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他出鏡可以嗎?”裘錦程推脫,“我沒有經驗。”“他又不是校長兒子。”邢泱說,“校長兒子、帥哥,這兩個標簽下去,鐵定能紅。”不愧是專業公關人,邢泱想問題處處以話題度優先,竭力勸說,“我請的兩個up主粉絲加起來三百多萬,免費的廣告不打白不打。”“那好吧。”裘錦程勉為其難地答應。“好嘞,那就這樣,下周見。”邢泱幹脆利落地撂了電話。裘錦程的眉頭擰成一團,上午還在憂心莊綸的他,轉而替自己擔心起來。他從小就不愛拍照,對上鏡頭便不自在,楊俊盈手持相機追著他拍,才留下寥寥幾張照片。“老師。”史浩出現在辦公室門口,打斷了裘錦程的思路。“進。”裘錦程說。“我想好下學期去哪個班上課了。”史浩走進來,拉開凳子坐下,“我要去學護理。”“男護士很稀少,你為什麽想做護士?”裘錦程問。“不愁工作而且……”史浩說,“我爸媽生病的話,我也能幫上一點忙。”“不錯,很有孝心。”裘錦程說,“那你這學期把語數外學好,自學化學和生物,下學期去護理普通班。”“好的,謝謝老師。”史浩說,“我昨天收到了助學金,這學期的飯錢不用愁了。”裘錦程欣慰地笑笑,目送他離開,算是了結一樁心事。下班的路上,裘錦程向莊綸講述下周四的安排,說:“你也出鏡吧,增加熱度。”“好。”莊綸不假思索地答應,“全程陪同嗎?”“具體聽邢總監安排。”裘錦程不懂公關,但他知道專業的事交給專業的人,“明天晚上八點去找武娟,我七點敲你的門?”“六點吧,一起吃晚飯。”莊綸說。地鐵上人擠人,他克製不住去捉裘錦程的手,溫熱的皮膚相貼,柔軟的觸感傳遞心動的信號,他湊到裘錦程耳邊講話:“我學了新菜。”噴吐的氣音吹拂耳廓,白皙的耳垂紅霞蔓延,裘錦程不自覺地抖了一下,後退半步,躲開莊綸的親近,說:“嗯。”周六下午六點,準時響起敲門聲,莊綸站在玄關處,笑眯眯地開門,並配音:“噠噠→”裘錦程沒懂他“噠噠”個什麽勁兒,客廳沒開頂燈,沙發旁亮起一盞昏黃的落日燈,電視櫃上的小音箱播放純音樂,曖昧的氛圍感油然而生。他換上拖鞋,一不留神被莊綸拽著手拖到沙發上。日落燈後方的白牆浮現一輪金黃泛著焦糖色的夕陽,左邊的窗戶透過暮藍色的天穹。莊綸抱著吉他坐在日落燈和窗戶中間,朝裘錦程彎彎眼眸,音箱播放的純音樂悄然暫停,他右手掃弦試音,低頭唱道:“風吹來了一個夢,我在夢裏點了一盞燈……”《總在四下無人的夜裏想起你》無孟子他輕輕唱著兩年裏難捱的心境,沒有憤懣,沒有痛楚,普普通通地傾訴他的寂寞空落:“又是一個睡不著的夜晚,我又吹著冷風站在走廊。樓下的人們早已進入夢裏,手機裏從未傳來你的訊息……”窗外暮色的灰藍漸成濃黑,繁星點點,亮不過草坪旁矗立的路燈,日落燈光勾勒莊綸的半邊輪廓。一曲終了,他彎腰將吉他立在牆角,走到裘錦程身邊坐下,小心翼翼地撫摸魂牽夢縈的英俊麵龐,問:“哥,我可以親你嗎?就一下。”第40章 落日燈落日燈沉默地立在沙發左邊,橘紅的弧光將兩人框住,凝滯的氣氛讓莊綸得以仔細觀察裘錦程的反應。濃眉大眼的白淨小夥,本應是張狂跋扈的大少爺,眼尾卻挾著倦怠散漫,宛若流星若隱若現的拖焰。莊綸深深吸氣,緩緩唿出,不拒絕就代表接受,於是壯著膽子莽上去,淺淡的唇色染上玫瑰的紅,裘錦程睫毛微動,眼睛半闔,溫順地縱容莊綸胡鬧。“哥。”莊綸得寸進尺地提要求,唇齒相依之間,音節蹦出舌尖,含糊黏膩,“嘴巴張開。”裘錦程靠著沙發,懶洋洋地啟唇,張開一條狹窄的縫隙,任由急色的毛頭小子胡亂地卷起風浪。莊綸伸出手臂,緊緊地箍住裘錦程的腰身,一抬腿跨坐對方腰間,心跳如雷鳴,轟隆作響。他抓住裘錦程的手,蓋在左側胸腔,期盼心軟的前男友知曉他的激動和傾慕。“哥,是不是和以前感覺一樣?”莊綸問。“不一樣。”裘錦程說,以前的莊綸矜貴自持,斷不會像瀕死之人一般吻他。手指犁過莊綸濃密的發,落在後脖頸,皮膚浮起一層潮濕的汗液,裘錦程發表看法:“感覺更好。”得到鼓勵的莊綸目光灼灼,湊上來小狗一般舔舐他的嘴唇,試探地問:“那我能不能,經常親你?”“不能。”裘錦程提著莊綸的領口,將他扯到一邊,眼瞳鎮定,眸光溫軟,宛若被苔蘚籠罩的磚石,“那是男朋友的權利。”“那我,”莊綸退而求其次,他咽一口唾沫,大膽地再次抱住裘錦程的腰杆,“那我這次多親一下。”悠遠的橡木沉香湧入鼻腔,是屬於裘錦程的味道,他深吸一口氣,柔軟執著的舌尖一下下叩開意中人的牙關,動作一如蝸牛緩慢拖移,將那兩片唇瓣珍重地收藏心底。“你不餓嗎?”裘錦程拍拍莊綸的脊背,催促他瞧一眼牆上的掛鍾,“七點我們出發,別讓武娟等急了。”莊綸賴在裘錦程懷裏不想動彈,他支起身子,貪婪地親親裘錦程的眉眼,站起身,說:“我煲了艇仔粥,還有你喜歡吃的紅皮金沙腸。”他去廚房端出一個大肚子砂鍋,和一盤精致的手工茶點,“有點少,不夠的話……”“夠了。”裘錦程說,“晚上還要吃點零食。”他抄起木勺舀一碗粥遞給莊綸,又給自己盛上一碗。晚飯全程莊綸臉上的笑容就沒消失過,他砸吧嘴巴,香氣濃鬱的粥品遠不如裘錦程的吻醇厚,他要多準備一些浪漫的計謀,向裘錦程討要福利。晚上八點,兩人準時到達酒吧門口,裘錦程抬頭,招牌寫著“溪亭日暮”,出自李清照的《如夢令常記溪亭日暮》,老板怪有文化。“球球,這裏!”排隊的武娟招唿道。裘錦程走過去,被武娟拽進隊伍裏,發小掃他一眼,視線停在他紅豔豔的嘴唇,神色怪異,再看莊綸,果然是一副狐狸偷雞的饜足表情。“嗬。”武娟冷笑,戳一下裘錦程的腦門,這人嘲笑她投降比法軍快,自己還不是兵敗如山倒,轉眼被打到家門口。拉吧保安比給吧紀律嚴明,男性必須由女性同伴帶進門,不準私自進入。裘錦程和莊綸手背各自蓋一個圓章,跟著武娟的腳步進入卡座,與先前落座的兩個陌生男人對視,鬥地主的局秒變打麻將。“這倆是我大學同學,以前一個社團的。”武娟讀的天津師範大學,天性開朗的她曾擔任校誌願者協會主席,麾下小弟無數,交際甚廣,“熊思淼,胡皓。”“你好。”裘錦程自我介紹,“我是武娟發小,裘錦程,這是我朋友莊綸。”環顧四周,男生寥寥無幾,拉吧本就是女生的場地,淺淡的甜果香氣圍繞四周,應是專門噴灑的味道。裘錦程坐下,莊綸緊挨著他落座,武娟說:“這家老板是我朋友,酒水打折,隨便點。”裘錦程翻看菜單,說:“單點貴,點套餐吧,你們覺得呢?”他看向熊思淼和胡皓,兩位年輕人局促地點頭,他說,“那就一提橘子甜酒。”“ok。”武娟打個響指,她從圓桌下方的抽屜掏出一個骰子籠,說,“來來來猜大小,大冒險。”“這麽著急?”裘錦程熟悉武娟的習慣,“不先巡個場,看看有沒有心儀的對象?”“你們來之前我巡過場了。”武娟將鬢角垂落的發絲挽到耳後,催促道,“先開兩盤熱身。”“行。”裘錦程向莊綸介紹遊戲規則,“武娟坐莊,三顆骰子,賭大小,4-10為小,11-17為大,輸者喝酒或者大冒險。”“哦哦。”莊綸點頭。“別擔心,新手有光環。”裘錦程安撫道,他押一杯酒,“大。”“我也大。”莊綸跟一把。熊思淼說:“我猜小。”胡皓說:“我也小。”“兩大兩小,這就有意思了。”武娟揭開骰子籠,三顆骰子總點數10,岌岌可危地卡在“小”的範圍,她鼓掌,“來來來願賭服輸。”裘錦程從容地喝下一杯酒,倒扣酒杯展示誠意,莊綸瞥見武娟略顯急切的神色,會心一笑,說:“我選大冒險。”“好啊!”武娟狀似不經意地轉頭,看一眼目標,說,“你去幫我問問那個短頭發長筒靴的小姐姐,願不願意和我們一起玩。”莊綸順著武娟的角度,鎖定卡座,朝裘錦程自信地笑笑,站起身向目標人選走去。裘錦程望著莊綸的背影,酒吧燈光昏暗,僅能勉強看清一個模糊的輪廓。武娟在他耳邊絮絮叨叨:“你瞧人家多有眼力見兒,第一把就看出來我想幹什麽。”“你以為我為什麽要帶他來。”裘錦程瞟她一眼,問,“你學校的事情處理得怎麽樣了?”“哦對,我跟你說,老精彩了。”武娟興奮地拍打裘錦程的手臂,“全校老師都懷疑他那方麵不行,他都不敢來我們辦公室煩我了。”“你上下班走大路,有事及時給我打電話。”裘錦程說,“這種人心眼小,極端得很,萬一知道是你做的,就麻煩了。”“嗯嗯球球好關心我。”武娟受用地點頭。莊綸迴來了,帶著兩個好奇的女生,其中一位娃娃臉的短發女生是武娟相中的目標。裘錦程趕忙讓開位置,拉著莊綸坐在卡座邊緣。幾盤骰子遊戲下來,中途加入的女生們和武娟已然熟絡。莊綸酒量不如裘錦程,陪著喝了幾杯,紅著耳朵歪倒在裘錦程肩頭,哼哼唧唧的模樣不知是裝的還是真的。大抵是裝的,裘錦程麵無表情地想,莊綸眼睛緊閉,右手不老實地鑽進前男友衣衫下擺,撫摸柔韌的小腹肌肉。裘錦程的桃花運在酒吧一向亨通,坐著沒兩個小時居然被拉吧為數不多的男生搭訕了兩輪。“你好啊帥哥。”隔壁卡座喝酒的男生轉過身,越過沙發靠背拍拍裘錦程的肩膀,男生年紀不大,清澈的眼神透著剛成年的純真氣息,他說,“你們這人挺多,不擠嗎?來我們這坐吧,一起玩遊戲。”靠著裘錦程肩頭的莊綸動了動腦袋,騰出一隻耳朵聆聽撬牆角的動靜。裘錦程略帶歉意地說:“朋友喝多了,不方便挪動。”“這才十點就不行了?沒勁兒,來嘛我們陪你喝。”男生攛掇道。裘錦程沉默,似乎在思考怎麽拒絕。莊綸等不及裘錦程的答案,目前他還不是裘錦程名正言順的男朋友,若是落得個人財兩空的下場,他豈不是要去跳海河?耍酒瘋恰好是個完美的借口,莊綸摟住裘錦程的腰,呢喃著“不要走”,當著小男生的麵親在裘錦程臉頰。小男生瞳孔顫動,裘錦程扣住莊綸的後脖頸,壓在右邊胸膛,對小男生尷尬地微笑:“算了,他離不開人。”第41章 丟鑰匙俗話說男人三分醉,演到你流淚。莊綸抱著裘錦程硬是裝到了午夜酒局散場。武娟和短發女生交換了微信,圓滿完成目標,拍拍裘錦程的肩膀,說:“我打了車,走吧。”“一切順利嗎?”裘錦程看了眼短發女生的背影。“她叫崔子瑤,天津音樂學院的碩士生。”武娟捂住胸口,儼然被勾走了三魂六魄,“學大提琴的,太優雅了嗚嗚嗚嗚。”裘錦程彎彎眼睛,說:“挺好的,祝你如願。”“談戀愛講究個你情我願,接觸著試試唄。”武娟壓低聲音,她以為莊綸喝醉聽不見,抱怨道,“熊思淼本來看上你了,你帶他來,人家以為你不是單身,怪我騙他。”“我沒注意熊思淼長什麽樣。”裘錦程摸摸鼻子,伸手將莊綸歪倒的身體扶正,“你找你的,別替我操心。”“我這不是,”武娟瞪一眼裘錦程,“嗨呀,死心眼。”她看莊綸牛皮糖一般黏在裘錦程肩上,搖搖頭隻覺這兩人一個願打一個願挨,自己在中間做什麽壞人,說,“走嗎?我幫你扶他。”“我能、能走。”莊綸趕忙恢複一點反應,踉蹌地站起身,捏著裘錦程的衣擺,醉眼朦朧,“哥,迴家嗎?”“嗯。”裘錦程應一聲,牽著他踏出酒吧,坐進武娟叫來的網約車,朝明媚的美女發小揮揮手,“晚安。”“晚安。”武娟笑著目送兩人離去。“行了。”車輛後排,裘錦程鬆開莊綸的手,斜睨他一眼,“別裝了。”“唔。”莊綸窘迫地收迴手掌,放在膝蓋上,狡辯道,“我剛開始真的喝多了。”“跑兩趟廁所就代謝掉的量,難為你裝這麽久。”裘錦程搖下車窗,清涼的晚風喚醒昏沉的神智。“哥,你為什麽帶我來酒吧,還有上次的海鮮鍋。”莊綸問,這陣子裘錦程意外的好說話,讓他有些飄飄然,骨子裏的缺愛作祟,生怕跌入一場早有預謀的算計。他沒有錢,性格也不好,配不上裘錦程對他溫柔至此。裘錦程沉默片刻,車窗外一排排路燈和行道樹接連後退,月上枝頭,不知品種的鳥類咕咕鳴叫。他說:“我不帶你,你又要坐在單元門口吹風。”莊綸心髒一跳,大概真的是喝多了,他隱隱望見爭先恐後盛開的花圃,清澈見底的池塘錦鯉暢遊,透藍的蒼穹掠過一架噴氣式飛機。待他緩過神來,網約車停在小區大門,裘錦程下車,拉著他朝十一棟走去。“哥。”莊綸突然忘記自己要說什麽,隻想叫裘錦程的名字,“錦程哥。”“嗯?”尾音疑惑上挑,裘錦程迴頭看莊綸,猝不及防抱個滿懷。“你要是不選我。”莊綸嘀嘀咕咕,“就把我的命拿走好了。”“我要你的命幹什麽。”裘錦程滿頭問號。“不知道。”莊綸無理取鬧,腦袋在裘錦程頸窩蹭來蹭去,“不要丟下我。”“你酒勁兒上頭了是吧?”裘錦程猜測,快走幾步踏進單元門,站定在莊綸家門口,“給我鑰匙。”莊綸從左口袋掏到右口袋,從上衣口袋掏到褲子口袋,茫然地瞪大眼睛,看著裘錦程:“找不到了。”“……”裘錦程看著莊綸把所有的口袋內襯翻出來,落魄不安的模樣活像街邊乞討的流浪漢,他拉住莊綸的手腕,“算了,去我家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