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醒來時,已不是極具異域風情的旅館了。


    檸檬眨眼看著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醫院天花板,隻覺得說不出的厭煩。


    她討厭醫院裏福爾馬林的味道、她討厭醫院裏悲涼的白色、她討厭所有帶著口罩給她一大堆藥物的醫生……但就算討厭又有什麽辦法呢?如果沒有可以更換的心髒,她剩下的時間隻怕是都要浪費在這張病床上了。


    想到這裏,檸檬突然很悲傷。


    她還沒坐過過山車、沒玩過蹦極、甚至還沒體驗過奔跑的感覺……但她已經要死了。


    “檸檬學妹,你終於醒了,你要知道你之前話還沒說完就暈了,甚至連心跳都差點停止了!可差點嚇死學長我了!”陳曦誇張的站在病房門口嚷嚷道。


    聶無雙跟在陳曦身後,一言不發的看著檸檬,雖然還是黑著臉,但眼中寫滿了檸檬能夠看得到的關心。


    檸檬隻能虛弱的迴以微笑,“對不起,讓你們擔心了。”


    氣氛突然沉重了起來。


    作為暖場小達人的陳曦隻好站出來舍身博大家一樂道:“我說你們兩個要不要在醫院裏突然沉默啊,怪嚇人的。再說檸檬學妹不過就是疲勞過度昏迷一下下罷了,都這麽嚴肅做什麽?”


    以為檸檬還不知情的陳曦笑嗬嗬的編織著美麗的謊言。


    檸檬自然是配合的笑著:“陳曦學長,我突然想喝碳酸飲料了,你去幫我買好不好?”


    “我……”陳曦剛想開口就被聶無雙打斷:“正好我也想喝碳酸飲料了,順便也幫我帶一瓶。”


    陳曦不是傻子,自然明白是這兩人聯合起來支開他呢!雖然心中有些鬱悶、有些酸,但他還是聽話的出去買碳酸飲料了。


    病房裏剩下的兩人又是一陣沉默。


    直到檸檬突然笑起來,似乎很豁達的問道:“學長,醫生說我還剩多少時間?”


    “為什麽不告訴我?”


    聶無雙黑色的眸中閃耀著憤怒的火光,可更多的卻是深深的害怕。


    他原以為她的情況沒有這麽嚴重的,但是直到醫生一臉惋惜地告訴他,檸檬或許撐不過一個月的時候,他覺得整個世界差點就崩潰了。


    那一刻,差一點失去她的恐懼將他的理智吞沒。


    他一遍又一遍的告訴自己她不會有事,但心髒卻沒緣由的疼,更是害怕她會就這麽突然的離開。在他還沒來得及為她付出些什麽的時候,就這麽匆匆的走了。


    這是他聶無雙無法接受的。


    “看來情況並不是很妙啊……”檸檬依舊笑的優雅,仿佛將死的人不是她一樣。


    聶無雙隻覺得自己就像個膨脹到極限的氣球,而檸檬的這句話就是一根針,紮破了這氣球。


    聶無雙幾乎低吼出聲:“為什麽不告訴我你已經處在這麽危險的階段了?”


    對此,檸檬笑的有些惡質:“為什麽要告訴你?你不是不關心我麽?”


    聶無雙剛剛升起的怒火就這麽被檸檬一盆水澆滅了。


    他張了張嘴想要說些什麽,但話到了嘴邊卻怎麽也說不出口。最後,他似乎認輸的深唿吸了一口氣,堅定而又鄭重的說道:“檸檬,我已經簽了心髒手術同意書。”


    站在門外的陳曦隻覺得心中說不出的震驚,同時又一片悲涼。


    聶無雙……居然為了救檸檬,簽下了心髒手術同意書?


    這場愛情的爭奪戰中,他輸了。


    而且輸得一敗塗地。


    在知道這件事之後,檸檬非但沒有因即將獲得的新生而喜悅,反而更加悲傷和抵觸。


    檸檬不想死。


    但她也不想要聶無雙的心了。


    因為她明白的,她的心已經在腐敗了,一旦把這顆腐壞的心移植到聶無雙的胸膛裏去,他會死的!


    檸檬不想聶無雙受傷,更不想他死。


    所以從那天起,檸檬不斷嚐試著各種各樣的自殺方法。


    比如上吊、跳樓、吞安眠藥、割腕等等。但無奈要上吊沒繩,要跳樓爬上屋頂,要吞安眠藥買不到安眠藥,要割腕居然還被賣刀具的大叔一眼識破然後好好洗腦了一番!


    在多次嚐試自殺未果後,檸檬被人嚴加看管了起來。現在好了,別說是自殺了,她連自殘都做不到了。


    於是檸檬決定不簽心髒手術同意書,就這麽等待死亡來臨的那一天。


    但是終究沒有成功。


    因為聶無雙在聽聞檸檬的自殺壯舉後,就說了這麽一句話——“我喜歡你。”


    在聽到這句話後,檸檬先是詫異了一下,然後很快就釋然了。隨即就更沒了要進行心髒手術的想法。


    “很喜歡很喜歡。”


    聶無雙看著虛弱的幾乎連笑都笑不出來的檸檬,虔誠地在檸檬的額頭上烙下了一個吻。


    然後將檸檬擁入懷中。就如同他無數次的幻想那樣,她的身體很柔軟,也很輕。不過要比想象中輕很多,這讓聶無雙感到不安和急躁。


    她的時間已經所剩無幾了。


    所以,他不允許他的女孩兒就這麽死去。


    她應該得到上帝的寵愛。


    在獲得新生後,她會畢業、戀愛、結婚、生子……她會擁有一個近乎完美的人生。


    而他,聶無雙會一直一直陪伴她。


    “不要死。”聶無雙不知是在勸說還是禱告。


    “不……”


    檸檬努力的想要伸手去撫摸眼前的少年,但她沒有力氣。


    “你是我見過最好的女孩兒。你應該擁有更好的。我無法永遠陪伴你,所以就讓我為你做最後一件事……”


    “不……”


    “接受我的心髒。”


    過大的情緒波動牽動了病情,深深喘息著的檸檬隻覺得心口一陣無言的疼痛。


    “檸檬,不要拒絕我。”


    “因為,我愛你。”


    最後,在聶無雙的強力要求下,檸檬最終還是同意了手術。


    檸檬的主治醫生們在聽到這個消息後都吃了一驚,他們很想不通,聶無雙到底是如何讓檸檬同意的。


    但無論他們如何絞盡腦汁都無法得到答案。而兩位當事人不但都不解釋,更是默契的保持了沉默。


    對此,醫生們隻覺得百爪撓心啊……


    不過撓心歸撓心,手術還是得照常進行的。


    那是一個陽光明媚的午後。


    檸檬和聶無雙同時被推進了手術室。隻不過,太過虛弱的檸檬早就已經陷入了昏迷。聶無雙也不說話,任由醫生擺布他的身體,隻不過從進入手術室的那刻起,他就側過頭,目不轉睛的看著同樣被注射了麻藥的檸檬。


    他就好像是想要把檸檬的烙印在心上一般,眼神癡迷又帶著點淺笑。


    “我不後悔。”正在被注射麻醉藥的聶無雙突然開口自言自語道,他笑的十分開心“她是我最喜歡的女孩,也是我見過最好的女孩,她不應該就這麽死去的。她應該擁有一切。而我,會陪伴她一生一世,永遠都不會離開。因為……”


    麻醉的藥效漸漸顯現,聶無雙隻覺得有些困,但是他舍不得就這麽閉上眼。


    他想多看一會兒。


    就最後一會兒。


    “我會成為她的一部分……因為……我愛她……”


    手術進行的很成功。


    檸檬脫離了危險狀態,不但如此醫生們還下了定論,隻要檸檬一直保持淡定的狀態,再活個幾十年還是妥妥的沒有問題!就是記得每年都要來醫院裏複查。


    醫生吩咐了很多,而檸檬也一一笑著告知記住了。


    看著恢複健康的檸檬,也不知道為什麽,陳曦總覺這種笑顏如花、恢複常態的檸檬更值得人擔心。


    她明明那麽抗拒的……那個人,到底用了什麽辦法讓她同意?


    “檸檬……無雙學長對你說了什麽?”他神使鬼差的開了口。


    話一出口,陳曦就後悔了。


    他怎麽這麽笨!這種事情怎麽可以在這種時候問出口啊!


    不過出乎意料的是,檸檬突然朝他微笑了一下,道:“他說,他希望我活下去。”


    陳曦等待著下文,但檸檬卻毫不在意的聳了聳肩,“沒了呀!”


    “恩,無雙學長說的沒錯,檸檬……你要好好活著。”


    陳曦順著檸檬的話說了下去,但他非常清楚——她在騙人。


    檸檬恢複的很好。


    用不了幾天,就可以出院了。


    對此,陳曦覺得有一種說不出的舒心。她沒事,而他的情敵也沒了。但是每當這種感覺出現,陳曦又會對聶無雙覺得愧疚和佩服。


    但是每當檸檬望著窗外發呆的時候,陳曦又會覺得無奈。


    因為不管他最後能不能成功,檸檬都永遠的記住了聶無雙。


    那個給了她新生的人。


    那個曾經她寧可死去也不願傷害的人。


    不過值得慶幸的是,檸檬和他默契的都沒有提起這個人。


    直到他們將要離開的前一天,若不是檸檬提出想要見一見聶無雙,恐怕他都會覺得檸檬已經把這個人給遺忘了。


    出於某種自私的心裏,陳曦這樣勸阻到:“檸檬學妹,你會怕。”


    “不會的。”


    “那,要不我陪你一起去吧?”


    “不用麻煩了陳曦學長了,我真的不會害怕的。”


    雖然知道結果會被檸檬拒絕的很徹底,但事實真正發生的時候,陳曦還是覺得有些煩躁。


    於是檸檬真的一個人去見了聶無雙。


    聶無雙的臉色蒼白,毫無血色,但是麵上帶著滿足的笑,很安詳。


    “聶無雙,我會如你所願的好好活下去。”檸檬輕輕的撫摸著聶無雙的臉,笑容倔強中帶點不滿:“但是我可不能保證我不會把你的心也玩壞哦!”


    “所以請你不要走的太快……”


    “我怕黑,也怕孤單……”


    “……我喜歡你,所以……等等我……”


    檸檬說到最後連聲音都在打顫,但是眼淚始終沒有落下。


    看著已經睡去的人,檸檬在他冰涼的唇上吻了吻,道:“聶無雙,我喜歡你,你聽到了麽……我喜歡你……”


    也不知道悲傷從何而來,反正檸檬覺得心中酸澀、疼痛,她更是著了魔一樣的一遍又一遍重複——“聶無雙我喜歡你……我喜歡你……”


    最後的最後,檸檬和陳曦沒有將聶無雙帶迴故鄉,而是將他留在了那個有著金字塔和尼羅河的神秘國度。


    迴國不久,檸檬就畢業了。


    有些在大學裏在一起的情侶結婚了。她沒有找對象。


    畢業後,她找到了一份很好的工作。


    工作了兩年,身邊很多朋友結婚了。她沒有找對象。


    五年後,檸檬已經成了公司裏的主管。


    身邊結婚了的朋友大多有了孩子,而沒結婚的也都準備結婚了。她還是沒有找對象。


    在檸檬三十五歲的時候,陳曦被逼著結婚了。


    但檸檬還是沒有找對象。


    家裏開始為檸檬操心了,但是還沒有來得及逼婚,檸檬就這麽悄悄的離開了。


    檸檬留下了一大筆遺產,和一個遺願。


    ——把她帶到那個地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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