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著公路漫無目的地走,就像隻喪家之犬。


    鬼使神差來到了昂的學校。在深夜中,學校裏一片死寂。


    要是走進去,看到昂在那裏認真地學習,就太好了……可是這隻能是我的幻想……怎麽可能……


    翻牆撬鎖進去,來到教學樓的天台,隻看到了滿天星鬥。


    ……在地上看星空,也和在天空上看地麵相似吧?天上的星,地上的星,密密麻麻,還有我變成碎片散落的心……頭一次感到那麽疲憊,好像全身力氣都消失殆盡。為什麽?為什麽隻有我是多餘的?好不容易被人接納,為什麽又會被拋棄?……總是一個人……


    ……爸爸……那麽愚蠢的我,為什麽要出生呢?


    我爬上欄杆向下看,好高。聽說曾經在這裏摔死過人,所以欄杆加得比以前更高了吧。


    好難過,幾乎沒辦法唿吸,心裏像壓了塊鉛,連哭都哭不出來。向天空長長唿出一口氣,覺得這樣就能化解心中那塊鉛,可是不行,心裏依然沉重。


    總覺得好像重心稍微向前一傾,整個人就會栽下去,墜入萬丈深淵,萬劫不複。


    栽下去就好了,一切都好了。


    我向前邁出一條腿,卻沒有勇氣鬆弛另一條腿。心裏壓得很死,一點餘地也沒有。卻很矛盾,依舊有東西在敲。


    總是很猶豫,做什麽事都下不了決心。我真恨自己。


    不知道站了多久,天空中突然變得很黑,星星都失去了光彩,連地麵上也一片黑暗,連盞燈都沒有。最黑暗的時候……


    快到黎明了吧……


    我終於下定決心向前邁出了腿。


    此時,身後猛然響起一聲撕心裂肺的叫聲!


    還沒反應過來,身體就失去了重心,倒在身後的天台上。


    我本能地想爬起來,卻被人壓住,緊接著臉上脆生生挨了一耳光,打得腦子都發了懵,一片空白。正想睜開眼看清那隻打我的手的主人是誰,另一邊臉上又挨了幾個耳光。


    這次我真的不知道該說什麽了,我知道這不是別人,是昂。


    剛剛還在打我耳光的兩隻手立刻就把我緊緊抱住,耳邊傳來了咬著牙不停吞咽下去的驚慌失措的喘息,一副稚嫩的肩膀不斷起伏,全身都在顫抖。t恤衫的棉質布料摩擦著我的臉,那種特殊的觸感讓我無法言表的傷心。


    我終於摟住那副肩膀歇斯底裏地痛哭起來,頭腦一下子變得清醒了。


    東方,一輪紅日冉冉升起,又是新的一天。


    昂,現在是你給了我唯一的希望。


    ……爸爸,你讓我來到這人世,是讓我受到你全家的庇護的嗎?


    ********************


    “你怎麽會在這裏?”我問。


    “老師說班上印了一本新的習題漏發給我,放在門衛那裏,讓我過來拿一下。”昂說。


    我鬆了一口氣。真是萬幸。我還不是一個人,至少我還有昂……


    “那你怎麽知道我在這裏?”


    昂說:“我在迴家的路上看到你哭著往這邊走,就覺得是不是有事發生,就跟著你過來了。看到你在撬鎖,不知道你在做什麽,後麵才跟上來。可是沒想到……到底有什麽事讓你這樣想不開?姐姐一直很厲害的!”


    我沉默了許久,不知道該怎樣跟他說。


    “那個家……已經不在了。”


    “什麽意思!”昂驚了一下。


    淚水不禁又湧了出來:“是爆炸……你媽媽……在裏麵……我原先以為連你也……”。


    昂茫然望向家的方向:“……怎麽會這樣!”說著就要下樓。


    我急忙拉住他:“不可以去!我們……不能迴去了!他們沒發現你的話不會善罷甘休的!說不定還有人在那裏等著我們!不能去!”


    昂沒有反抗,他扶住天台通往樓梯的門,迴頭看我,眼裏充滿絕望:“……這就是我作為爸爸的兒子的代價嗎?”


    我拚命搖頭:“你相信爸爸!他從來沒有放棄過你!……我以前一直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而存在,現在終於知道了,我是為了你們而存在的。如果你們不在了,我活著也沒有任何意義!”


    昂慘然一笑:“姐姐是為了任務而存在的吧?是爸爸交給你這個任務,叫你來保護我和媽媽嗎?”


    良久,我點點頭,又搖搖頭:“沒錯。是他交給我這個任務來保護你們的,可是……我發現,我才是最需要你們的那個人。是我……太沒用了。”


    他看著天空,說話中帶有哭腔的顫抖:“姐姐,以後不要這樣了,我不知道那麽厲害的姐姐原來也會那麽脆弱。你答應我,要為了自己而存在,就算是一個人,也要活下去,媽媽她一定也是這樣想的。因為姐姐很勇敢,我很崇拜你,就像崇拜爸爸那樣崇拜你。”


    我突然感到一陣心慌:難道我在昂的心中,竟然是爸爸的角色!


    ……可是昂,我一次又一次的令你失望。我沒能保護好你媽媽,沒能保護好你。現在,在我心中,你才是我的英雄,我唯一活下去的希望。


    “馬上就要天亮了,我們走吧。”昂說。


    **********************


    我們出了學校,把身上所有的錢湊了湊,隻有一百多元,基本上隻能找個私人小旅店湊和一下。接下來該怎麽辦,一點底都沒有。沒有可去的地方,沒有接應,沒有熟人,沒有朋友……叫天不應,叫地不靈。


    我和昂坐在小旅店昏暗的燈下,身上僅剩的這點錢已經不夠住雙人間了,隻能暫且租了一天單人間,即使這樣,我們也幾乎身無分文。


    “怎麽辦?”昂問我。


    我坐在燈下默不作聲,隻有飛蛾撲到燈上的“劈啪”聲不斷作響。


    在這種情況下,誰也不能投靠,誰也不能相信,走投無路。


    “昂。我很高興麵對這種情況,你還能冷靜堅持下來。爸爸不管遇到任何情況,都不會失去判斷力,在這點上,你應該比我更像爸爸。”我站起來關上燈,“不要想太多了,隻要有我在,你就一定會是安全的,明天我們就想辦法逃走,離開這裏。餓了吧?我先去找地方弄點錢買點吃的給你。”


    “你要去哪裏?”他在黑暗中問。


    “你千萬不要亂走,等我迴來!”


    我扣好門,走到旅館外的巷子裏。小巷很黑,連路燈都沒有一盞,七拐八彎,走不到頭。可是這麽黑,上哪裏要錢?


    我拔槍退出彈匣看看,確實沒有子彈。看了許久,好像想要看出幾發子彈一樣,但那是不可能的。我歎口氣,把槍插迴去。


    我在黑暗中行走,頭微微有點發暈,如在夢幻當中,不知道要去哪裏,就如行屍走肉一樣。拐了個彎,看到前麵有盞昏暗的燈,有幾個男人站在燈下。我就如撲火的飛蛾一樣,下意識踉踉蹌蹌的朝著燈走過去,頭越發的暈了。然後那幾個男人圍上來,問我想要什麽,意識朦朧中看不清他們的表情,隻記得我說了我想要錢。他們就笑,說他們有錢,便圍得更加近,有一個開始伸手摸我。我意識模糊,沒有想什麽,拿過他的手就一個背摔。接著他們圍上來動手,被我一一放倒。


    路燈幽幽亮著,我像喝醉一般幾乎站不穩。我拿著沒有子彈的槍嚇唬他們,叫他們給我錢,他們就戰戰兢兢的掏了幾把錢給我,落荒而逃。


    我呆呆的看著手裏的錢,屈辱感噴薄而出,終於支持不住,一下子癱倒在昏暗的路燈下。眼淚滴濕了地麵。


    我樓拉出生入死,何曾幹過這樣下三濫的事情?……挨餓過,筋疲力盡過,彈盡糧絕過,幾天幾夜沒睡過,卻都沒有用空槍去嚇人過。以前錢對我來說算什麽東西!而現在為了昂,什麽事都幹了。


    ……昂的媽媽帶著昂出走時,也曾那麽窘迫過嗎……


    ……爸爸,我以為殺手是沒有尊嚴的,命令叫殺誰就殺誰。可是比起在世間艱難生存的人們,能夠因為任務失敗而死的殺手真是多麽幸福的一件事!不用為了生存而卑微地活著,不用為了全家生計而苟延殘喘……爸爸,我什麽都不怕了。尊嚴又算得了什麽?去偷、去搶、去騙,但是我答應過孔嘉古和昂,不能死!


    我使勁爬起來,踉踉蹌蹌地往迴走。


    突然間,有一隻手猝不及防地搭上我的肩,我迴身一拳擊出。那人攀住我手臂就給我來了個背摔。我用手肘在他胸前頂了一下,保持住平衡。黑暗中看不清那人麵容,可他動作卻很敏捷,拆了幾招後,我感到事態有點不利:我的實力在他之下。難道黑名單滅殺組的人已經追蹤到我們了?昂會不會有危險?……必須先迴旅館,不能再糾纏下去!


    不料才一分心,肚子上挨了重重一擊,頓時一陣令人眩暈的劇痛,全身都軟下來。


    那人從地上拾起我的槍:“怎麽?用空槍打劫?……樓拉小姐。”說著抓起我的手,把槍放到我手裏。


    我喘息著,抑製著劇烈的疼痛,一句話都說不出。但我認識這隻虎口和食指上有厚繭的手!這個人……是孔嘉古,他是介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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