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別隻顧著喝酒啊,也吃點菜啊!”


    那個比宗哲還老的人,自然是司天監的老監正張時修。


    張時修一把將酒壇奪了過來,嚷嚷道,“哪裏有你這麽喝酒的,直接往嘴裏灌,如同牛飲,太浪費我的好酒了。”


    “你心情不好,就來我這裏糟蹋我的酒,也不心疼。”


    “你可知道,這兩壇酒,還是武衝那大光頭臨走的時候送給我的。”


    宗哲氣唿唿地說道,“喝你兩壇酒怎麽了?”


    “你好歹也是朝廷裏最老的家夥,怎麽還看不透呢。這些年,你也積攢了一大筆棺材本了,難道還真想將銀子帶進地裏去啊。你這樣的人啊,隻能飛升,棺材都沒有落地的。”


    “還有,虧你還是龍虎山好的天師,你怎麽就這麽想不透徹呢?連你們道祖都說過,酒肉穿腸過,道祖心中留,不過是兩壇酒而已,何必這樣小氣。”


    見宗哲要過來搶酒壇,張時修用筷子在他手上敲了一下,宗哲這個刀林劍雨中衝殺從來不畏懼的人,卻連忙躲閃,似乎張時修的這雙筷子,要比世上最厲害的武器還要兇殘。


    張時修氣得笑道,“什麽道祖說的,分明是佛門那大禿驢誆騙世人才這般說的。我們道家,講究的是道法自然,喝自己的酒,吃自己的肉,穿不穿,留不留,隨它去了。”


    “而且啊,這些宮廷玉液酒可是喝一壇少一壇了。雖說那釀酒的魯老頭把技術傳給了他孫子,可是一方水土養一方人,長安的水豈是臨安的河水能比擬的。現在皇宮裏的宮廷玉液酒,喝起來一股刺鼻的味道,難以下喉啊。”


    “唉,長安不歸,宮廷玉液酒就要失傳了哦!”


    聽得張時修這般說,宗哲伸手將張時修碗中的酒倒進自己碗裏,一口喝下,“長安,六年前就已經不是大漢的京城了。”


    “這些年我無時無刻不在想著過河,收複長安,可是這朝廷中戶部說沒有錢財糧草,兵部說沒有兵馬、器械,那禮部還厚顏無恥地說,臨安才是大漢京城最佳之選。”


    “我呸,要不是被人攔住,我非得將他們幾個尚書的腦袋敲破不可。一個個屍位素餐,沐猴而冠!,小人,小人當政啊!”


    張時修頗為肉疼地看著自己的酒碗空蕩蕩的,便提著酒壇又斟滿了兩碗,“宗哲,你也老大不小了。”


    “這滿朝文武,就數你年紀大,脾氣更大。”


    “不過啊,我也想迴長安啊,在長安的觀星塔上,我看那星宿,都要比現在看的清楚很多。那邊晚上的夜空更加清澈明亮。”


    宗哲又端起酒碗,一飲而盡,“是啊,和你在長安喝酒的時候,也沒見你這麽小氣過。”


    “每次我打仗迴來,便找你喝酒,那時候酒水管夠,燒雞、大鯉子,鹵肉,牛肉都是管飽的。”


    “我還記得有一次我從北域殺敵迴來,受了傷,你還給我弄來了一條虎鞭,那東西下酒,大補,忒香!”


    “哪裏像現在,就是一碟花生米,一碟拍黃瓜,還有這個毛豆和小菜,連個葷菜都沒有了。更可惡的是,酒都不讓我喝好。”


    張時修還沒有開口,身後的一個十二三歲的男孩說道,“這已經是監正爺爺能拿出來招待你最好的菜了。”


    “平日裏,監正爺爺喝酒都隻要一個菜的。”


    宗哲眼睛瞪得大大的,張時修無奈地看了男孩一眼,“鵬兒,瞎說什麽呢。”


    “我是年紀大了,吃不了這麽多。你沒看到上次武衝過來的時候,也是一樣的啊。”


    宗哲看向張時修,看得他有些尷尬,“你堂堂司天監監正,就這麽窮了?”


    “你好歹也是龍虎山天師啊,道門至尊,現在連肉都吃不上了?”


    張時修嘴角抽了抽,“也不是吃不上了,隻是司天監本來就是清水衙門,我那些徒子徒孫又一個個不務正業,盡幹些燒銀子的事情,所以我還是省一點,留點銀子給他們了。”


    那個叫“鵬兒”的男孩說道,“才不是呢,是朝廷克扣司天監的銀子,還說我們司天監沒有存在的必要,以後要撤銷撥給我們的款項。”


    “監正爺爺把自己留的養老銀子都拿出來了,才能讓司天監運轉下去。”


    張時修被揭破了老底,臉麵上有些掛不住,“鵬兒,你知道什麽呢?”


    “朝廷遷到臨安,到處借銀子。又加上打仗,哪裏都需要用錢。我們司天監能省點就省點了,也好為國家出點力。”


    宗哲瞪大眼睛看著張時修,“這是戶部的意思,還是吏部的人說的,堂堂司天監,曆朝曆代都存在的,偏偏這些狗東西說沒有存在的必要?”


    “你告訴我是誰說的,我去打破他的狗頭。”


    鵬兒又要開口,被張時修用眼神製止,“鵬兒,你的星宿天罡陣數背得如何了?你十五師叔何炯的八寸不爛之舌你學會沒有?王有才的滾落刀法你學到幾重了?還有胖子的煉金術……”


    不待張時修說完,男孩撒腿就跑,腳步踏著樓梯噔噔作響,可見這孩子跑得有多心急。


    宗哲問道,“這孩子我以前怎麽沒有見過,可是眉目之間卻有些眼熟,想不起是哪家的孩子了。”


    張時修說道,“這孩子算起來和你有些緣分的。”


    宗哲越發好奇了,“他到底是誰家的孩子。”


    張時修夾起一粒花生米,放入口中,又品了一口酒,“嶽家的孩子,如果你還想不起來,我這裏的酒你也算白喝了。”


    宗哲站起身來,探頭往樓梯下望去,“是嶽強的孩子?”


    張時修點點頭,“就是這苦命的孩子。”


    宗哲眼中露出歡喜,又夾雜著擔憂的神情,“嶽強當年乃抗擊北莽的主將,長安保衛戰、黃天蕩戰役,立下赫赫戰功。後來獨自領兵抗擊北莽,與北莽幽王耶律雄基殺得難舍難分。”


    “可惜朝廷上奸臣當道,上書說嶽強擁兵自重,不肯聽從兵部調遣,被十二道金牌給強行逼了迴來。最後以通敵賣國之罪處斬,滅九族。”


    “監正,你偷藏嶽強的孩子,這可是大罪啊。你既然偷偷將他藏起來,就要保護好他,又如何讓他到處亂跑呢,你為什麽要告訴別人呢?”


    看著宗哲越說越著急的模樣,張時修給宗哲斟滿了一碗酒,“嶽強當年可是你帶出來的將領啊,雖然他後來獨自領兵,可他是一個什麽樣的人,想必你比任何人都清楚。”


    宗哲義憤填膺地說道,“我自然清楚,將在外君令有所不受,嶽強與耶律雄基殺紅了眼,兵部那些狗東西又懂什麽兵法戰術,嶽強不聽他們的自然是對的。要是聽了他們的,哪裏還能打勝仗。”


    “嶽強性格高傲我是知道的,但是要說嶽強通敵賣國,砍了我腦袋我也不信的。”


    張時修點點頭,“當時你為了保嶽強,可是在金鑾殿破口大罵了,如果不是長公主劉秀珠舍命保你,太後念你是忠義之人,恐怕那次你的腦袋也就沒了。”


    “你說我為何要將鵬兒帶出來,因為你是宗哲啊,這裏沒有外人啊。”


    “我如果連你都不相信,我還能相信誰呢?”


    “而且,我都活了一百多歲了,救了這個孩子,哪怕朝廷要追究,我又怕什麽呢?”


    宗哲直直地看了張時修好一會,不知道這個糟老頭子的葫蘆裏到底賣的是什麽藥,“不說別的,就憑你保住了嶽強的子嗣,我欠你十壇酒,十壇上好的宮廷玉液酒。”


    “不過,要等我打下長安之後,才能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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