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方丈估計是人老了,坐久了就腿酸,下車站在車外麵。


    他站在車外朝我招招手,我也就下車去了。


    這會兒是後半夜了,老方丈和我站在加油站裏,加油站裏停著挺多大貨車。


    “小道士,我考考你,”老方丈說道:“你們道門叫踏道,我不問你踏道的本意,估計你沒有。你說說,你學會舍棄了嗎?”


    我搖搖頭,他們佛門各種講究舍棄,舍棄自己的一切,各種欲望都要舍棄。


    我不行,吃方麵我饞,玩方麵我玩的歡,世界上的好東西,我都想有。


    “那你看,你一個人的執念,田羅葬送在那別墅裏麵,他是為你死了。”老方丈又開始戳我心。


    “你如果不再舍棄你找迴陽魂的執念,還會有很多人因為你而死,你希望那樣的事發生嗎?”


    我搖搖頭,這一點,我肯定是不希望了。


    可我也需要陽魂啊,那是我的時運陽壽,找迴陽魂我才能像正常人一樣生活。


    “你心中還是有善的,”我不希望再有人死,老方丈點點頭,“你不是想不通,為啥田羅要故意死在別墅屋裏?”


    “你知道?”


    老方丈一笑:“因為他要讓你活著啊。”


    我就不明白了,當時如果田螺老爺子別刺激戴月眠,以他的本事,和我一起逃跑不成問題。


    但估計,戴月眠會瘋了一樣的追我倆。


    最終我倆能不能活下來不提,先一起逃出別墅不好嗎?


    “你摸摸你兜裏,多沒多什麽?”老方丈淡淡對我講。


    他一說,我到車上把書包拿下來,當場把書包裏東西都掏出來。


    幾本書,數學語文,道法,黃帝內經。


    還有金彩老師給我的鋼筆,另外就是空白的符紙,和一根朱砂條。


    “不在你書包裏。”老方丈搖搖頭。


    不在我書包裏,我開始掏衣袋,左邊褲兜裏掏出‘王富貴’的生年殞年紙條。


    右邊褲袋裏,摸到一張紙。


    我把紙掏出來,是一張紙人符咒。


    我愣了,紙人符咒上是田螺老爺子的符咒字跡,歪歪扭扭。


    捏著符紙,符紙上的咒字微微有些發亮。


    這紙人是什麽時候進我兜裏的?


    陽魂在符紙裏,我呆住了,突然眼淚也掉下來。


    田螺老爺子怕戴月眠把注意力放在我身上,便找茬刺激戴月眠。


    讓戴月眠的注意力集中到那些紙人身上。


    他說了嘛:“去追紙人!不然我一不小心,把藏著陽魂的紙人燒了,你們就啥也米有了!”


    於是,戴月眠為了防止老爺子用術燒掉那些奔跑的紙人,把他殺死了。


    之後,讓戴月眠注意力,一直跑偏,一直朝追上那些紙人想。


    我眼淚掉下來,腦海裏出現田螺老爺子之前那些模樣。


    在大青台洗浴,故意輸給我,還滿臉震驚的神色。


    再後來,在大蘋果舞廳,飛頭引跟了我那麽久,一直也沒殺我。


    到最後,他和我上泡崖山的路上,還教我怎麽用鬼,把他最得意的鬼送我。


    他還把一切後路幫我想的那麽周到,連車都租好,停在高速公路邊上等著我。


    “把符揣好吧,迴去給你師父,這是你的時運陽壽,”老方丈挺平靜的語氣:“是用別人的命換來的,貧僧就是不知,今後你陽魂迴體,時運陽壽都迴歸正常。”


    “你有輝煌前程,”


    “你坐享未來。”


    老方丈的話一句句像錘子似得敲我的心,“可你想沒想過,你得到的一切,都是別人用命換來的!”


    “你在踩著別人的屍骨,別人的血前行。”


    “田羅沒了,我不用看也知道,他三魂保準讓戴月眠打碎了。”


    “他連做鬼都沒機會。”


    “你珍惜你執念帶迴的一切吧。”


    “阿彌陀佛。”


    他總算是說完了,我覺得他說的對,但我又覺得不對。


    “可是我呢?真正的始作俑者不是我!”我掉著眼淚,嗚咽著仰頭和老方丈說:“這陽魂本來就是我的!”


    “是戴月眠他們偷走了,我也不想田螺老爺子死,我還挺喜歡他那樣的長輩的。”


    老方丈對我的話無動於衷:“我不覺得這件事裏,你是無辜。”


    “真正無辜的人,是因你而喪命的人!”


    他好像知道的不少,“還有那位也丟了陽魂的小施主,岑春紅,她也是無辜,天降禍事。”


    老方丈哼哼一笑:“你以為,你這陽魂拿迴去,就安全了嗎?你保準戴月眠不會再拿?”


    “還會死人的!”老方丈很篤定:“會死很多人。”


    “這不是我想發生的,”手裏的紙人符咒,突然讓我感到燙手了,我哭著說:“如果我放棄了我的陽魂,我呢?我該死嗎?我爸爸媽媽呢?我姥,我師父,我師兄!”


    我死了,他們會怎樣?


    丟了陽魂之後,雖然我一直活著,可那是老黃暗中費了多少努力。


    他頭發都白了,白的越來越多。


    我也不想他繼續這樣操心下去,萬一他被我熬死了呢?


    老黃是我至親的人,和我父母,在我心裏的位置沒區別。


    “你能告訴我,我該怎麽辦?能不死人。”我仰著頭,哭著問老方丈。


    “我不能。”老方丈搖搖頭,“誰都不能替你抉擇。”


    “你的陽魂就是孽根,一樁樁慘孽之事的孽根。”


    老方丈沒再繼續說,而我沉默了,我和老方丈迴到車上。


    金滿山和田大威都還睡的香,司機繼續開車。


    天亮時,我們到了白鎮。


    “媽耶~”田大威在飯店吃了一碗泡菜湯,配著桔梗和蘇葉,吃的超級香:“我爺肯定也愛吃,要是再辣點就更好了。”


    金滿山也胃口好,老方丈啃著饅頭,因為他怕素菜菜裏有葷油。


    我一口都吃不下,我沉默了,我好像變了。


    心情從來沒這麽沉重過,好像有一顆大石頭壓在心上。


    帶著陽魂的符咒就在我兜裏,可我卻一點都沒快樂。


    以前我以為,這一天來了,我一定會開心到跳起來。


    那張帶著陽魂的符咒,我突然感覺它像沾著血,沾著命!


    我扭頭看看田大威,吃的香,嘴裏不停念叨著他爺。


    他挺孝順的,他從小身邊隻有他爺,他就始終記掛著,念叨著。


    田螺老爺子愛吃什麽,田螺老爺子吃飯必喝酒。


    飯館在岑家旅店對麵,這大早晨的,岑家旅店外麵還停著挺多車,價格不菲的車。


    岑春紅挺虛弱的,背著書包蔫頭耷腦的要去上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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