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大奧迪在高速公路上閃電般地向前飛馳,許一坐在車後座上,看著景物飛快地向後飛掠,眉頭緊緊地擰成一團。


    上車之後,許一仔細地看了父親的麵相,印堂隱約有些晦暗,跟之前照片上的樣子有了很大的變化,這卻是為何?


    “爸,我已經接到小一了,對,對,就在無鬆縣城裏接到的,這還要感謝於叔叔,要是沒有他們提供的實時追蹤信息,也不能這麽順利地接到小一。”


    許正春並沒有注意到許一的變化,他正在往家裏打電話,順利接到許一自然是要在第一時間向正在家裏等消息的老爺子匯報一聲。


    “爸,您放心吧,這點我懂得的,我會跟常總理匯報的,再說了等我們迴到常秋市區,估計檢查組的工作也要結束了,常總理說了今天晚上要迴京的。”


    許正春嘿嘿一笑,“爸,大姐和老三那邊是不是也要通知一下,啊,您已經通知他們了,好,今晚上迴京之後我就直接去您那兒。”


    “小一,你爺爺讓我們直接去他西山的院子裏。”


    許正春掛了電話,轉頭看了一眼許一,一臉關切地問,“兒子,累不累,你要是累了就睡一下,一會兒到常秋市之後我去跟常副總理匯報一聲,然後咱們就迴家。”


    “爸,我沒事呢,爺爺他們還好嗎?”


    許一搖搖頭,再次看了一眼父親的麵相,大體上並沒有多少出入,顯然是最近才發生的事情,到底出了什麽事情,怎麽會有人敢對老許家下手,爺爺好歹也是做個九長老之一的領導人。


    雖然現在爺爺已經退下來了,那也不過才是這幾年的事情,都說虎死威猶在,更何況老爺子還好好地活在世上了。


    誰敢對老許家下手?


    “放心吧,老爺子的身體還健康著呢,尤其是退下來之後沒少念叨你,現在你迴來了,他肯定要把你留在他那院子裏的。”


    許正春嗬嗬一笑,突然想起一件事情,“對了,兒子,你這次下山之後不會再迴去了吧?”


    “爸,放心吧,師父已經把我趕下山了。”


    許一臉上露出一絲苦笑,心裏生出一絲不舍來,“兩個月前,師父雲遊的時候還說我的功夫沒練好,占卜星象之術還沒學到家,這次雲遊迴來之後就連考核我的進步都沒有了,直接讓我下山了。”


    “行了,行了,下山了就好,既然你的病已經全好了,就沒必要再吃這個苦了。”許正春輕輕咳嗽一聲,他畢竟是副部級的領導,他的兒子在司機和秘書麵前公然談起這些封建迷信的東西,這要是傳出去了對老許家的名聲可不好。


    而且,當初老爺子讓那個老道把許一帶走,也隻是為了保住許一的一條小命,再加上許一出生的那一年國內局勢混亂不堪,倒不是為了讓許一出家做道士,這些年他也沒少跟老爺子提起接許一迴來的事,偏偏老爺子愣是不答應。


    這一轉眼二十年就匆匆過去了,二十年呀,人生有幾個二十年,哪怕是兒子的天賦再差,憑著老許家的影響力,兒子大學畢業投身官場怎麽著也能混個人樣吧,偏偏兒子的這二十年就這麽耗費了。


    “兒子,你有沒有想過以後做些什麽?”


    許正春轉頭看著許一的臉,“有沒有想過去學校讀書,雖然你現在年紀大了點,不過去大學做個旁聽生還是沒問題的,現在這個社會沒有文化知識是不行的。”


    “爸,等我迴去想一想好不好,也要聽一聽爺爺的意見吧?”


    許一沉默了片刻,轉頭看向窗外,學校,多麽陌生的字眼,長白山那就是他的學校呀,練武,學到,學針灸,學術法,學抓兔子,抓雪狼等等,隻不過老師是大自然和師父,學生卻隻有他一個,當然,那隻色鳥也勉強能算得上一個。


    許正春眉頭一皺,對於兒子的不求上進有些不滿,已經浪費了二十年,再不抓緊時間迎頭趕上,必然要被同輩人拋棄,老許家好歹也是有些名望的家族,老爺子雖然一直在軍委幹,朝野中的朋友卻不少,到了第二輩有自己和老三撐腰,總算沒有給老許家丟臉。


    可老許家的第三代就不怎麽出人才了,尤其是自家的兒子怕是要丟老許家的人了,也是這小子命苦,出生之後身體一直不好,迫不得已出家學道,幸好當年已經講明了入道出世,也就是說可以結婚生子傳宗接代,要不然的話,他是怎麽都不會同意那老道士帶走兒子的。


    不過,看兒子這樣子多半是不願意去讀書了,許正春摸出一顆煙點燃吸了一口,心頭喟然歎息一聲,想起兒子孤身在外過了二十年的淒苦,心裏那一絲不滿也就慢慢地消散了。


    奧迪剛剛進入到常秋市區,許正春的手機響了,摸出手機看了一眼,即接通電話,“孫主任,你好。”


    “許部長,這邊的工作已經完了,您那邊還有什麽事情沒有,沒事兒的話我們就從這邊先走一步了。”


    “沒事,沒事兒,我這邊沒事兒了,你們先走吧,我這隨後就跟上。”


    許正春微笑著掛了電話,吩咐司機不迴遼河省委大院直接迴京城,然後腦袋往車椅上一靠,緩緩地閉上了眼睛。


    夕陽下,一亮黑色的大奧迪向著京城方向一路飛馳。


    許一本想給父親算上一卦,隻不過忙碌了一天感覺到有些累了,再加上心情時喜時憂,心情一放鬆倦意就如潮水般地洶湧而至,腦袋往車椅上一靠,就沉沉地睡了過去。


    坐在副駕駛位子上的是許正春的秘書萬全,他抬起頭看了一眼車內的後視鏡,鏡子裏的許一已經沉沉地睡了過去,臉上露出一絲苦笑。


    剛剛許正春跟許一的對話他都聽在了耳朵裏,跟了許正春這麽些年,萬全當然清楚自己的老板是個什麽樣的人,在老許家這種豪門望族出來的子弟中,許正春在同輩中絕對是佼佼者,不僅僅是他的能力出眾,工作思路也走的是踏實穩健的路子。


    而且許正春為官清正廉明,農業部,財政部,工業部等好幾個部門都呆過,沒有一個部門的風評不好,而且,他對家人的要求也非常嚴格,正因為這樣,五十出頭的他已經成為了年輕一代領導幹部中的佼佼者。


    許正春這個人性格剛正不阿,卻有點好麵子,女兒許琳不到三十已經是副司局級的領導了,不過,許琳畢竟是女人,不足以成為許家崛起的希望。


    而許正春的兒子許一據說從小體弱多病,三歲的時候差一點沒病死,幸虧當時一個老道士出手救了一命,然後就把許一帶走了,這一去就是二十年。


    對於京城的那些家族來說,繼承人可以不是天才,可以很平庸,可以是個紈絝,甚至可以放浪形骸,但是一定要是個正常人,一個正常讀書畢業可以進入體製內的正常人。


    但是,許正春唯一的兒子許一卻不是個正常人,三歲就離開了京城,一去二十年沒有上過大學,還學的是封建腐朽思想,什麽占卜星象峰會堪輿之類的玩意兒,雖然在前麵冠以道家的名義,看起來高尚了很多,事實上,還不一樣的都是封建文化思想?


    這樣的許一怎麽可能承擔起讓老許家崛起的責任?


    萬全心裏暗暗歎息一聲,有點理解老板的矛盾心裏了,也理解他為什麽想要讓許一進大學讀書,哪怕是做個旁聽生了。


    以老許家的能量別說一個旁聽生,就是把許一直接送到國內任何一所大學應該沒有太大的問題,而且從小學到高中的履曆絕對會安排得絲絲入扣,然後混個畢業進入官場也未嚐不可。


    不過,這樣的舉動太危險了,一方麵許一的年紀大了,有與世隔絕二十年,官場之道懂不懂不說,隻怕人情世故都知道得少,這樣的人進入官場說不定要成為老許家的汙點。


    再一個就是這種事情辦得再隱秘也會走漏風聲的,一旦被政治對手宣揚出去,老許家就要顏麵大失了,尤其是涉及到幹部任用方麵的,這種事情可大可小,不過,若是被政治對手揪住不放的話,造成的影響自然是很大的。


    這麽說來,許一這家夥迴來除了能夠讓老許家享受一下天倫之樂外,就隻能去做一個吃喝玩樂的紈絝子弟了,不過許一要想做一個吃喝玩樂享受人生的紈絝子弟隻怕都要受拘束,老許家畢竟不是豪門望族,也沒有人涉足商場,老許家的經濟底子自然不那麽厚實。


    這就是個廢人啊,萬全掉頭看向窗外,心裏喟然歎息一聲。


    黑色的大奧迪在夜色中飛速地駛下了高速公路,許正春適時地睜開了眼睛,看了一眼身邊正閉目酣睡的許一,臉上露出一絲淒然之色。


    “部長,前麵有一家一服裝店。”


    萬全迴頭看了一眼穿著一身道袍的許一,輕輕地說了一句。


    “好,你下車去給小一買一套衣服吧。”


    許正春點點頭,他的聲音裏透露出一絲無奈,摸出香煙點燃吸了一口,霓虹燈光穿過玻璃映照著他剛毅的臉頰。


    汽車慢慢地停了下來,許一睜開了眼睛,伸了個懶腰,眼睛裏閃過一絲哀傷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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