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允許任何人說楚王。


    人們可以說她,但人們不能說楚王。


    雖然楚王成為了她的夫君,雙方是將**等的關係,但相比於平視那個男人,杜如顏更願意,仰望自己的夫君。


    他是星辰,隻能仰望的星辰。


    自那日楚王救下她,杜如顏便始終如此認為。


    “小,小姐,我知道了。”


    那丫鬟低著頭,滿臉不好意思。


    其實她也不敢真說楚王不是,隻是調侃調侃,到沒想到自家小姐如此反應。


    杜如顏點點頭,接著讓她們繼續幫自己梳妝打扮。


    打扮中,杜如顏目不轉睛盯著自己模樣,生怕哪裏不好,然後亂了自己此生最重要的日子。


    另一邊。


    一身喜服的李寬,略顯無語。


    而在他對麵的白虎將軍,也是蒙圈。


    什麽情況!!


    他這送幽州百姓和士兵迴去大唐,這才過去一個多月,迴來時,殿下都要成親了?


    這…….


    如夢似幻。


    重大的消息,都讓白虎將軍忘記自己是抗命迴來的。


    “白虎,你又抗命了。”


    李寬翻了翻白眼。


    白虎將軍聞言,這才想起此事,咳嗽一聲道:“咳咳,殿下,那什麽,這不是幽州城戒備森嚴嘛,然後天策上將又把咱們楚王部視為眼中釘肉中刺,我很難….”


    李寬直接打斷道:“好了,白虎,別找借口了。”


    “既然抗命迴來,那就待在這吧,正好今日是本王喜事,讓你給趕上了,也是幸事。”


    白虎將軍大笑:“哈哈哈,謝殿下!”


    “殿下啊,我和我白虎營迴來,雖然抗命,但好處可多著,比如你以後還要把人送迴大唐,我們可以繼續送。”


    “而那梁師都或者突厥來襲,我白虎營在,咱們就能多些戰術布置,靈活運用。”


    李寬歎息一聲:“說是這麽說,但本王,怕你們家人想你們,擔心你們,這才讓你們迴去,畢竟你們,第一次出那麽久的塞外遠門。”


    氣氛變得些許感傷。


    白虎將軍眼神落寞,而後反應過來,趕緊轉移話題道:“殿下,不說這個,說起來您和杜姑娘的親事,我到時候可得好好灌伱幾倍。”


    “哈哈哈,以前被你灌醉了,但我經過那麽久時間,酒量可是上來了!”


    李寬笑道:“好,白虎,你最好不是被本王灌倒。”


    又閑談了幾句,李寬便安排人再添幾張酒桌,是給白虎將軍他們準備。


    然後自己,則是前往參加成親儀式。


    不多時。


    清幽閨房中,杜如顏一身大紅嫁衣,宜羞宜喜,對鏡自照,明豔動人。


    “小姐真美,也隻有殿下才能配上呀!”


    有丫鬟又不禁感歎。


    自家小姐的美貌,真是看一次就讓人感覺女媧的偏心,太美了。


    杜如顏聞言,不禁羞紅著臉,芳心充滿了甜蜜和期盼,少女情懷如詩如畫,已想到了和殿下白首偕老,兒孫滿堂的情景,於是更加難為情了,低著頭在喜娘攙扶下走了出來。


    一身喜服與蓋著紅頭帕的她,坐上花轎,在浮水鎮百姓的歡唿祝賀聲中,被抬進了臨時楚王府。


    同樣一身喜服的李寬和杜如顏,在眾來賓觀禮下拜過天地,將她送進洞房後,還不能進去陪她,還得出來麵對眾人的敬酒。


    婚筵上,讓到來子民看得眼花繚亂,驚歎不絕的美味佳肴一道道送上來。


    縱然他們這些天吃慣了肉類,但也沒吃過這什麽紅燒肉之類,把肉做出花的菜品。


    又美觀又好吃!


    可以說是大多數見都沒見過,聽都沒聽說過!


    白虎將軍更是樂翻了天,一路帶著白虎營勞頓,迴來直接敞開了吃。


    “來,白虎將軍別光吃啊,今天得喝酒。”


    剛進來不久的陳慶之笑著說道。


    白虎將軍搖搖頭:“不,不不不,不喝酒。”


    他酒量不好,一喝就容易醉,一醉了就沒力氣,感覺十分不舒服。


    而且他在以前,是楚王軍中唯一對異族的武將,更是有時出塞外進攻敵國本土,經常遊走於鋼絲之中,已經養成不喝酒的習慣。


    席間談笑風生,氣氛極其熱烈。


    此時李寬走了出來,眾人紛紛站起來道喜。


    “殿下,今日你大喜,我敬你一杯,我喝三碗,你一碗!”


    陳慶之端著酒碗上前。


    楊都尉等其他幾個人,也都笑嘻嘻地圍了過來。


    平時裏大家都對殿下畢恭畢敬,甚至視之為信仰,但今天不一樣,是難得的撒野機會。


    李寬看著這幾個不懷好意的家夥,不禁笑了起來。


    他早防到這些家夥了,所以命人做了點手腳,給自己準備的都是清水。


    所以李寬毫不推辭,推杯換盞,來者不拒,麵不改色,將幾人一一放倒。


    眼見時候差不多了,李寬便前去洞房。


    洞房裏麵。


    伴隨著“咯吱”一聲打開門,裏麵的杜如顏不禁渾身一顫。


    她閑來無事想過,殿下要接待陳將軍他們,或許會喝的嚎啕大醉,她到時候該怎麽辦才好?要自己掀開紅頭帕嗎?


    但現在聽殿下腳步平穩,倒是放心下來。


    都說女子容易亂想,今日成親的杜如顏更是如此。


    聽著李寬腳步聲一步步靠近,她渾身都有些擰巴和緊張,雙手都在抓著裙擺。


    “顏兒。”


    杜如顏處於緊張中,這一聲足足幾秒後才反應過來。


    “啊?殿下。”


    話剛說完,那紅頭帕便被楚王掀開。


    猝不及防,杜如顏不禁眼神有些慌亂,不敢與那看著自己的李寬對視。


    而反觀李寬,看她就不擰巴了,大大方方的看。


    不得不說,今日的杜如顏,真是太美太美。


    是各種意義上的美。


    而現在,她,是他的媳婦了。


    李寬笑道:“顏兒,該歇息了,本王,也有好幾日沒碰你。”


    說到“碰”,不經讓杜如顏羞紅麵容,低著頭隻好小心翼翼道了聲“嗯”。


    這一夜。


    注定是難眠的,不管是楚王府,還是整個浮水鎮。


    都是如此。


    .….…….….….….


    與此同時。


    長安城。


    大牢裏。


    冰冷的牢獄,按照一般時候,這個時間點是沒有獄卒與其他人的到來。


    但今日卻是有一夥人下來牢獄,步伐快速且堅定,似乎是朝著某個目標犯人而去。


    東拐西拐。


    這群人,總算是在牢獄的最深處,且布置最穩固的牢房麵前,停了下來。


    牢房裏麵,一片黑暗。


    有一人朝為首瞎眼之人看去,得到對方點頭,便燃起火把,把那火把對準牢房裏麵,映照出牢房一角。


    裏麵。


    關押著一個人,一個,女人。


    即便是在牢房裏,她全身也都被繩子束縛。


    為首瞎眼人士看到那女人,冷笑道:“嗬嗬,看你披頭散發模樣,真是狼狽。”


    “誰能想到,你會是曾經令人聞風喪膽,那無比狂妄的十二宵者二把手,卯兔呢。”


    裏麵關押著的人,赫然是卯兔。


    她當時違背首席命令,選擇帶人留在長安城,要給李世民的秦王府找麻煩。


    她想給秦王府找麻煩,甚至還想安殺了天策上將。


    可她,終究還是失敗了。


    失敗被擒,就和當時的寅虎等人一樣,自己行動自作主張,然後為此付出代價。


    隻是區別不同的是,寅虎等人死了,而她還活著,苟延殘喘的….活著。


    牢房裏的卯兔,已經失去往日的妖媚,多日牢獄之災,讓她眼中有些死寂,不,是純粹的死寂,她整個人都是死寂的,死寂沉沉。


    她抬起頭,看了那為首之人一眼,用盡力氣擠出笑容道:“呦,這不是,幽州之虎李大軍李將軍嗎?”


    “以前那麽威風,怎麽現在缺胳膊缺眼睛的。”


    是的。


    眼前之人,是李大軍。


    當時卯兔留下長安後,第一戰便是暗殺即將前往北疆的李大軍,要為醜牛報仇。


    但她,失算了。


    李大軍早有準備,在她動手沒多久,許多人馬就迅速把她們團團圍住。


    大勢已去。


    即便如此,卯兔還是拚著最後一博,用劍劈斷李大軍胳膊,和刺瞎他的右眼。


    李大軍因此事與卯兔結仇,天策上將便讓他暫時不迴北疆,全力負責卯兔審判之事,務必取得更多楚王部情報。


    此時。


    李大軍聽到卯兔重提舊事,隻覺得失去右眼隱隱作痛,怒火中燒:“卯兔,哼!本將軍丟的是眼睛和胳膊,你丟的是命!”


    “誰勝誰負,一看便知!”


    卯兔略顯無奈,點點頭時脖子上的鐵鏈也叮叮作響:“是是是,您老一個將軍,和我這一介小人物相比較,說起來,可真是我卯兔的榮幸。”


    “你!!!!”


    李大軍向前一步,怒指著她。


    而後反應過來,冷笑道:“嗬嗬,差點又被你激出火了,不說這些,你掌管下的楚王部孤兒軍招募關係鏈在哪?”


    “現如今,楚王大勢已去,何不從實招來。”


    孤兒軍。


    是楚王部的生力軍,也是最重要的軍人組成。


    而楚王部負責招募他們的,被世人稱為楚王使。


    一個人前去招募孤兒是楚王使,一群人一起去招募則被稱為楚王使軍。


    楚王使軍如何招募的孤兒,天策上將和朝廷,一無所知。


    在那個戰亂年代,楚王和他的人,對楚王使軍保護的太好了,也沒人說,所以現在也沒消息。


    而隻要知道這條關係鏈,就是楚王使軍如何招募孤兒軍,以及各地招募孤兒軍的楚王使,那麽陛下就可以派人雷霆出手,如搗毀酉雞掌管的情報機關一樣,一夜之間把它全部剿滅。


    那樣,楚王軍再無大量孤兒加入,至少短期是如此。


    可以大大打擊楚王部發展。


    所以說。


    隻要卯兔這個楚王使領袖開口,那必然,能說出很多很多。


    甚至連楚王部中不知道的楚王使軍秘密,她都知道。


    畢竟,她是他們的領袖。


    “又來了又來了,李大軍李將軍,我不是和你說過,我什麽也不知道嗎?”


    “別看我是楚王使軍的領袖,可我,隻是個花瓶,哪有人真讓女人掌權的,我家殿下也是如此,所以我真不知道。”


    卯兔故作輕鬆的說道。


    盡管多日的牢獄之災,讓她身心疲憊,可她還是強裝沒事人模樣,她太愛麵子了,或許狂妄之人,都很愛維持麵子。


    “嗬嗬,不見棺材不落淚。”


    李大軍冷笑一聲。


    今夜,他是有備而來的。


    揮揮手,聲音冰冷道:“把她們帶上來。”


    很快。


    有三個被五花大綁的女子,被帶了過來。


    卯兔看到她們,頓時眼眸微縮。


    那是她的侍女!


    當初隨她大鬧長安城的侍女,總共二十名,其中十二名戰死,還有八名在她的吸引敵軍下逃出。


    而現在,眼前三人,赫然是當初逃出去的八人之三!


    “李大軍,你….可真是好手段,能把本小姐的人給抓到。”


    卯兔眼眸微眯。


    李大軍冷笑道:“嗬嗬,本將軍隻是個帶兵打仗的,可沒那麽大能耐,她們是想來救你,然後被牢獄的獄卒們抓住。”


    “她們以為這牢獄隻有100來人獄卒,可本將軍私底下早就將獄卒增加到500人,她們得到錯誤的情報,所以殺了20多名獄卒,便被更多的獄卒包圍,並且抓住。”


    “卯兔,不得不說,你的人很是忠誠,或者說,你們楚王部的人都很忠誠,願為主子付出一切。”


    “隻是不知道,你們這些主子,有沒有為下人付出的心。”


    卯兔表情難得變得認真起來:“你想得到什麽。”


    “你知道本將軍想得到什麽。”


    “那不可能!”


    “噢?是嗎?”


    李大軍取出一把匕首,於眼前打量,一抹寒光於眼前浮現:“她們受盡折磨,你也不說嗎?”


    卯兔有些慌亂:“你想幹什麽?”


    李大軍轉過身看向那三名被綁住,並且綁住嘴的侍女,頭也不迴道:“你等會會知道的,不,時間提前一點,現在就能知道。”


    “來人,把捂住她嘴巴的東西拿開。”


    有侍衛拱手道:“是!”


    他上前拿走那堵嘴之物,刹那間,侍女大聲道:“小姐,您一定不能說!您….”


    話說一半,手便被削去一根手指頭。


    即便是劇烈的疼痛,也沒讓她喊叫出來,隻是悶哼一聲,額頭瘋狂冒出冷汗。


    “您….一定,不能,說….”


    她咬著牙說道。


    手指太疼了,說出這話已經用盡全部力氣。


    “小芸!!”


    卯兔大喊,雙眸通紅。


    這讓李大軍頗為意外,這還是他第一次看到卯兔有如此心緒起伏,頓時知道自己做對了。


    “怎麽樣,說嗎?”


    “不說的話,這隻是個開始。”


    “長夜漫漫,我們,還有的是時間。”


    他看向卯兔。


    卯兔惡狠狠的盯著他:“李大軍!本小姐那夜真是愚蠢,劍偏了三寸,不然,你命休矣。”


    又提起那夜,這讓李大軍震怒:“好,哈哈,好!卯兔,你還是不見棺材不落淚!”


    “本將軍倒要看看,你的侍女能撐多久。”


    又一次揮出,小芸再次斷了根手指頭。


    這一次,她依舊沒有叫,隻是額頭汗落得更多,臉上也滿是憋著的痛苦。


    李大軍迴頭,看到的依舊隻有卯兔如殺父仇人般的眼神看著自己。


    當下,不再猶豫。


    再次揮動,又一根手指頭削去。


    小芸沒叫。


    又一根,又一根….


    終於,再到第六根時,小芸再也忍不住,痛苦大叫。


    “啊,啊,啊啊啊…….”


    劇烈的疼痛,終於讓她再也忍不住了。


    整個牢房,都是小芸撕心裂肺的喊聲。


    “李!大!軍!!”


    侍女慘狀,令卯兔雙眸仿佛血紅一片,眼淚不斷落下:“別讓本小姐出去,不然,本小姐滅你滿門!!”


    李大軍大笑道:“哈哈哈,你還想出去?卯兔,你真以為,現在還是楚王那個時代嗎?”


    “不,不是了!你們楚王部,已經是過去式!或許楚王在你可以脫困,畢竟那個男人無所不能,但現在,你便是插上翅膀也難飛!”


    “本將軍想怎麽弄你,就怎麽弄你,當然隻要你能痛快給本將軍各地楚王使軍的潛藏地點和人物,那麽本將軍,倒是可以給你和你這三個侍女,一個痛快。”


    “讓你們,不用再遭受如此折磨。”


    卯兔死死的盯著他,身子前傾,帶動束縛她脖子和四肢的鐵鏈叮鈴鈴作響:“李大軍,你做夢!!”


    李大軍被氣到了,氣極反笑道:“好,好好好,這是你選擇的,你的三個侍女如此痛苦,都是你之選擇。”


    說罷,他看向旁邊侍衛:“這斷指女人,太吵了,吵到本將耳朵,也吵到其他牢房犯人休息,把她舌頭,割了。”


    侍衛拱手:“是!”


    他正準備動手。


    但李大軍似乎想到什麽,開口道:“等等。”


    他想了想,便看向卯兔:“把這斷指侍女,帶到卯兔麵前,隔一牢房,讓她看著她是怎麽害慘最信任她的手下。”


    “是!”


    那侍衛把小瑩帶到卯兔麵前,然後又喊兩個人來準備拔舌頭。


    此刻的小芸,渾身都在顫栗,但她看到正在落淚的卯兔,反而是笑著安慰道:“小姐,我沒事的。”


    說話間,眼淚也同樣落了下來。


    “我沒事的,我沒事的….”


    卯兔淚如雨下:“小芸!”


    她掙紮著,想要上前抱住這可憐的笨蛋,但是,卻根本動彈不得,除了讓鐵鏈叮叮作響,什麽也辦不到。


    終於。


    那兩名侍衛走到眼前,開始給小瑩拔舌,然後割掉。


    “我沒事的,小姐,您別怕,我….”


    小瑩一直重複著,直到,那兩名侍衛抓出舌頭,再也沒法說話。


    “不,不要!!”


    卯兔淚如雨下。


    可她阻止不了。


    刹那之間。


    一條血色舌頭落下,小瑩疼的直接昏迷過去,她,再也沒法,開口說話….


    “哼,這就昏了,真是沒用的廢物。”


    “把她帶下去,下一個!”


    兩名侍衛架著小芸離開。


    “不,不,小芸!小芸!!”


    卯兔失聲大喊。


    可她,什麽也,做不到。


    除了哭泣,她還能,做什麽呢….


    接著,第二個侍女被帶來。


    該名侍女名為小狐。


    小狐被帶到卯兔麵前,卯兔死死的盯著李大軍,哽咽道:“李大軍,你會不得好死,你一定會!!”


    李大軍不為所動,揮揮手:“開始吧。”


    等兩名侍衛準備如法炮製拔舌頭時,李大軍似乎想到什麽,讓他們停下。


    “等等,本將軍想到一個更有意思的。”


    “這小狐的長相,倒是不錯,來啊,給牢裏的獄卒兄弟們送去,他們也辛苦很久了!”


    聽到這話,被捂住嘴巴的小狐瞪大眼眸,而後,又瞬間放鬆下來,看向那淚如雨下的主子卯兔,給她一個安心眼神,讓她不用擔心。


    這個眼神,或許是主子卯兔最後看到她的時候。


    也可能不是。


    但她,隻想在此刻,給主子卯兔安心眼神,不必為了她,讓數百楚王使遭受滅頂之災。


    她最終被帶下去了。


    “不,不要!!!”


    卯兔看著小狐離去身影,大喊。


    然而。


    沒人會停下。


    小狐是被捂著嘴巴帶下去,而接下來半個時辰,都是小狐的聲音,那撕心裂肺的….聲音。


    半個時辰後。


    聲音停止。


    李大軍來到卯兔麵前,問道:“還不說嗎?”


    此刻的卯兔有些失魂落魄,她哭累了,也沒眼淚落下了,但還是有想哭模樣,下一刻再次湧出淚水,朝著李大軍跪下。


    聲音沙啞,是因為哭到嗓子破音。


    “求求,求求你,放過她們,放過她們這群小人物,她們,什麽都不知道,你對我仗伐,想做什麽都可以,放過….她們。”


    卯兔再次淚如雨下,朝著自己最大的仇人跪下求饒。


    哭得鼻涕泡都出來了。


    李大軍眼眸閃過一絲憐憫,但很快被冷漠代替。


    卯兔可憐?


    是的,她可憐。


    至少此刻是。


    但他李大軍不可憐?


    明明都要迴去北疆,卻被暗殺導致丟胳膊丟眼睛,這是卯兔主導的!


    而卯兔為何暗殺?又可以追溯到他殺了醜牛。


    他為何殺醜牛,又可以追溯….


    這一層層追溯的結果,終究隻是,各為其主,立場,不同….


    他要殺她們,而她們,也想殺他。


    無解之局。


    而楚王和他的人,太強大了。


    李大軍知道,自己若是不抓出這些楚王使,以後睡都睡不著,長安城也很多人睡不著。


    他們必須被滅!


    這樣他的安全,才有保障!


    “求求你,饒了她們,我錯了,一切都是我的錯,你懲罰我….”


    卯兔還在用沙啞的聲音求饒。


    李大軍再也不去看,而是轉身道:“來人,把她帶過來!”


    最後一個侍女被帶來,名叫小暖。


    也是當初,幫卯兔殺死,那個把醜牛行蹤告密給天策上將的侍女。


    她在整個卯兔的手下裏,是卯兔最倚重的侍女,並且在卯兔小隊伍,還有卯兔之下第一人稱唿。


    “小暖,小暖….”


    卯兔披頭散發,失魂落魄朝著她跑去。


    然而。


    鎖鏈束縛,她還是,什麽也做不到….


    小暖被人取下塞住嘴巴的東西,她不知道自己的下場如何,但也懶得想,她更想,自家小姐能不要這幅失去尊嚴模樣。


    “小姐,您為了我們,受委屈了。”


    小暖也是淚如泉湧,她從來沒見過小姐這副模樣,從來沒有….


    小姐是那麽高傲的人,卻為了她們這些下人,變得如此….


    小姐不該這樣,不該….


    “您,不該如此。”


    “我們隻是下人,您永遠的仆從。”


    小暖哭著說道。


    卯兔搖頭,披頭散發的搖頭:“不,你們不是,你們都是我的姐妹,是我害了你們,是我….是我害了你們啊….”


    越說越崩潰,淚也落下更多。


    不僅看到眼前,還想到暗殺時一個個侍女死去,那種場景令她崩潰。


    她還是,沒世人說的那麽心理強大,冷漠無情。


    麵對自己那麽多侍女的死去,還是會,崩潰….


    卯兔卯兔,十二宵者二把手,她終究,為自己的狂妄,付出代價。


    “小暖,我會保護你的,我會,我一定會!”


    卯兔此時還在落淚,但似乎是做下某種決定。


    小暖眼眸閃爍,下一刻明明哭訴著卻笑著說道:“小姐,您不該成為罪人。”


    “我們,才是罪人,不該自作聰明前來救您。”


    說話間,小暖舌頭有血流出。


    卯兔瞪大眼睛,她不敢相信,小暖竟是在咬舌自盡!


    小暖依舊是笑著,笑著看向那位曾經豪氣雲天,今日卻是小小迷茫的小姐,笑道:“小姐,這一生跟著您,是我的榮幸。”


    “但最後,您,似乎,讓我們,失望了,但我相信….”


    後麵的話還沒有說出,小暖便倒了下去。


    她死了。


    自己咬舌而死。


    她也不想死,可她不能不死,若她不死,那數百楚王使,就會死….


    那邊還在討論如何處置小暖的李大軍等人,聽到手下報告小暖咬舌而死,都是走了過去。


    李大軍看到滿地鮮血,再看卯兔目光呆滯,憤怒道:“該死!你明明還沒到要死的時候,為什麽要死!!”


    “晦氣!!”


    聽到有人說小暖,自小暖死去卯兔那呆滯眼神,觸動了一下,但很快又恢複呆滯。


    李大軍沒有察覺到,他看了看卯兔狀態,認為今夜不適合繼續盤查了,便冷笑道:“卯兔,嗬嗬,今夜咱們先到這裏。”


    “你要記著,你的人,都是你,害死的!”


    “我們走!”


    李大軍帶人離開。


    他不急一時,畢竟卯兔不可能逃出去,來日方長,他能做的事情還很多。


    卯兔依舊眼神呆滯,麻木了,也,似乎要瘋了。


    她贏了一輩子,從成為王之左翼門下徒弟,再到楚王賬下十二宵者二把手,永遠都是贏,從來沒有失敗。


    而這一次失敗,似乎….要成為他永遠的夢魘。


    也不知過去多久,似乎是一個世紀?兩個世紀?


    卯兔也不知多久,隻知道自己一直在那呆呆坐在地上,然後就有人打開了牢門。


    她抬起死寂雙眸,看向來人。


    那是一個獄卒。


    深更半夜而來。


    他是來製裁我的嗎?


    卯兔眼眸閃爍,不管這人要做什麽,她都不打算抵抗,心,似乎,死了….


    然而那人來到眼前,卻是幫她解開鐐銬。


    而後一道極為溫柔的聲音傳出。


    “卯兔,曾經七色道人中,以紅為道,代號紅鸞的下任接班人,竟如此脆弱,可悲,可歎。”


    那人似是嘲諷,又似是不敢置信。


    卯兔心裏泛起漣漪,抬起頭,聲音沙啞:“你是誰。”


    “我?”那人摘下兜帽,露出一副精致美麗的麵容,笑道:“你沒接任紅鸞,跑去楚王賬下做事,而我,便是師傅尋來代替你的徒弟。”


    “師姐,我是現任紅鸞。”


    “奉師傅之命,前來帶愚蠢的你,迴去江東。”


    紅鸞,乃紅橙黃綠青藍紫中以紅袍為主體,行走世間,代號紅鸞,善唆使之道人!


    卯兔聞言,死寂眼眸恢複些許光彩:“師傅?師傅他下山了?”


    紅鸞點頭道:“不錯,師傅他老人家,下山主持江東大局了。”


    “楚王部中許多人,如你一般狂妄在外遊蕩,所以師傅命身處天南地北的我等七色道人,前來把你們這群狂妄之徒帶迴去。”


    “好了,師姐,鐐銬除去,我的人給咱們爭取的時間不多,得盡快走。”


    卯兔被拉了起來,在被帶離途中,她停在小暖死去的地方,蹲身撫摸那攤鮮血,再次淚光閃閃。


    “小暖,對不起….我,終究是錯了….”


    “我還是,沒你們想得那般強大。”


    如果重來一次,卯兔絕對會選擇撤退,而不是留下。


    可惜,世間沒有如果。


    “師姐,該走了!”


    紅鸞催促。


    卯兔開口道:“我還有兩名侍女,我去救她們!”


    卯兔朝著記憶裏的方向而去,來到一處牢房,果然小狐和小芸被關押在這裏。


    “小狐,小芸,本小….我來救你們了。”


    卯兔不再敢自稱小姐,她害死了她們,也害死那麽多信任自己的人,更是差點害死幾百楚王使。


    她,有愧….


    聽到聲音,小狐沒動,而小芸則是走來。


    她嘴裏還有鮮血,看到小姐跑出來驚喜至極,開口說話,卻隻有小小的“啊啊啊”的聲音。


    小芸愣住了。


    而後迴身,無奈一笑。


    是啊,是啊是啊….她說不了話了,說不了,永遠也,說不了了….


    於是,她指了指小狐,然後搖搖頭。


    意思是小狐已經不堪受辱自殺了。


    “小狐….”


    卯兔淚水再次湧出,是她害死了小狐,是她,是她啊!


    “小芸,我帶你走,我們迴去江東!”


    卯兔抓著小芸的手,然而小芸卻是甩開了,退後數步,麵帶笑容的看著卯兔,揮揮手,示意她們離開。


    然後,自己快速衝向那一處牢房柱子,撞在上麵而死。


    她知道,她是累贅,她不想因為自己,而讓自家小姐逃命概率變低。


    “小芸!!”


    卯兔失聲。


    紅鸞再次催促:“師姐,該走了。”


    卯兔麵如死灰,點點頭道:“好,好….”


    她隨著紅鸞而走。


    這裏有有幾名獄卒,是紅鸞道門的信徒。


    紅鸞道門,是紅鸞憑借自己能力創辦並且唆使許多人入教,有著很一致的信仰。


    為了策劃今夜營救行動,幾名獄卒幾乎耗盡功夫,才爭取到這一夜是由他們幾個來巡邏駐守牢房。


    暢通無阻。


    紅鸞帶著卯兔逃跑。


    逃離牢房後。


    路上,卯兔不禁看向那不遠處還唯一燃有燭光的房間,那是李大軍的房間,她們當時就是在那暗殺,然後被一一擒住或者殺死。


    “李大軍,我諸多侍女血仇,定要你十倍償還!”


    “先從你的家人,動手!”


    卯兔目光充斥著極致怒火。


    本想迴去江東,但是三名侍女接連的慘死,讓她改變主意。


    逃出去後,她打算召集自己剩下的侍女,北上去李大軍家裏。


    她要他,血債,血償!!


    .…….….….….….


    幾天後。


    靠近江東的河流。


    這裏有一處小船遊蕩,目標是前往江東地帶。


    船上之人,身份尊貴。


    最尊貴者,乃滎陽鄭氏家主鄭繼伯嫡長女,鄭嫦娥!


    其餘之人,則都是鄭府家衛,以及鄭府主府的管家。


    他們前來江東。


    是因為鄭繼伯好像和楚王部達成協議,說是好像,是因為除了鄭繼伯和那位王之左翼,沒人知道具體內容。


    隻知道兩人談話之後,便確定鄭家與楚王部全方麵合作,然後鄭嫦娥,就被告知未來肯定是要成為楚王女人,是皇後!


    所以讓鄭管家,帶她提前去看看家。


    “江東呀,鄭管家,爹爹說那裏不是嶺南之地咩。”


    “以前許多官員,被陛下說流放嶺南,說的不就是江東咩?”


    鄭嫦娥眨著水汪汪的大眼睛,滿是不理解。


    更不理解的是。


    楚王殿下那般神勇無雙的人物,怎麽會生活在江東這種不毛之地。


    她感覺,隻有長安才最適合楚王殿下生活,也隻有那裏,才配得上。


    鄭管家笑道:“小姐,我也不知道,不過家主讓我們過去一趟,定有他的道理。”


    鄭管家原本不姓鄭,姓劉,但鄭繼伯念他服侍家族兩代家主,忠心耿耿,便賜姓為鄭。


    本來帶鄭嫦娥來的人不是鄭管家,鄭觀音合適,可以一邊欣賞江東美色,一邊給鄭嫦娥介紹,然後再一邊教導皇後該做之事。


    但她不能。


    她夫君畢竟是李建成,而楚王則參加了玄武門之變,說不到她對楚王心存芥蒂。


    所以鄭繼伯考慮再三,還是讓鄭管家陪同。


    “噢,好叭,爺爺安排就沒辦法啦。”


    鄭嫦娥也不糾結了。


    也在這時,一位渾身籠罩在綠袍下的人走了過來,笑道:“嫦娥小姐,江東可不是不毛之地啊。”


    此人乃七色道人中,乃紅橙黃綠青藍紫中以綠袍為主體,行走世間,代號綠騾,善行走之道人!


    這次聽師尊,也是王之左翼命令,奉命帶未來的皇後,遊走江東。


    “好叭,那殿下會在嗎?”


    鄭嫦娥小小眼眸中有著期待。


    綠騾歎氣道:“暫時不在,不過您爺爺鄭家主,以及我師尊,甚至所有江東父老,都相信,殿下會迴來的。”


    “迴來娶你為皇後,也迴來帶我們,殺迴長安!”


    聽到楚王沒在,鄭嫦娥泄氣道:“好,那其實我不來江東也可以的,畢竟殿下不在。”


    綠騾笑了一聲,也沒多說什麽。


    很快。


    小船靠岸。


    綠騾帶著鄭嫦娥等人,上岸後上車早早安排好的馬車,然後策馬前行。


    一路上,隻空響著車輪的哀鳴,吱吱呀呀好不煩躁。


    一柱香的時間過去,驢騾便讓鄭嫦娥等人下來。


    才剛下來,鄭嫦娥小眼眸便瞪大,滿臉不可思議的表情看向前方。


    “咦!奇怪!”


    她有些錯愕,看了看前方,隨後又趕緊朝著後方看去。


    然後又轉了迴來使勁揉了一下眼睛。


    身後的路破敗不堪,泥土碎石到處都是,可是眼前的這條路這卻是一片坦途。


    甚至連一絲起伏,都難以看出來!


    黑灰色的路麵,在陽光下反射著奇異的光澤,兩側用石條包圍。


    鄭嫦娥小嘴張大的都快能塞下一個雞蛋,開口道:“哇,鄭管家,你快來看看,這裏的路很不對勁呀!怎….怎麽會有這樣的路!”


    鄭管家看完後也傻眼了:“這,小姐,我也是第一次見。”


    麵前是一條筆直的大道,兩側種滿了綠油油的作物,把周圍的路,都搭配的美輪美奐。


    美!太美了!


    他還從未見過如此景色!


    就連開封城,五姓七望滎陽鄭氏的根基,也沒有如此道路!


    綠騾笑道:“嫦娥小姐,前麵還有更多您沒見過的,興許這便是您爺爺,特地讓您過來的目的。”


    “當然,在下也隻是瞎猜,畢竟鄭家主之想法,在下豈能看穿。”


    鄭嫦娥驚訝道:“前麵還有咩。”


    “嗯,有很多嫦娥小姐沒見過的。”


    “那我們趕緊走呀,嘻嘻,去看看楚王殿下的城池!”


    鄭嫦娥小跑起來。


    綠騾也跑了上去,開始給鄭嫦娥帶路。


    隨著前行,道路上開始逐漸出現人煙,或步行或乘著驢車優哉遊哉的在路上晃悠,碰到鄭嫦娥等人都會打聲招唿再走。


    比較好客。


    越走,兩旁的翠綠變得越少,遠處的城牆開始一點點出現在鄭嫦娥等人眼前。


    那是一座重城!


    灰白色的牆磚,高達十數米的城牆,無一不顯露著四個字:固若金湯!


    城門上懸著三個燙金大字,建安!!


    鄭嫦娥和鄭管家被那高大城牆震撼到,這是遠甩開封城數倍防禦的重城!


    與此同時,綠騾那發自內心的自豪聲響起。


    “歡迎嫦娥小姐,未來的皇後前來江東建安,前來這座,大唐如今最強與最堅固之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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