慢給你講。”


    “大明朝立朝之初,四處多少荒涼破敗的景象,全都是前朝留下的爛攤子,從哪裏爺倆到後的幾代皇帝,都得為了恢複國家的生活、秩序,而下血本。”


    “我這樣說沒問題吧”


    朱標目不轉睛,鄭重點了點頭。


    “你爹本來就是草根出身,對老百姓的疾苦深諳於心,減少百姓賦稅,鼓勵百姓參與耕種,增添百姓的福利待遇,讓人們的生活開始有奔頭。”


    “然而商人事業的蓬勃發展也會帶來許多不穩定因素,於是你爹也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知曉商人是亂世之本,多的是哄抬物價,吃人骨血的宵小之輩。”


    “以重農抑商作為大明的國策,後人也不能隨意變動,甚至還想推翻兩宋和前元時期的海上貿易。”


    “多方打壓,層層限製,防範商人做大做強為禍天下。”


    頓了頓,林澈忽然話鋒一轉:


    “但。”


    “你們朱家的皇帝,不見得還會像你爹那樣苛刻。”


    “大明朝作為曆朝曆代俸祿最低的朝代,幹的多拿的少,還要擔心自己的小命,你爹在世事確實能震懾這些人,你上位也有能力壓住。”


    “可到了後幾代皇帝,必會有官員動歪心思。”


    “朱家所謂的祖訓,約束的明君,而非百無禁忌的昏君,但凡上來一個腦子不正常的皇帝,你爹那些自以為是的命令隻會淪為笑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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