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二嬸瘦骨嶙峋,麵色蒼白毫無血色,她躺在高級病房中,瘦小的身軀掩在被子下,床上隻有小小一個隆起,看起來瘦弱不堪。


    顧眉景推開病房門走進去,第一眼看見的便是此景,心裏登時又酸了一下。跟在她身後的護士錢澄說,“小顧你進去吧,我先去吃飯了,蕭醫生說這是你二嬸,那你陪病人說會話,興許她就……能聽見了呢。”


    “哦,好,謝謝你錢姐,麻煩你了。”


    “不麻煩不麻煩,就這點小事兒。”錢澄揮揮手,掩飾住眼裏的那點傷感,笑著轉身,“你快進去吧,時間不多,半個小時就得出來,快去吧。”那病人聽說是躺了十五年了,眼見著也就這兩個月的事兒,以後怕是想陪著說會兒話,都沒機會了。


    “好,那我先進去了,你也趕緊去吃飯吧,李姐還在樓下等你。”


    “行,那就這樣,一會兒見。”


    錢澄是蕭二嬸這間病房的高級護理,在陸軍總醫院任職六年,是兩年前被蕭二嬸的主治醫生蕭延欽點到這間病房“侍候”的。又因之前接到蕭延的吩咐,讓家裏小輩每天進來這裏陪長輩說說話,因而錢澄對顧眉景非常熱情。明明剛才準備下樓吃飯了,在看到她上樓後,也親自送她到病房,態度親昵友好,說起話來讓人覺得非常舒服,顧眉景對她很有好感。


    關了房門,顧眉景四下朝病房打量幾眼。


    這間病房與其餘高級病房相比,空間要稍微大些,不僅如此,裝修的也要格外舒適些。這全都是因為蕭二嬸無知無覺的在這裏躺了無數年,這裏才漸漸被蕭家人裝扮成了家的樣子,不僅各色用品齊全,病房裏尚且還留有一間客房,供作蕭二叔留宿之用。


    房間內氣息清新流暢,淡淡的花香從玻璃花瓶處飄散出來,若不是在病床附近尚且有幾台機器,連接著蕭二嬸的腦電波和心跳等,這裏真像是一個普通的居室。


    靠近病床,顧眉景更進一步的看清了蕭二嬸的麵容。她看起來還很年輕,容顏保持著十五年前中彈昏倒的樣子,二十左右的年紀,五官秀麗嬌美,哪怕是這樣睡著,也是個讓人忍不住看第二眼的美人。隻可惜,不知道還沒有有機會,看見蕭二嬸睜開眼的樣子。


    顧眉景心下歎息,轉而也拿起蕭二嬸放在被子外,幹枯瘦削的手,輕聲道:“二嬸,我是顧眉景,是蕭權的未婚妻。”說到這裏忍不住一笑,“二嬸的記憶中,蕭權怕還隻有六、七歲,還是個整天繃著臉、裝大人的小孩兒吧?可現在他已經二十多歲了,二嬸您也已經睡了十六年了,難道不想醒來看看二叔,看看家裏幾位長輩麽……”


    又絮叨了一些有的沒的,顧眉景也起身倒了水,放在冰箱裏稍微過涼一下,試了溫度後,才又往裏邊放了一小小滴露水。


    拿起消毒櫃裏的勺子,一點點將水喂進蕭二嬸嘴裏,一邊又說起了蕭家最近發生的事情,譬如蕭奶奶閑的無聊,最近培養了和大院裏幾個老太太一道聽書的喜好;又有林韻之在國外拿了個時裝設計大獎,可能要開自己的工作室;蕭二叔現在是中將了,聽蕭權說,上邊有意讓他去雲南邊境出個長期任務,迴來後軍銜至少會再升一級,是個眾人哄搶的好差事,可惜二叔連考慮都沒有就直接拒絕了;另外就是蕭奶奶又催五叔相親了,可惜五叔每次一聽這話頭,比誰離開的都快;六叔說是有心上人了,正在追,可惜那姑娘不待見他,讓他吃了不少苦頭……


    杯子裏的水都喂完了,顧眉景正想將東西洗涮一下放進消毒櫃,突然聽見外邊敲門的聲音,她訝異的走過去開門,就見門外站著穿著一身白色醫生服的蕭五叔。


    “五叔,您怎麽過來了?吃過飯了麽?”顧眉景往後退一步,讓蕭五叔進來,也又將房門關上。


    蕭延點了點頭,隨即看著她手中的杯子,問她,“都喂完了?”


    顧眉景點頭,“按您說的,水是定量的,露水我也放了很少很少。”看見蕭五叔頗為疲倦的揉了揉眉頭,在凳子上落座,看了看蕭二嬸的氣色,隨即也微眯著眸子看著機器上顯示的腦電波,顧眉景瞬間大悟,“您是想看看二嬸的腦電波是不是有變化,對麽?”


    蕭延點頭,顧眉景就也又說,“那您先忙,我去把杯子洗一下。”


    待顧眉景再次從廚房走出來,蕭延還保持著之前的姿勢,顧眉景見狀,想說“哪怕星光月輝草有作用,也不會見效這麽快;再說了,興許沒用呢……”這話滾到舌尖處,顧眉景又咽了下去,轉而也輕聲道:“五叔,快到一點半了,要是沒別的事兒的話,我先下去了。”


    “去吧,晚上下班我載你迴去,到時候直接在樓下等我。”


    顧眉景點點頭,“好,那我先走了。”


    顧眉景說著話就出了門,去乘電梯時,正好又碰上錢澄和同在高級病房任職的李倩一起上來,和她們打了招唿後,就去了三樓。


    醫院三樓是所有中醫科室所在地,顧眉景是打著中醫實習大夫的幌子進來這裏的,自然要謹守本職。


    她現在在針灸推拿科學習,這科室在不算火熱的諸多中醫科室裏,算是病人較多的,也正因此,每年都會在各大高校,招收三到四名實習生,就這還經常忙不過來。


    當然,鑒於她今天第一天實習,對於那“傳說”中的盛況還未曾經曆見識過,因而覺得這工作還算清閑。


    不過,又因為在針灸推拿科裏,往往能更快學到一些秘技,且很容易結識一些身子骨不大好的大人物,進入這科室裏的人都是有一定背景靠山的,顧眉景身份不顯,就此,今天上午被同一科室的一個姑娘,“賞”了不知多少白眼。


    然而,這些芝麻大點的小事,顧眉景全然不看在眼裏。她在蕭五叔詢問她的意見時,摒棄了骨傷科、皮膚科、中西醫結合內科、外科等,而首先針灸推拿,一來是因為她學了六、七年的針灸術,確實需要個曆練的地方;二來,也是聽說這科室裏的吳老,一手推拿術出神入化,每年不知多少富豪權貴,提前幾個月預定來此推拿的行程,若是能被他指點一二,以後在蕭權出任務迴來時,她能給他按摩推拿一下,緩解疲勞,甚至每天中午還能在給蕭二嬸喂完水後,給她疏落下筋骨,以防肌肉萎縮。


    就是抱著這樣的心思,顧眉景堅定的在針灸推拿科紮了根,開始一周還有兩個眼高於頂的姑娘看她不順眼,說話時陰陽怪氣的,可當某一天,她們碰見她和醫院裏的鑽石王老五——蕭延蕭大夫一起從車上下來,並拐彎抹角的從別處問來她的身份後,瞬間老實了,而顧眉景的實習日子,也愈發平靜無波起來。


    又一周後,送走了一位,因為經閉選擇中醫針灸的婦人,顧眉景才起身準備去消毒室洗手,就見吳老和坐鎮科室的一把手畢老,正在角落處小聲交談著什麽,兩人察覺到她的視線,同時向她看來,且朗笑出聲。


    在針灸一道上很有名氣的畢老先開口說,“小顧這一手針灸術不錯。之前還給我說,略通此道,哈哈,要你這水平還是略通此道,你兩個師兄就可以迴爐重造了。”兩個師兄是兩年前在科室裏任職的醫生,俱都畢業與京都醫學院,同樣也是畢老家裏的小輩兒,顧眉景和他們關係不錯,就以師兄稱之。


    “好久不動手,有些手生,您別見怪。”顧眉景不好意思的連忙迴話。


    今天這個病人本不該由她診治,可由於這幾天倒春寒,不少腰腿疼痛、骨質增生的患者來醫院就診,中醫科實在忙不過來,又因畢老去參加中醫研討會了,兩位師兄試過她的身手,知道她的水平後,就提議讓她幫個手,沒想到她第一次出手,就被畢老逮個正著。顧眉景難免不好意思,畢竟在沒有得到畢主任的許可的情況下盲目下手,不僅有好大喜功的嫌疑,還有可能讓長輩懷疑她心性不定,狂妄自大,若是留下這樣一個印象,可是不大好。


    顧眉景臉色不免有些發苦,畢老和吳老看見了,卻是忍不住哈哈大笑,長著白胡子、白頭發的吳老見顧眉景愈發窘迫,倒是忍不住說了句,“老畢,可是別再笑了,再笑下去,這小丫頭要鑽地縫裏了,哈哈哈……”


    兩人又笑了起來,好一會兒才停歇,就在顧眉景欲哭無淚時,就又聽那畢老開口說,“不過你這丫頭倒是謙虛了。取穴準,下手穩,手法老道,這針灸術應該練了有些年頭了。倒是沒想到,你這小丫頭還算個行家裏手。”


    見顧眉景麵上都是愧不敢當和赧然之色,畢老又朗笑道:“隻是這針灸手法,我看著有些熟悉,倒像是林家醫館那林老二的不傳秘法,好像叫九針法,是不是?”


    顧眉景沒想到一眼被人看穿師承了,而且聽畢老說話這口氣,像是和二師父很熟悉,這倒是奇了,她在京都和二師父學醫四年,每天都能見到不少和師傅一樣的中醫師,怎麽沒見過這畢老?


    心思電轉下,顧眉景也開口說,“確實是九針法,畢老認識我二師父?”


    “你二師父?可是那林老二?”


    顧眉景再次點頭,畢老也笑道:“認識,何止是認識,想當初我們兩科室大學同學。哈哈哈……”


    接下來就是認親時間了,畢老告知顧眉景,之所以她在林老二那裏沒見過他,是因為他這幾年都在雲南一塊藥材基地忙碌,那藥材基地是國家建的,種植了不少珍貴品種,當初抽調了不少中醫過去指導,他就是其中之一,這是年前才迴來醫院述職,她沒見過他很正常。


    就這幾句話間,這關係好像就親厚起來,畢老對顧眉景也更感興趣起來,尤其在知道她現在還跟著祁老學習後,更是嘖嘖讚歎兩聲,“你這丫頭倒是好運氣。不說別的,就是你這幾個師傅,那個拿出去分量都不小,尤其是祁老,稱一句國手也不為過。哈哈,小丫頭好好學,老頭子看好你啊哈哈哈……”


    笑過後又側首過來和旁邊的吳老說,“你這眼光倒是百年如一日的好,這丫頭還真有兩把刷子。怎麽樣,要不把你那手推拿術也傳些給這丫頭?”


    吳老不迴畢老,卻是笑的眉眼眯眯的問顧眉景,“怎麽樣,小丫頭,想不想學老夫那手推拿?”看見顧眉景眸中瞬間一亮,本就明媚的麵色更加出色了,兩個老人又哈哈笑起來,尤其是吳老,就搖頭笑著打趣顧眉景說,“我剛才還跟你畢主任說,你這丫頭每次見老夫推拿,眼睛就盯著不舍得眨眼,進這針灸推拿室,肯定是衝著老夫來的。哈哈,果然是讓老夫猜中了吧?快快,老畢,趕緊打電話讓你家裏人,把你收藏那塊壽山石給老夫送過來。”


    感情這兩人剛才還拿她打賭來著?這到底是有多閑啊?!!


    不過,不管這兩人的之前說了什麽,總歸既然吳老提及要傳她推拿術,她肯定不會推辭的,這是她求都求不來的機會啊!!!不趕緊把這事兒確定下來,之後這事兒打水漂了,她得後悔死。


    顧眉景立即開口問,“吳老,您說的是真的麽?我願意跟您學推拿,什麽時候學都可以,我不怕苦也不怕累,隻要您肯教我。”


    兩個老人又笑起來,吳老也不逗她,倒是一口說定,“老夫說一是一,說二是二,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那有反悔的道理?既然你也答應了,從明天開始,就跟著老夫學推拿吧。不過老夫年紀大了,一月也出不了幾次手,你這丫頭能學到什麽火候,就看你自己了。”


    顧眉景激動的連點了好幾下頭,心頭火熱不已。若她真把吳老這手藝學到手,到時候……(未完待續)


    ps:謝謝“熱戀”親打賞的平安符,“相濡以沫a”送的禮物。麽麽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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