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懿眼睛已經瞪大到極致了,他嘴唇抖動了幾下,“宇化田,你……你想幹什麽?”


    “你莫非想對聞太師下手?你瘋了吧?”


    宇化田端起了茶,輕輕地吹著,其實茶已經不太燙了,可以直接喝。


    可是有些習慣的養成,不是一時半會就能改的。


    就如同有人習慣右手拿筷子,而有些人習慣左手拿筷子,那是長久養成的,根深蒂固。


    “我沒有瘋。”


    看著宇化田淡然鎮定的樣子,荀懿有些不鎮定了。


    作為見過大場麵的人,荀懿有些拿不準眼前這個容貌俊秀,陰柔得像個女人一樣的太監。


    荀懿知道,這個看起來陰柔的太監,實則陰毒得很。


    還別說他當上西廠督主之後做的那些事情,也別說他為皇後娘娘幹的那些陰損之事。


    就說當初大祭司還是當皇帝的時候,許多見不得的事情都是由宇化田去幹的。


    這個太監手上沾滿的鮮血,可比他的臉要紅很多。


    荀懿當初還隻是耶律雄基手下的軍師、謀士的時候,就聽說過宇化田的許多事情。


    這個看起來文文弱弱,看起來秀美陰柔的太監,北莽朝中許多大員的突然消失,其實都是他下的毒手。


    尤其是當初的大將軍耶律淦,仗著皇族身份,又有兵權在握,便有些居功自傲,不大聽從調遣。


    當時的皇帝耶律霸基礙於身份,不好對其下手,每次耶律淦做出逾越之舉,也隻是笑笑而已。


    可是有一次耶律淦外出打獵,發現一頭野鹿,一箭射去,野鹿帶傷竄入林中。


    耶律淦心急,便縱馬跟了上去。


    身旁的隨從來不及阻止,隻能跟上去。


    耶律淦的太著急,速度太快,一下就跑出去很遠。


    當隨從跟上的時候,卻發現了一頭巨大的熊正在撕咬耶律淦的身體。


    這頭熊的身軀實在太過於龐大了,皮毛也過於粗厚,哪怕是被射了幾箭,也仿佛無關痛癢。


    看著耶律淦的的大腿被巨熊用爪子活生生的扯了下來,隨從們才拚命地衝了上去,用火將巨熊趕走。


    隻是這個時候,一切都已經晚了。


    他們沒有救到耶律淦,隻救出了耶律淦殘缺的屍體。


    這一切,都是一個意外。


    皇帝耶律霸基痛哭一場,為北莽失去一位大將軍,為皇族失去一位血親傷心不已。


    可是,事後卻有人說,數日前,看到了宇化田去過那個林子。


    至於去那個林子做什麽,無人知曉。


    有人懷疑是宇化田做的手腳,可是那個親眼所見的人,以及懷疑的人都莫名其妙的死了之後,再也沒有人懷疑宇化田了。


    畢竟,死人,是不可能去懷疑任何人的。


    在後宮之中,當初的幽王妃,也就是後來皇後,極其好妒,好長一段時間,耶律雄基都獨寵她。


    隻是後來耶律雄基當上了皇帝,於情於理,皇後都沒有獨占後宮的道理。


    於是有了劉貴妃的入宮,又有了其他的後妃入宮。


    估計很多人都忘記了,當初一同入宮的還有一個叫賈嬛的嬪妃。


    賈嬛生得白皙動人,身上有一股異香。


    有一次在禦花園中翩翩起舞,那些蝴蝶也跟著環繞,場麵很是美妙動人。


    那日恰好耶律雄基路過禦花園,看到了此景,便笑了笑,說了句,“有些意思。”


    耶律雄基身邊伺候的太監自然懂事,當晚就將賈嬛送到了耶律雄基的寢宮中。


    隻不過,在十天之後,賈嬛就死了。


    死的時候,眼睛瞪得很大,身上還是有香味。


    隻不過這一次,圍繞她身邊轉的不是蝴蝶,而是一群馬蜂。


    一群有毒的馬蜂。


    後來太醫、宮中的老太監、仵作過來驗屍,得出一個結論,賈嬛身上並沒有異香,而是她攜帶了蜂蜜,又在蜂蜜中混合了其他香味,所以才會招蜂引蝶。


    也不知道怎麽的,賈嬛竟然會招引來一群馬蜂。


    又有人記起,宇化田曾經派人將一窩馬蜂給摘走,懷疑賈嬛身上的馬蜂是宇化田引過來的。


    可是無憑無據,那時候宇化田已經是西廠督主,誰也不敢去調查。


    加之那個看到宇化田派人摘馬蜂的人也消失了,所以這件事情又是無疾而終了。


    至於耶律雄基聽得賈嬛被馬蜂蟄死,也並不放在心上。


    後宮之中,些許小手段,並不足為奇。


    一個小小的嬪妃之死,並不足以讓皇帝投入太多的精力,更何況這個嬪妃還欺騙了自己。厚葬而已,已經算仁至義盡了。


    還有許多事情,涉及人命的,隱隱約約中,都有宇化田的身影,或許摻雜了他的名字。


    隻是都沒有確切的證據,一切都消失得無影無蹤。


    宇化田就如同幽靈一般,隨時會取走人的性命。


    又如同最貼身的防護一般,為皇帝,為大祭司抵抗多次暗殺。


    誰也看不懂宇化田,誰也摸不透他,更沒有人敢動他。


    因為他的報複,永遠都是最瘋狂的。


    如果說在北莽當中,還有人不怕宇化田的,恐怕聞太師算一個,畢竟他是敢用金鞭將宇化田的西廠給砸破的人,而宇化田連個屁也沒有放。


    另外一個,就是丞相荀懿了。


    荀懿大聲說道,“你沒有瘋,那麽你為何想要動聞太師?”


    “宇化田,我警告你,無論如何,你都不能對聞太師下手,他是北莽的根基所在,他是軍中的靈魂所在。我們北莽現在這種情況下,可以沒有我荀懿,可以沒有你西廠督主宇化田,可是不能沒有聞太師。我奉勸你一句,你可以與聞太師明爭,但是你絕對不能對聞太師暗中下毒手。否則的話,我哪怕憑著玉石俱焚,我也要滅了你。”


    我要滅了你!


    荀懿雖然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丞相,可他隻是一個文官。


    一個人文官,卻指著宇化田的鼻子說要滅了西廠督主。


    這種氣場,這種膽魄, 極其罕見。


    宇化田並沒有動怒,因為他心中也明白,站在他身前威脅他的人,雖然隻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之力的人,可是誰要是低估荀懿半分,那麽就將死無葬身之地。


    荀懿能從耶律雄基身邊一個謀士,逐漸成長為軍師,然後成為北莽帝國的丞相。


    他的手段,他的謀略,他手上沾滿的鮮血,並不比宇化田要少。


    荀懿之所以能成為耶律雄基最信任之人,不僅僅在於荀懿能為耶律雄基出謀劃策,不僅僅能陪著耶律雄基打勝仗,最為關鍵的是,荀懿能給耶律雄基解決問題,或者解決那些提出問題的人。


    宇化田眉毛微抬,“丞相大人,我一直在解釋,你卻一直在威脅我,還要滅了我。”


    “你前麵說同朝為官,都是為皇上效力,現在你所說的話,恐怕遠離了先前所說吧。”


    “我從來沒有說過我要對聞太師下手,我沒有這個能力,我沒有這個資格,我的武功未必能勝得了聞太師。而且,皇上也絕對不會允許我對聞太師下手,哪怕我們有爭執,有不和,那也是公開的,見得光的。”


    “我說聞太師如果迴不來,並非我要對他下手。而是說如果那個叫陸長生的人,率領遠征軍,拖住了聞太師,難道我們北莽大軍就一直這麽幹等著嗎?難道要錯失眼前的大好時機,錯過天下一統的最佳機會嗎?”


    荀懿估摸著宇化田的話,看來還是自己太過於謹小慎微了,現在一聽到風吹草動,就有些激動。


    隻是這個宇化田卻是不讓人省心,他似乎能找到人性的弱點,隨時能挑撥,能讓人心驚膽戰。


    也怪不得當初紅衣大祭司如此信任他,也難怪現在皇後娘娘如此離不開他。


    宇化田說得沒錯,那個陸長生極為難纏,尤其是他率領的遠征軍,比大漢軍隊,比蜀中兵馬都要強悍許多,許多勝負都難以預料。


    荀懿又重新坐了下來,“宇化田,能否滅得了陸長生,那是聞太師的事情,我管不了。”


    “如果聞太師半個月之內沒有迴來,那麽我們北莽大軍將領必定會重新選出主帥,這個新的主帥人選依舊隻有皇上能定奪,我也做不了主。”


    宇化田說道,“既然這樣,我隻要求丞相一下句話,哪怕你不推薦我,也不要推薦其他人,可否?”


    荀懿眼眸微眯,“就這樣?”


    宇化田站起身來,“就這樣!”


    “隻要丞相大人能做到,我也絕對不會有任何其他舉動。”


    荀懿想了想說道,“可以!”


    宇化田嘴角噙著笑,“多謝丞相賜茶。”


    “那我也就不叨擾了。”


    荀懿沒想到宇化田得了這麽一句就走了,心中放心不下,“宇化田,你就落我這麽一句話就走了?”


    “你莫非還存了其他什麽心思?”


    宇化田站在門口微微一笑,“丞相大人,不要把所有人都想得太陰暗了。”


    “我也隻是想為國出力,打勝仗為皇上分憂而已。”


    “我知道你心中的主帥人選是聞太師,你能親口告訴我不推薦任何人,那也算給我一個台階了。”


    “我宇化田再不識相,那也沒有臉麵在北莽朝廷中混下去了。”


    荀懿依舊將信將疑,“等等。”


    宇化田說道,“丞相還有什麽吩咐?”


    荀懿說道,“你不是說那罌丹的方子給我嗎,你就這樣走了?”


    宇化田笑道,“都說丞相雁過拔毛,想不到還要拔我的毛了。”


    “你又沒有答應讓我去當主帥,我如何能將罌丹的方子給你呢。”


    宇化田從懷中掏出一個小藥瓶,“這裏還有三粒罌丹,丞相可省著點用。”


    “我這裏的罌丹可都是從倭國高價賣過來,先前天災,倭國的商船損失很多,目前還在修複當中,沒有出海行商,所以供應得並不多。”


    荀懿接過罌丹,放在鼻子處聞了聞,聞到那股沁人心脾的香味,頓時臉上浮現出心滿意足的笑容。


    看著荀懿拿著罌丹急匆匆地往屋內走去,連客人都沒有去送,宇化田絲毫不在意,反而眼眸中有一絲淡淡的笑意。


    這一絲淡淡的笑意,有著深邃的光芒。


    看來,罌丹的藥性要逐步加強了。


    宇化田從丞相府走出來,又背著手往宮中走去。


    這幾日忙碌,還沒有到皇後娘娘宮中去走一走,皇後娘娘心急,已經派人來尋他好幾次了。


    再不去,恐怕皇後要發怒了。


    見到宇化田的身影,皇後冷冷地說道,“宇化田,你還知道來啊。”


    “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死了呢?”


    聽到皇後話中的幽怨之氣,宇化田也不惱,走到皇後的躺椅旁邊坐下,很自然地將她的腳放在自己的膝蓋上,輕輕揉捏。


    “我聽老宮女說有孕在身的女子生氣,容易變醜的。”


    皇後正要坐起來,便宇化田在她膝蓋上輕輕一點,皇後便覺得渾身酸軟,又往後躺下去。


    宇化田笑道,“皇後如此國色天香之人,怎麽可能讓自己變醜呢?”


    “而且,皇後肚子裏的龍子馬上就要出生了,你也想讓龍子第一眼看到最美麗、最動人的母親吧。”


    皇後將手放在肚子上,此時皇後的肚子已經很明顯了,從寬鬆的長裙中露出來,很清晰地能看到凸起的肚皮上的經脈。


    “我自然想要讓孩子看到最好看的我。”


    “宇化田,我問你,我馬上就要生了,在這緊要時刻,你怎麽能離開我的身邊,想要去領兵作戰呢?”


    “你可有想過,我往後安身立命就是靠他了,而且你日後要在北莽登上更高的位子,也得靠他啊。”


    宇化田將皇後的腿放下,輕輕地揉捏她的太陽穴,眼眸投向南方。


    “我在這個時候去爭取領兵作戰的機會,就是為了皇後和龍子啊。”


    “現在舉國上下都在等著聞太師歸來,等著聞太師領兵出征,攻克大漢。唯有你我不希望他獲得更大的成功,因為這些日子,皇上都宿在了劉貴妃的寢宮。”


    “皇後,我們手中無兵權,哪怕份位再高,也是空中樓閣,水中月鏡中花啊。一旦劉貴妃又懷上龍種,聞太師地位堅如磐石,軍中牢牢掌控在聞太師手中,到時候皇上變心了可怎麽辦?到時候聞太師以清君側之名除掉我,再廢後,再廢太子,皇後你又該如何自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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