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月宮。


    “今日這堂課,便是在下給殿下上的最後一堂樂律課了。”放課後,白兮影突然道。


    慕容瑾從《樂經》中抬起頭來,“先生這是什麽意思。”


    “在下,要離開大燕了。”


    “什麽——”慕容瑾放下書卷,“先生為什麽要離開?”


    “我的另一個身份暴露了,如今我要去南越了,”白兮影壓低聲音道,“正好,也去那邊處理一些事情。”


    慕容瑾問道:“先生以前是在南越安身嗎?”


    “幸得南越寧王收留,對外說我是從小被養在外麵的長子,”白兮影微微笑著,麵色還是蒼白得很,“所以,我現在的另一身份,是寧王長子白濯。”


    慕容瑾一時覺得這些話聽著有些模糊,不太理解得真切。


    又聽白兮影繼續道:“今日來,是要叮囑你一些事情。學宮祭酒顧十身份複雜,與千葉樓有著某種關係,未了解清楚前,不要和他走得太近,那文淵木牌也盡早還他的好。”


    千葉樓……慕容瑾琢磨著這個名詞,許久後才想起慕容夙也曾提到過此地,南簫就是從那裏逃出來的,不由疑問,“千葉樓是什麽地方。”


    白兮影淡淡道:“大棘城中有名的小倌館,也是個買賣情報的地方。”


    “小倌館是什麽意思?”


    “……”白兮影沉默了半晌,“一個……風月之地,你現在不必太明白。我給你列了個書單,你若有機會和時間,都看一下。”便從袖中取出一張折得整齊的宣紙遞給慕容瑾。


    慕容瑾展開掃了一眼,上麵列的是一些兵書棋譜,天文地理類書籍,各家的一些名著,還有一些民間傳聞中的奇書。蠅頭小楷寫了整整一頁紙,不禁讓人有些頭皮發麻。


    “學生記下了。”


    “我此去,短則數月,長則四五載。不論時間長短,我總會迴來的。”


    慕容瑾垂著眼簾不說話。


    白兮影語重心長道:“還有,不要過於相信任何人,記住,是任何人。不然會受傷的,很疼。”


    白兮影吐出最後幾個字的時候,仿佛卸下了一些冰冷,露出了溫柔而又傷痛的神情。然而那隻是一瞬,下一刻,白兮影又作出一副嚴肅之態。


    “想必關於失心你是知道的,我要跟你說的,是那焯湖……”話未完,便被外麵傳來的一陣腳步聲打斷了。


    一個宮人跑來跪在門外,氣喘籲籲道:“請殿下和先生贖奴才的罪,確有一要事要告知與白先生。”


    白兮影起身道:“何事?”


    那宮人上前在白兮影耳邊低語了幾句,白兮影突然皺了眉頭,轉身朝慕容瑾微微拱手道:“殿下,在下現有急事,便先告退了。”遂離去。


    慕容瑾看著白兮影離開的背影,心中突然湧上一些酸澀和龐大的失落。不知是因為他話沒說完,還是……


    那期盼了許久的溫情,短暫得仿佛隻有一瞬。從小就常聽母親提起的舅舅,終於是相見了,然而更長的,卻是離別。


    大理寺監獄建在地下,由一段長長的石階走下,再穿過一眾刑具的存放之地,便是大理寺的監牢。


    監牢陰暗潮濕,長年不見天日,透著一股陰冷和黴濕的氣味。


    大理寺關押的人並不多,今日當值的兩個獄丞還是挨個檢查了一番。


    新關押進來的是個藍衣勁裝的年輕人,手腳戴著鐐銬,麵色蒼白地靠在牆角,掌心有一道很深的傷痕,還未愈合,時常滲血出來。


    那人倒也安靜,隻是閉目,不知是不是在睡覺。


    一個獄丞好奇道:“這長得倒是人模人樣的,這是犯了什麽事進來的?”


    另一獄丞道:“這是昨夜才關進來的,好像是在西市殺了人,手段殘忍得很呢!”


    那獄丞唏噓道:“喲,年紀輕輕,沒想到這麽心狠手辣。嘖嘖……”


    死者是西市平樂坊的一個綢緞莊的老板,昨夜親自去送完貨,迴來途中便被殺了。行人路見,識得兇手逃逸方向。而金吾衛追去時,那差運的兇手竟然不慎從牆頭跌落,這才被捕獲,送進了大理寺。


    仵作將工具收進了隨身的木箱子裏,歎息著用白布給死者遮了麵。


    一旁的寺正問道:“如何?”


    那名仵作道:“大概死於昨晚戌亥交時左右,一擊斃命。脖頸上的傷口是致命傷,傷口有一道寸長細痕,是薄刃傷,而緊連著的,卻像是被類似鐵蒺藜的暗器傷的,皮肉被劃得稀爛。”


    “這是被兩種兵器所傷?”


    仵作搖了搖頭,“應是一種特殊的兵器,不過小人見識短淺,不知是何。”


    寺正打開一方白布,裏麵包著的是一柄奇特的兵器——長約半尺不足,一端是如同箭矢形狀的雙刃薄鐵,另一端則是一截寸長的短柄連著的十字利刃,中間由一個銅錢大的圓環連著,似乎可以套在指上,一種細刻的獨特紋路蔓延了整柄兵器。


    “可是此物?”


    仵作細細觀察了許久,又隔著布按下了指環上的一塊小小的突起,十字刃的四棱尖角上立即抽出了四根半寸長的鋼針。


    “正是此物,”這仵作雖上了年紀,不過這麽多年的見識確實有的,“這不是尋常的暗器,應是江湖上的某門派或是大宗族中特有特質的,這器物上的紋路應該是他們的圖騰。”


    “可以得知是出自何處嗎?”


    仵作再次搖了搖頭。


    寺正緊鎖著眉頭,“看來這次又要去找刑部的那人了。”


    刑部的那人叫吳柊,隻是刑部一個小小的主事,性子孤僻不愛與人言,反倒是對這些冷鐵青銅有著頗深的研究。


    “吳主事可識得此物?”


    吳柊輕輕擦了擦器身,又照著在紙上描下了個樣子,思索了片刻後又搖了搖頭。


    寺正疑惑地看著他,“怎麽,連吳主事也不認得?”


    “認得,”吳柊凝重道,“隻是此物著實不該出現在大棘城內,或者說,此物不該再出現。此事還得向大理卿言明,必要的話,這個案子需要稟呈給陛下。”


    “吳主事此話何意?”


    吳柊看了他一眼,“寺正知道黑鳶嗎?”


    寺正想了一會兒道:“傳聞中是北齊皇室秘密培養的殺手組織……與此案何關?”


    “這柄兵器叫暗羽,初始時隻是如同羽毛般的飛刃,曆經兩朝後才成了現在這個模樣。暗羽,是黑鳶獨有的暗器之一。”


    “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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