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先去也!”


    房玄齡低吼一聲,手中韁繩猛地一攬,直接衝了進去。


    沒再看後麵的金吾衛。


    眾人微愣。


    刹那間,你看我我看你,皆是下意識的摸向了腰間的刀和身上的鎧甲。


    光明鎧!


    這是大唐最最漂亮,也是最最榮耀的鎧甲!


    不多!


    每一甲,都代表著極具的身份。


    每一個光明鎧下,都是一個個熱血的將士!


    此刻,光明鎧在陽光下,反射著耀眼的光,聯接在一起,此地就好似一個火堆般,令人不敢直視。


    這鎧甲,不知是多少人夢寐以求的,不知多少大唐兒郎就算是豁出去命,也沒有摸到光明鎧的分毫。


    可現在,這鎧甲,就在他們身上。


    “嗬.…”


    這時候,沒有人說話,隻是一人輕笑了聲,直接驅動了戰馬,疾速跟了上去。


    沒有人說話!


    確實沒有人說話!


    轟隆!轟隆!轟隆!


    馬蹄聲,似乎和之前並沒有什麽兩樣,也確實是和之前沒有什麽兩樣!


    ……


    潭州府城。


    知府衙門。


    “哎呦….哎呦!!”


    “李將軍,李將軍,這次下官也算是和李將軍出生入死。”


    “哎呦!!李將軍啊,我好冷,我好冷,李將軍,你別看公文了,你說句話啊李將軍。”


    潭州府知府李金東,躺在旁邊的席子上。


    席子旁,有好幾個火爐,幾乎都要把李金東給包裹在一起了。


    可即便如此,李金東仍舊是瑟瑟發抖,他緊緊攥著身上的厚被子,嘴唇發紫,臉色蒼白。


    但,李金東的目光,就一直盯著旁白的李靖。


    無他!


    因為這個時候的李靖並不比他強多少,可即便如此,李靖仍舊在咬著牙強撐著調度各方。


    “李將軍啊,李將軍!”


    “歇一歇吧,歇一歇吧,李將軍,下官知道能力有限,可這一次下官也算是沒給你丟人吧。”


    “我世族門閥的子弟,還不全是孬種。”


    “下官,真的是無能為力了啊。”


    “希望百姓們,不要怪下官。”


    “李將軍,你說咱們是不是也要死了啊李將軍,這太醫署的藥,下官感覺一點用處都沒有啊,這都好幾天了,下官感覺越來越不行了。”


    “渾身沒勁,看看看,我身上都有小氣泡出來了,李….李將軍,咳咳咳!”


    王金東躺在那裏,嘴裏瘋狂的哼哼著。


    可是,李靖一動未動,仍舊是在快速迴著各種公文。


    “報….”


    也就在這個時候,外麵有人大叫一聲:“將軍!”


    “房大人來了,房大人來了!”


    “啥?”王金東整個人,都快要猛地坐起來了。


    真的是好似夢中驚坐起般,一身汗驟然發散。


    這個時候,還有人敢來潭州府城?


    該死的!


    之前衙門裏的那些人,全都跑了,一個個孬種,一個個世族門閥的蛀蟲。


    王金東現在都很後悔為什麽自己要裝?為什麽不跟著他們一起跑?


    可是,他王金東也真的是想不到,這個時候了,還有人敢來!


    房大人?房玄齡?


    “房大人?”


    而上麵,李靖也是猛地抬頭,因為激動,接連咳嗽了出來:“咳咳咳!”


    “哪個房大人?”


    “是….是玄齡?”


    李靖雙瞳瞪得渾圓,裏麵的血絲都要吞噬眼球了。


    “是!李將軍,就是房玄齡房大人!”外麵的親衛急忙迴答。


    “不,不,不!”


    “不要讓房玄齡進來,不要讓他進來!”


    “讓他走,讓他走,這裏已經不是他能呆著的了,這裏不是他要來的地方。”


    不見,不見,攔住攔住!”


    李靖激動,那慘白的臉頰,一下子也變的潮紅了起來。


    血液噴薄,直衝天靈蓋!


    李靖真的是萬萬想不到,這個時候,房玄齡會過來!


    他當然不希望房玄齡來。


    現在衙門的情況,包括整個潭州府的情況,都太糟糕了,房玄齡來,說實話,也沒有什麽太大的改變,相反,還要把房玄齡搭在這裏。


    “將軍,衙門沒人了。”


    “擋不住….擋不住房大人。”


    那親衛苦笑。


    現在的縣衙,還有能站著的人?


    就算是有,還有多餘的力量攔人?


    想什麽呐!


    “藥師,藥師,藥師!!!”


    也就在下一息,房玄齡帶著一群金吾衛,已是直接衝了進來。


    “怎麽迴事?怎麽這裏的情況變得那麽糟!”


    “為何不快快給陛下匯報?藥師,藥師,你身體現在如何?”


    房玄齡離得老遠,便是已經望見了李靖,頓時焦急無比,快步衝了進去。


    “房,房大人….”


    王金東見到房玄齡,掙紮著要起來,但他已經站不起來了,其實這會能坐起來,他就已經用盡了力氣。


    而李靖見到房玄齡的瞬間,終於,他挺不住了。


    噗….


    一口血,直接噴了出來,而後身子軟綿綿的摔在了凳子裏。


    目光無神。


    臉色蒼白。


    唿吸急促。


    虛汗直冒。


    “玄,玄齡你來幹什麽,快,快,快走,快離開這裏擋不住了,這裏擋不住了。”


    “不要讓天花把你給霸占了,不要,不要,快走,快走….”


    “離開這裏,離開這裏!”


    李靖都快要哭出來了。


    “藥師!”


    “哪裏話!”


    “天花,我房玄齡不怕,你這是,哎呀,都什麽時候了。”


    “還處理公文,太醫呐?郎中呐?”


    “快,快扶著藥師躺下。”


    “這裏的調配,交給我。”


    “藥師,你現在就好好休息。”


    “該死的,怎麽會這樣!”


    房玄齡清楚,這裏的情況,比自己之前想象的還要差上很多很多。


    立馬,有兩名金吾衛走了上來,扶著李靖躺在了王金東身邊。


    火爐靠看,李靖好像舒服了些。


    “這裏沒有郎中。”


    他們都在城中,當然,但凡是能動的都在城中,他們都在救治著百姓,可是,現在能站起來的,能走起來的,不多了,外麵的軍營,也都快要躺下了。


    “我和王大人,我們兩個靠用火爐煎些藥,還能撐一撐,撐一撐!”


    “陛下那邊,怎麽樣?”


    “可有,什麽法子了麽?”


    李靖死死盯著房玄齡,目光中有火苗。


    “是啊房大人,你剛從長安過來,那邊,有法子了麽?”


    “不能……不能光用這些藥方啊,這東西,沒用,沒用,救不了人,能讓我們多撐幾天,可是完全救不了人。”


    “陛下怎麽說?”


    王金東也沙啞忙不迭的道。


    他現在比之前,又是瘦了好幾圈,那大肚子,都要平了,臉,凹陷,和數日前,已經是天壤之別。


    房玄齡望著兩人,苦笑一聲,而後,搖了搖頭。


    “陛下那邊如果有什麽法子,會第一時間通知咱們的。”


    “藥師,王大人,你們別說話了,快歇息吧。”


    “我先處理下這些事情。”


    房玄齡望著案桌上,還有一層層各種焦急的事情,說道。


    李靖點點頭,不說話了,直接閉上了眼睛。


    “完了完了,完了完了,這次真的是完了。”


    “不過,不虧了,老子不虧了,下官能和李將軍,房大人在一起,能和兩位大人死在一起,不虧了,不虧了。”


    王金東在旁邊則是陷入了自語,然後一陣後,也消聲一下子,衙門中,寂靜,沉默。


    很快,隻剩下房玄齡不斷下令的調配聲。


    而就在兩天後,李靖和王金東的天花症狀,越發的嚴重了起來。


    神誌不清。


    房玄齡也感到了陣陣無力,但,症狀剛起,他能撐著。


    “藥師,藥師,王大人,你們要撐住啊,撐住啊。”


    “劉太醫,怎麽樣?你快給個方子啊。”


    “還有沒有其他藥試一試?”


    房玄齡望著旁邊的太醫,急忙道。


    他望著李靖的模樣,心中發沉。


    整個人都好似僵硬了般。


    他現在,似乎都能感應到李靖和王金東兩個人身上的生機,不斷消逝。


    李靖沒有說話,他原本就不是話多的人,,隻是唿吸,越來越慢了。


    而王金東,這個咋咋唿唿的曾經的大胖子,這個時候也徹底的消停了,隻是時不時的響起來幾聲哼哼。


    “咳咳咳….”


    劉太醫狠狠咳嗽了好幾聲,他也是臉色蒼白。


    “房大人啊。”


    “你是知道的,這些藥石當初準備的時候,太醫署那邊都給你說的很清楚了。”


    “救,不可能!”


    “最最有效果的,也是隻能撐一撐天花的時間。”


    “哎,要不然,老夫我現在也不會坐在這裏了,早就繼續出去救人了。”


    “不行了啊。”


    “老夫我現在,也感覺沒幾天活頭了。”


    劉太醫搖搖頭,苦澀道。


    從天花開始爆發,也是從他們太醫署來到潭州府開始便一直在尋找各種方子,也在一直研究天花的治療方法可以說是全都用了,能用的全都用了。


    但,效果很小很小。


    天花啊!


    這可是天花啊!


    劉太醫真的是徹底的服了,古人誠不欺我,曆朝曆代的記載,真的是一點沒錯。


    “嘶….”


    房玄齡倒吸了口涼氣。


    一屁股也坐到了旁邊的門檻上。


    他隻覺得頭昏腦漲。


    咕咚!


    房玄齡艱難的咽了口唾沫,望著李靖,又看了看王金東,最後,轉過身,迎向了太陽。


    太陽,很大。


    天氣,也很好。


    今日,似乎都已經有了早春的感覺,太陽光不再是之前深冬那般,隻能看見可完全感覺不到,現在,房玄齡感覺到了。


    渾身都暖洋洋的。


    大地,要恢複了。


    寒意,在慢慢消散。


    可是….


    房玄齡神情黯然,可是這天花,什麽時候能退去?


    現在的江南道,真的是,他都感覺到了渾身無力。


    這,不是他房玄齡能解決的了。


    難道,真的就如同曆朝曆代所記載的那般一樣了麽?隻能等著這一批的百姓全都死了?


    那,得死多少人啊。


    房玄齡不敢想象。


    他來這裏,就是想要多多拯救百姓,不過現在卻是發現,自己太過於渺小了。


    “這可怎麽辦,這可怎麽辦啊….”


    房玄齡隻能一遍遍重複著這句話,渾身,淩亂,眼眸通紅。


    ……


    長安!


    當一隊人馬急匆匆的,奔騰入明德門的時候,都已經又是數日之後了。


    不過,


    這個時間,還是要比房玄齡他們,抵達劍南道要快上不少的。


    風塵仆仆。


    臉色焦急。


    唿吸炸裂。


    李靖一眾親衛可以說是絲毫沒有任何的停歇,在途中別說睡覺了,就連吃飯出恭的時間都沒有。


    他們,真的是急壞了。


    現在,他們看上去就好似是從野山上跑下來的原始人類。


    但,幸好,他們還能發出來聲音。


    “快快閃開,快快閃開,我們乃是李靖將軍親衛,著急入宮,誰敢阻攔,殺無赦!”


    “不要惹我們,全都給老子閃開,閃開,不然,死,死,死!”


    “吾乃李靖將軍親衛,都給老子們閃開,如果不然,後果自負!”


    “江南道急報,江南道急報,我們要見陛下,我們要見陛下!”


    “……”


    眾人嘶吼。


    這聲音,可以說是在明德門前就響起來了。


    無他,因為明德門的守城士兵都已經準備阻攔了。


    長安城內,若是沒有原因,是不可以縱馬行兇的。


    畢竟,明德門正對著朱雀大街,而朱雀大街的盡頭就是皇城,明德門可是長安最大的城門,完全沒有之一,這點規矩,還是有的。


    可是,當他們見到好似瘋子一般衝過來的李靖親衛又聽著他們嘴裏的叫嚷,一下子都愣住了。


    你看我我看你,不知所措。


    那守城士兵隊長朝旁邊的人,甩了個眼神,直接閃到了一側。


    這….


    他們管不了!


    說破天了,他們也隻是守城士兵,對方如此來勢洶洶而且還都說著李靖李將軍的名號,而且看樣子,他們胯下的戰馬真的是帶著李靖府的標誌,他們沒必要攔截啊。


    到時候就算萬一出什麽事情了,他們也完全是有話說的。


    可若是因為自己擅自攔截而耽擱了什麽大事情,那,所有的責任可全都是自己的了。


    守城這個崗位,可是個肥缺,一般人可沒有辦法來這裏值守,這點眼力見,這守城隊長還是有的,不然也不會在這個崗位上呆了十多年。


    轟隆轟隆轟隆……


    親衛不停,直奔入長安,接著便是直奔皇城,沒有絲毫的猶豫,也沒有絲毫的耽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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