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我朝著奶奶跑過去的時候,我感覺荷花越來越香了。


    心裏隱隱知道這是一個幻境,可那一瞬間的清醒,隻是一閃而過。


    或許是慣性,或許是心底最後的希冀,讓我不想醒過來。


    可就在我抬腳的時候,一隻手緊緊扯住了我肩膀。


    淩淵一把將我拉了迴去,將我緊緊摟在懷裏,貼在我背後,在我耳邊沉聲道:“黎春死了!就是在我們現在住的對麵,淩雲小區四棟405的夾牆裏,她被鋼釘給釘在牆內,精血盡,神魂滅!”


    “你親眼見到的,忘了嗎?”淩淵句句誅心。


    我眼前猛的閃過當初那牆上的磚,一塊塊的被折開,奶奶那幹得隻剩骨頭的屍體被釘在牆內的樣子。


    從出事後,我盡量不讓自己去想,讓自己努力忘記。


    可淩淵卻用這樣的方式,提醒我。


    我看著小院前灑了一會,將雞全部引到一堆,就將簸箕裏的穀子全部潑在地上的奶奶。


    她好像看不到淩淵,扭頭看了我一眼道:“還站在那裏做什麽啊?要我用竹蔑抽你嗎?把雞蛋收了,給袁嬸送二十個過去,你不是要買雙新鞋嗎?不要錢啦!”


    她一邊說,一邊拿起放在屋簷下的竹籃:“我趁著早,去把地裏的長豆角迴來,再不摘就老了。你送了雞蛋把飯煮了,把家裏的簸箕全部洗了擦幹淨,等會長豆角摘了要曬的。”


    她拎著竹籃,還扭頭瞪了我一眼:“怎麽還不動啊,是不是三天沒打你,懶筋就緊了,不抽鬆不行啊!”


    我隔著那接天荷葉的荷塘,聽著她熟悉的話語,心頭一陣陣的繃緊。


    淩淵卻依舊緊緊摟著我,在我耳邊沉聲道:“她已經死了,連陰魂都沒有,不入輪迴,不墮地獄。什麽都沒有剩下了,這是假的!”


    我隻感覺身體發軟,看著奶奶拎著籃子,隔著荷塘瞪著我,好像真的要發火了。


    張嘴輕輕的吸著氣,慢慢的閉上眼睛,讓自己不要去看。


    原來親人死後,就算對自己再兇的迴憶,都是奢侈了!


    手摸著係在腰側的牛骨棒,朝淩淵輕聲道:“我知道的。”


    手指腹摸過牛骨棒包裹著的鐵皮,冰冷的鐵皮讓我瞬間清醒。


    那下麵定期存款的條子,我還藏著。


    當初在白若風那個村子裏,我落了水,這牛骨棒估計也進了水,也不知道那兩張條子,是不是浸了水。


    可我不敢打開看,就像我盡量不去想,奶奶就死在我現在住的那個房間對麵一樣。


    其實錢這個東西,對我而言,已經沒有用了。


    連命都不算我自己的,錢有什麽用。


    現在生病住院,花了多少錢,我都不敢去問秦陽羽他們了。


    畢竟人家都調動直升機,給我轉院。


    這些錢,我已經還不起了,所以就盡量忘記。


    其實我最後悔的,就是不該給奶奶打電話。


    這樣她就不會知道我出事了,就不會想著那個所謂的雙輪之數,就不會從老家來找我。


    或許,就不會……


    我輕輕吸著氣,將那股子懊悔壓下去。


    這才睜開眼,看著牛骨棒上裹著的鐵皮,就在淩淵懷裏轉過身。


    背對著那農家小院,看著淩淵道:“我知道她死了,我家沒有這麽好的院子,也沒有這樣漂亮的荷塘。”


    淩淵一直伸著胳膊緊緊圈著我,好像怕我一不受控製,衝了過去。


    所以我這一轉身,兩人就貼得很近。


    就在他低頭看向我的時候,他似乎有一瞬間恍神。


    跟著一把就鬆開了我,扭頭看著轉眼看了看這荷塘,沉聲道:“你看哪朵蓮花,是你最喜歡的?”


    “雲淼!”對麵的農家小院裏,奶奶見我還沒動,氣得又大喊了一聲。


    已經記到骨子裏的聲音,我不由的想抬頭。


    可跟著淩淵就抬頭,捂住了我的眼睛。


    幹脆伸手拉住我:“選一朵你最喜歡的蓮花。”


    我沒想到這個時候了,他居然還讓我選蓮花。


    但還是伸手拉開了他的衣袖,轉眼看了看:“秦陽羽他們呢?”


    “就在這裏,可你看不到他,他也看不到你。”淩淵放眼看著這不見邊際的荷塘,輕聲道:“五心自觀,各墮心魔。一聞到這荷香,就會在你眼前編出最讓你沉迷的幻境,這就是炙蓮最厲害的地方!”


    這會小院的奶奶又在叫我,絮絮叨叨的交待我要做什麽。


    其實這種時候很少,因為從我初中開始,我迴家的時候就少了。


    但這確實是我記憶裏,最安穩,也被奢望的日子了。


    淩淵好像生怕我跑過去,緊拉著我,順著荷塘走:“你知道為什麽荷花可以稱為蓮花,而蓮花卻不能稱之為荷花嗎?”


    出於本能的禮貌,我扭頭看向淩淵,他卻全身一緊,目光胡亂的閃了兩下。


    連忙伸手捏著我下巴,將我頭扭過去,讓我看著這無邊無際的荷塘:“你選一朵,選你最喜歡的,我給你摘。”


    他沒有說為什麽,但明顯不是因為我喜歡,他就送我這麽簡單。


    可他卻依舊自顧的道:“荷花和蓮花同屬,但荷花有子,有藕,根葉花果皆可食,且花朵傲然挺立水麵,比隻是花開浮於水麵,依附於水的蓮強多了。”


    我被淩淵捏著下巴,強行一步步的打量著這些荷花,聽淩淵這麽一說。


    瞬間明白為什麽,炙蓮名這蓮,卻好像更喜歡荷花了。


    淩淵真的很強勢,幾乎是半摟半拉著我走。


    說是選荷花,卻並沒有給我多少機會看。


    而是拉著我,一步步的朝前走,我幾乎連看都沒有看到,走過的荷塘裏有多少朵荷花,就被他拉著往前走。


    對麵小院奶奶好像已經拿著竹籃做事去了,隻有養著的雞在不時昂首咯咯的叫上幾聲。


    如果不是這荷香太濃,我真的會認為自己迴到了老家。


    “看到哪朵最入你眼了嗎?”淩淵一邊拉著我走,一邊問我。


    我想搖頭,可淩淵卻依舊拉著我往前走。


    越走越快,步子越走越大。


    最後我都被他拉著,幾乎跟不上他的步伐,幾乎是被他拖著走。


    後麵就好像是跑了起來,別說荷花了,就連漫天荷葉都是一閃而過。


    我努力扯著淩淵的衣袖,想叫他,可一張嘴,就是幽幽的荷香,嗆得我喉嚨生風,根本說不出話。


    淩淵卻拉著我,順著荷塘如風般快跑了起來。


    我這破身體,哪是能跑得這麽快的啊。


    胸膛越來越憋悶,肺好像都要燒了起來。


    眼前全是一閃而過的荷葉,以及不知道開得什麽樣的荷葉,隻剩一點微粉的顏色在碧綠中一閃而過。


    就在我感覺腿都被拖得發軟發硬的時候,就聽到腦中幽幽的歎息聲傳來。


    跟著眼前一直一閃而過的荷葉之間,一朵淡白的荷花挺立於水中,無論我怎麽跑,它就那樣清晰且傲然的出水挺立,隨著風微微晃動。


    我忙用力抓著淩淵的胳膊,朝他示意,讓他停下來。


    淩淵好像就是在等這一刻,立馬拉著我停了下來。


    轉手幫我拍著背,我重重的喘息著,想伸手去指那朵荷花,可等我抬眼的時候,卻發現,漫天碧色之間,隻聲那一朵淡白的荷花挺立著。


    許久沒見的炙蓮,站在那朵荷花旁邊。


    長眉細眼,帶著無奈的看著淩淵:“你這不是找,你這是逼我出來。再這樣跑下去,雲淼死是死不了,痛苦得不行。”


    他好像幽幽的歎著氣,滿是無奈的道:“淩淵,都說我最懂人心。可你又何嚐不是,你讓雲淼成了我最軟的軟肋,再次次用她來對付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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