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聽著莫水師的話,過了好一會,才想起來,十年前,似乎是有這麽一個案子。


    當時我已經在讀初三了,那時奶奶經常舍不得交電話費,我有時打她電話欠費,就會打到袁嬸家。


    她每次都讓她家小女兒去叫我奶奶,然後就跟我聊東聊西的,當時跟我說過這個大新聞,好像殺人的是一個小包工頭。


    被殺的全家是找這小包工頭建的房子,欠了他好幾萬塊錢的尾款,他要了好幾次,那家主人就一直說房子這裏沒搞好,那裏沒搞好,他為了要尾款,就又帶人修修補補的好幾次。


    每次想著搞好了,就能拿到錢了,但那家人一直沒給,還態度很不好。


    出事的時候,就是快過年了,去討債,那家主人就嫌他晦氣,罵那個小包工頭,當場就動了手。


    可他一個人,在別人家,哪打得過,自然是被那家主人的鄰居和親戚朋友揍了一頓。


    這種事情,放在村鎮裏頭,一般都是幫親不幫理的。


    那小包工頭受了一肚子氣,憋屈得不行,可下麵的工人也找他要工錢,他也沒得給,又被工人罵了一頓,說要砸了他家的鍋,讓他熬年肉的鍋都沒有。


    他兩頭受氣,當晚就揣著刀去那家要債,說不給就不讓人家過年了,然後就又打起來了。


    當時他紅了眼,不知道怎麽的就殺了人家全家,但好像有個十來歲的孩子中了幾刀,還跑了出去,被旁邊的叔叔家知道了,叫了人,將他圍住,一頓死揍,後來還是村裏人來了,報的警。


    這事當時在過年,鬧得挺大的,大家都議論紛紛。


    可我怎麽也沒想到,這件事情,居然還有這樣的因果後續。


    莫水師見我想起來了,又自顧的說了一遍。


    他常年呆在家裏,議論得多,自然是比我知道的詳細。


    最後喃喃的道:“這豬前世殺了一家五口,連孩子都沒放過,這世才墜入畜生道。按理隻是該到他欠工錢的那些工人家裏當豬的,當還人家工錢的。這麽多工人肯定不隻當一次豬,怎麽也得每家當一次,把人家的債還了。”


    “但是吧,這債也不是他一個人欠的,那家死了一個孩子,就在他這次轉生的時候吧,托生到同一個工人家,當女兒還債的。你奶奶估計是怕他傷到那個女兒,就把他帶迴去養。結果哪知道,這頭豬,怨氣太重,越養越兇。”莫水師哎哎的歎著氣。


    又朝我們道:“哦,那個女孩子啊,就是後麵被一個吃豬肉的咬了。”


    “這您都知道?”別說我吃驚了,連那個道長都很吃驚。


    莫水師點了點頭:“不是說了嗎,殺豬那天叫得太慘,把土地廟的瓦都震碎了。我聽到消息打了個摩托車去你們村的時候,豬肉都快吃光了。就去土地廟轉了轉,把那瓦給修了一下,聽土地說的。”


    意思是,這些誰轉世成誰,誰欠誰的,都是土地公說的?


    這話我感覺不太可信!


    剛才他還說,沒見過活著的土地呢!


    但看著自己完全恢複的胳膊,再看他恭敬的擺在淩淵麵前的水碗,一時又感覺這莫水師,真的有點本事。


    可我想了想,以奶奶的性子,為了鎮住天府新苑下麵的骸骨冤魂,她可以打生樁。


    她守的是大道,並不是小生。


    怎麽可能為了一個小女孩子,特意去找那頭豬養?


    而且就算那頭豬,怨氣再重,血蠕蟲是哪來的?


    這個故事拉得線太長,似乎涉及的每個人都有前世過往,有別人欠的,有欠別人的。


    所以就算是守泉和淩淵都陷入了沉思。


    我摸著自己塑好骨的胳膊,想著那些血蠕蟲,以及在夢中咬碎我胳膊骨的豬。


    看著莫水師道:“我奶奶怎麽知道那頭豬要轉世?”


    還找了大半年!


    聽他的意思,我欠那頭豬,所以才被咬。


    可無論是十年前他殺人,還是十年後還債,我和那個轉世入畜生道的小包工頭,都沒有聯係啊。


    奶奶將這頭豬養起來,可能並不是因為那個被咬的小女孩子,而是為了我!


    莫水師瞪了我一眼:“黎老太……要不然,她能找到你,把你好好養這麽大!”


    莫水師說到這裏的時候,黑黝黝的臉沉了一下,小心的瞥了一眼淩淵,不停的低咳。


    我聽著突然想到一個很嚴重的問題,從小我就問過奶奶是在哪撿的我,她有時說是墳山溝溝,有時說是河邊,反正就是隨口掐。


    那時我對生活還存有幻想,總想著自己父母拋棄,有他們不得已的原因,現在想來……或許我就不配有父母。


    “哎呀,我去看飯好莫得!”莫水師似乎也感覺說了不該說的話,拍著膝蓋就走了。


    我們幾個坐在堂屋,看著外麵太陽偏西,都感覺這次的事情有點複雜。


    這世間陽債就怕三角債,扯來算去,根本算不清。


    陰債就更麻煩,前世你欠我,今生我欠你,父債子償,祖宗陰德,也不知道閻羅王怎麽算的。


    更何況這豬吃人,人吃豬,前世今生,有無辜受害,有造下的口業,這樣是一團亂債,扯不清的。


    不過莫水師家的飯菜很快就上來了,淩淵終究和我們不同,莫水師特意給他擺了張長案,重新供了三牲和酒水。


    淩淵明顯很久沒有享受這樣的待遇了,看著自己麵前的長案發著呆。


    我就和守泉還有專案組的人一起吃,大家都一桌子。


    因為有胡三娘和胡雨寒,她們不能進門,就擺在院子裏了。


    等吃完了飯,莫水師就自顧的收拾東西跟我們走,守泉連口都沒開。


    我詫異的看著他,淩淵卻隻是朝我道:“走吧。”


    莫水師居然也直接上了我們這部車,坐好之後,才朝我道:“你要想知道那頭豬跟你什麽關係,你就得去找你們那個田土裏的土地,畢竟是在人家的地盤啊。”


    我現在對於這種事情,不敢直接上手了,瞥了一眼守泉,她是這次專案組的組長,自然該她拿主意。


    她這會正拿著平板,安排著工作,見我瞥過去,立馬道:“我和你們一起去土地廟,其他人就去暗中走訪。”


    “雲淼就暫時……”守泉說到這裏,低咳了一聲,瞥著我道:“暫時別露麵。”


    這是知道我在這附近一塊,積怨有多深了。


    守泉說完,就將資料發給我們:“這是那發瘋七十八人的資料,順著莫水師給的線索查了一下,他們吃的東西……”


    守泉吞了吞口水,沉聲道:“有點超出想象啊。”


    我看著瞥了一眼,現在條件好了,大家對於吃上很講究,也舍得吃。


    但看著資料上吃的東西,和吃法,我還是有點心悸。


    胡三娘趴在我肩膀上看資料,越看越忍不住,朝守泉道:“連蝌蚪都吃?”


    莫水師點了點頭:“蝌蚪有兩種吃法,一種是直接醃了生吃,一種是擠掉肚子,然後油炸一下,據說外酥裏嫩,肉鮮味美,比什麽泥鰍啊好吃多了。”


    說著還解釋道:“畢竟現在不讓吃青蛙了嗎,蝌蚪也算營養。”


    胡三娘總感覺不可思議,看到後麵的,連狐尾都卷了起來。


    我也沒心思看了,隻是看著車窗外的晚景。


    等夕陽完全落下,天色發黑的時候,車子開進了我們村子裏。


    因為還怕有人看到,我們就沒下車,就停在路邊等著。


    一直等在田邊勞作的人都迴去了,莫水師才帶著我下車,往田土裏的土地廟去。


    說是土地廟,其實就是大片平坦的水田正中有一塊大石頭,夠四五個人團團坐吧。


    就經常供下田累了的人休息,後來就有傳聞那塊石頭有靈,村子裏信這方麵的就在那上麵修了個土地廟。


    誰家孩子不好養啊,就去認個祭爹什麽的,或是感覺家宅不寧的,就拿點祭品香燭去擺擺。


    那些祭品放在那裏,有時在田裏累了的,就去拿點吃,也算有個休息的地方。


    現在正是稻苗生長的時候,莫水師帶著我們從田埂上,一路走到那在田土正中的土地廟。


    我小時候打豬草,經常到土地廟邊坐坐。


    記得裏麵是一尊和藹可親的泥胚土地尊象,怕被拿走,還特意用水泥糊在了石頭上。


    可等莫水師帶我們到的時候,隻見廟依舊在,可正中的泥胚土地像就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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