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後,忽有一日,林婉在市鎮上居然遇見了自己的師父道己真人。


    那日,水路上下來的船客匆匆忙忙離開碼頭,穿過市鎮上繁忙的集市,她靠著僅存的記憶隔著人群認出了那老者就是自己的師父,師父帶著鬥笠,卻並不覺得已是古稀之年,依然健步如飛。她那一瞬間是興奮的,卻又冷靜下來,她依然沒有聲張,而是跟在師父身後,居然一路來到了玄妙觀。林婉預感到,這一切不是巧合。


    終於,在道己真人來到玄妙觀之後,還未等師父休息,趙進由就忍不住要問個明白。


    晚飯後,在道觀的側屋內,微弱的燭光透過窗紙將兩個身影倒映在上麵,初夏的夜,清風徐徐,吵鬧一天的道觀此時也安靜下來,草叢中的蟲鳴格外清晰。


    “師父,我現在真得不知道該怎辦?”趙進由很無奈,“一直都是按照你的指示行事,一度已經接近成功了,可最終卻落了個一無所獲。”


    “現在也並不是完全沒了機會,你還記得你布下的那枚棋子,也就是蕭長傑之女吧,”道己真人坐在桌前,“要利用好她與李繼存的關係。”


    “這我知道,聽說李繼存這小子被她迷住了,確實可以利用好這層關係把萬江再次攪亂,”趙進由給師父倒上一盞茶,“不過我心中有諸多不解之處希望師父解答,否則我覺得我難以繼續謀劃下去。”


    “問吧,”道己真人端起茶杯,“有些事你也該知道了。”


    “我們這二十年的努力就是為了把友達送上皇位,可我不知道,為什麽是他?”趙進由情緒有些激動,“他會是一個合格的帝王嗎?你我都心知肚明。”


    “這件事還是告訴你吧,”道己真人歎了一口氣,“記得很多年前,那時還在汴郡,一日在被朱奎請去府上作法之時,偶遇了一個姑娘,她躲在堂外的樹後聽著我們的對話。我第一眼見到她就知道我深深地被這個姑娘吸引,如我這等人也有動了凡心的一天,想來真是不敢相信。那個姑娘就是朱友達的母親,當時朱奎的小妾。”


    “哦?”趙進由目瞪口呆,“那朱友達是?”


    “是的,朱友達其實是我的兒子,”道己真人說,“此後數載,朱奎喜獲朱友達之後曾多次和她到觀上還願,我們也多次趁機幽會,那時你們已經來汴郡了。後來,不知為何坊間有了傳言,說朱友達不是朱奎的兒子,引起了朱奎的警覺,也導致後來朱友達不受朱奎待見。”


    “原來如此,”趙進由長歎一口氣,“沒想到二十多年的努力竟是為了師父的一念私情。我為此不僅耗費心血,甚至賠上了我和婉兒的感情。”


    “也不僅僅是私情吧,達兒若能當上皇帝,黃老之學也就可以重新為官家所用了,而且,想來你和林婉的感情也沒壞到不可挽迴的地步,林從觀也不是你殺的,”道己真人接著說,“當年讓你殺李沅雖說有些操之過急,但事後證明也是對的。沈銘通過追查河州的兵器失竊案已經查到了一些線索,朱奎思慮太多,生怕李沅死在汴郡境內自己不能置身事外,所以隻能我們下手了,對我們而言,李沅必須死在汴郡,這樣才能徹底終止帝都對那樁刺殺案的調查,也可以順便逼迫朱奎加快他稱王稱霸的腳步。況且,隻有我們殺了李沅,江孜才願意幫我們把沈銘逐出景陽。”


    “我們殺李沅,江孜趕走沈銘,這是交易嗎?”趙進由問道。


    “算吧,這李沅和皇帝愛上同一個女人,江孜怎麽可能讓他平安迴帝都?”道己真人迴憶,“沈銘吧,死於能力太強。於我們而言,即使他沒有查到林案線索,我們也不能留他,因為他是林從觀新政的支持者,當朝唯他最懂林從觀,如若他在,新政可能還會推進下去,說不準真能力挽狂瀾,那我們輔佐朱奎稱帝談何容易。隻是,他掌管著軍聞司,我們不好下手,隻能借江孜之手。也是在那之後,沈銘、李沅皆已不在,江孜及其黨羽才控製了羽林衛、安都府、軍聞司三個重要部門,開始了他二十年的權臣生涯。”


    “這些年,這些事,實在壓得我太沉重,”趙進由不禁泣不成聲,“我總是小心翼翼,生怕這些事暴露。我一直瞞著婉兒,怕她知道我們在這些年在背後的謀劃,甚至不敢在她麵前多說一句話。”


    “怎麽說,如若不是看在師徒之情、不是看在她是你結發妻子的份上,我當年迴中原就會殺了她,以絕後患,”道己真人麵色凝重,“我一直在想,當年怎麽那麽巧合,偏偏在去中都路上遇見她?我曾經一度懷疑她的身世是她自己編織的謊言,但隻要是謊言就一定有漏洞,可關於她身世的所有都很完美,難免不讓人多想。”


    “是師父太敏感了,我從未發現師妹有何異樣。”趙進由低頭說道。


    “唉,你也是,自從愛上她,就不再是河州的那個求道少年了,”道己真人感歎,“但我是理解你的,如我輩之人一旦動了凡心,自然就會如凡人一般,難以超凡脫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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