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微服再來訪】


    皇帝仍是一身常服,沒有帶徐恩,一輛馬車伴著數名侍衛,輕車簡從。


    見戚氏迎出來,皇帝微笑,向她行禮,「夫人。」


    戚氏笑容滿麵,還了禮,道:「方才下人來報,老身還不信,沒想到竟真是公子!」


    皇帝道:「在下先前所借簡冊,早已過了許諾歸還之期,心中不安,特來歸還。」


    戚氏道:「公子有心了,區區簡冊,就是多借幾日又有何妨。」


    皇帝和顏悅色,寒暄了一番,抬眼瞥見站在陳氏身旁的徽妍,隻見她看著他,神色複雜。皇帝不以為意,神態自然地與眾人見禮,輪到徽妍時,亦是行禮作揖,「小姐。」


    徽妍的嘴角微不可見地抽了抽,還禮,「公子。」


    眾人熱情地請皇帝入內,徽妍看著戚氏與他說話時的親切模樣,心裏無奈又納悶。


    從京城到弘農,路程有三日,皇帝平日不是很忙麽?總上門來做什麽……


    在堂上落坐之後,皇帝讓侍從將簡牘抬進來。


    「上次所借二十六卷,如數歸還,還請王公子過目。」他對王璟道。


    王璟看了看,微笑頷首,讓家人將簡冊收到書房中。


    「公子可還有別書想看?」戚氏道,「先夫著作都在書房之中,公子若想看,可到書房中翻閱。」


    徽妍聽得這話,看到母親瞥來的眼神,知道她又在打上次的主意,忙道:「劉公子臂上有傷,還是不去的好。」


    眾人聞言皆詫異。


    「公子傷了手臂?」戚氏問。


    皇帝瞥了徽妍一眼。


    徽妍自知失言,臉色變了變,不禁瞅著皇帝。


    皇帝從容微笑,「正是,在下此番前往匈奴,遇到混戰,不慎傷了手臂。當時小姐亦在場,故而知曉。」


    眾人又是一驚。


    「混戰?」王璟睜大眼睛看向徽妍,「你先前可不曾說還有混戰。」


    戚氏亦是著急,問皇帝,「傷了何處?」說罷又對一旁的曹謙道:「家中不是有些傷藥,快快取來!」


    曹謙剛應下,皇帝便道:「多謝夫人,在下的傷已經痊癒無礙。」


    戚氏看他並無病容,也放下心來。


    這時陳氏道:「這麽說此番徽妍去匈奴,是與劉公子同行?」說著她瞅了瞅徽妍,掩袖一笑道‥「徽妍也真是的,信中也不說一聲,害我們以為路上全無熟人照應,憂心許久。」


    戚氏也點頭,「就是,如今都迴來了便好。」


    王縈好奇道:「公子不是未出仕麽?怎會也在軍中?」


    皇帝道:「在下有親戚在匈奴,恰逢此亂,甚是放心不下,恰好識得衛將軍杜燾,故而臨時隨軍。」


    「公子亦是重情義之人。」王璟頷首感歎。


    陳氏又道:「前幾日母親與妾身到長安,路過宣明裏,我們還想著公子住在此間,可惜不知府邸。」


    皇帝莞爾,「在下府邸是難尋了些,兩位夫人及王公子下次若到長安,可告知在下,在下必親自接夫人蒞臨寒舍。」


    王縈聽著點點頭,「宣明裏很大,好些人家都在巷中。我從前去朋友家中,下人問了好久才找對門。」


    徽妍聽著他們說話,默默喝水不出聲,隻是來迴瞥著戚氏等人和皇帝。她的家人們對皇帝仍是好奇不已,而她似乎已經不會再擔心皇帝答不上來了。這個人,真話假說和假話真說的能力乃她平生所見之巔峰,不去做市井流氓實在屈才了。


    陳氏卻仍追問:「隻是長安這般大,我夫婦將來若想拜訪公子,不知如何告知公子?」


    「這倒不難。」皇帝說罷,看向徽妍,「在下聞徽妍小姐將入宮為女史,在下亦在宮中,請小姐告知在下便是。」


    眾人皆訝然。


    「公子在宮中?」戚氏問。


    「正是。」皇帝笑了笑,「在下因征匈奴有功,如今亦在宮中侍奉王子、居次。」


    「這麽說公子拜郎官了?」王璟問。


    「可怎會去侍奉王子、居次?」陳氏問。


    「此乃在下匈奴親戚所托,詳情實在一言難盡。」皇帝道。


    眾人麵麵相覷。


    戚氏道:「公子的親戚,可是當年隨公主一道前往匈奴和親?」


    「正是。」皇帝頷首。


    「那公子的親戚如今何在?」


    「已去世了。」


    眾人愕然,皆露出同情惋惜之色。


    「異域八年,談何容易。」戚氏想到往昔,感歎道,「若非公主仁德,小女如今仍在匈奴,遭兵戈之亂。想來公子的親戚對王子、居次亦衷心耿耿,故有此托。」


    「公子拜了郎官,家業怎麽辦?」陳氏又問。


    「公子又非商賈,有管事家人在,料理家業有何難處。」戚氏嗔道,「可出仕封官,總比白身要好。」


    王縈卻一下想到了其中要處,道:「公子侍奉王子、居次,二姊也侍奉王子、居次,豈非同僚?」


    眾人被這話拉迴來,目光都落在徽妍身上。


    皇帝也看過來,笑道:「三小姐所言正是。」


    時辰還早,戚氏執意要留皇帝用午膳,幾人在堂上交談了一會,皇帝主動向戚氏提出還想借閱王兆的著作,戚氏自然應許,而引路之事便又落到了徽妍頭上。


    徽妍也不推拒,方才攢了一肚子言語,這下正好能說一說。


    「公子平日諸事繁忙,怎又來了弘農?」才出正堂,徽妍就忍不住瞅著他,低聲問道。


    「忙便不能來?」皇帝神色悠哉,似在觀賞庭中的花卉,「我若不來,你何時才要迴長安?」


    你來了我就能迴去麽?徽妍腹誹,卻忽地想到蒲那和從音,心頭一緊,忙問:「可是王子、居次出了何事?」


    「未出何事,隻是日日不肯聽話,吵著要你,宮人皆無可奈何。」


    徽妍啞然。心想,所以你一個堂堂皇帝,為了兩個小娃兒不聽話就來了弘農麽……


    「公子亦無可奈何麽?」她有些不敢相信。


    「別亂想。」皇帝輕嗤一聲,卻將臉轉向庭院中。


    他的神色看上去越是若無其事,徽妍就越是感到可疑,不禁覺得好笑。從匈奴迴來的路上,蒲那和從音明明對他言聽計從,他也對此得意洋洋,讓她納悶了好一陣。她離開時,也是想著有皇帝在,大約鎮得住兩個孩子,沒想到……


    徽妍還想繼續問,皇帝卻不給她機會,忽而道:「鯤鵬之變,莊子似乎隻講到其怒而飛天,怎會遇到雲中君?」


    呃?片刻後,徽妍想起來,這不正是自己編的故事!


    「公子聽王子、居次說的?」她問。


    皇帝一臉不置可否,又問:「牽牛織女,生過小牽牛織女麽?」


    徽妍看著他較真的神色,不禁失笑。


    「如何不會?」她亦正色說道:「鯤鵬怒而飛天幾萬裏,其翼若雲,可見已至九霄,自然會遇到雲中君。至於牽牛織女,兩人就算每年相會一次,亦有千萬迴,自然也生有小牽牛織女。」


    皇帝有些啼笑皆非,輕蔑道:「既然如此,這些故事便是胡謅!」


    「胡謅也是故事。」徽妍不以為然,「莊子遐想無際而成言,本就是胡謅。」


    兩人說了一會話,皇帝便認真在書房中看了起來,最後挑走了幾卷王兆論史的筆記。


    下人早得了戚氏吩咐,殺雞備宴,待得兩人迴到堂上,隻見食具菜肴皆已齊備。


    王璟見皇帝選的都是史書,與他談論起來,得知皇帝亦愛讀史,不禁大為讚賞。


    兩人談起諸子所著史書,一些見解竟頗相似相通,王璟久居鄉邑,平日訪客甚少,其中學問深厚之人更是難得。相談之下,王璟大悅,說得滔滔不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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