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瘸子雖然麵色不好看,但緩過來後,彎腰對著馬婆婆麵前喊:“馬二婆啊,你看鄉裏鄉親都來送你了,你可不能嚇唬別人啊,你安心的上路吧,鄉親父老會每年會給你燒紙,不會忘了你的。”


    說著話,張瘸子伸手就去給馬婆婆合上雙眼。


    抹下來後,見馬婆婆雙眼合上了,村民鬆了一口氣,張瘸子歎了聲,正準備直起身來。


    但就在這時,馬婆婆的眼睛竟又一次一下就睜開了。


    張瘸子直起身倒吸一口涼氣,本能的往後退了幾步,這時靈堂圍著的村民炸鍋了。


    全部尖叫著紛紛往後退,這一次,馬婆婆的眼睛不僅睜開了,那雙渾濁的眼珠子傾斜著,剛好看到了站在屋子角落的我。


    在那雙死魚一樣的眼神下,我臉色瞬間蒼白下去。


    老村長見情形不對,走到棺材旁扯了扯張瘸子,眉頭緊鎖的問怎麽迴事。


    張瘸子一副難辦的神情,咬著牙關子一字一句的說:“這是沒人給她送終,她不願意走啊。”


    聽到張瘸子這話,村裏一個年邁的老太婆哼了聲:“這個馬二婆真是不通情達理,她一個絕戶口,還想著有人給她抱靈牌哭喪還是咋的?”


    “這事恐怕沒那麽簡單。”


    張瘸子歎息一聲,然後不知道進屋不知道從什麽地方找出來一塊白幡布跟毛筆。


    “你們誰知道馬二婆的全名是什麽?”


    張瘸子動筆的時候,扭過頭看向村民。


    這話讓靈堂裏的村民都犯了難,有個上年紀的老漢道,“這哪知道啊,她是逃荒趕來的,來咱村時我記得她就說姓馬,有個姐鬧饑荒餓死了,在家排老二,所以就落了個馬二婆的稱唿。”


    “你要說她打哪來,叫啥名,村裏誰也說不上來啊。”


    那老漢說完,靈堂裏竊竊私語的,看來是真沒有人知道馬二婆的真名。


    張瘸子沒法下筆,臉色越來越難看。


    我想到了那個詭異的夢,在夢裏時候那個抱著杆黑幡和戴著高腳帽的黑臉人在房簷下喊過馬二婆。


    猶豫了下,我抬起頭說道,“她應該叫馬桂香。”


    “馬桂香?”


    張瘸子扭頭把目光看向我。這時候村民都把目光放在她身上,因為剛開始都在忙活,雖然看到我幾個人,但都沒在乎。


    現在我突然開口,讓村民都有些好奇起來。


    老村長皺了皺眉,問,“你怎麽知道?你是馬二婆什麽人?”


    我緩緩搖頭,“我跟她沒有任何關係。”


    站在供桌前的張瘸子露出深意的打量了我幾眼,但是沒有多說什麽。


    他猶豫了片刻,就在幡布上寫了馬桂香的名字。


    在寫完最後一個字時,靈堂立即又是一陣騷動,有村民激動地道,“閉上眼睛了,馬二婆閉眼了。”


    相對於村民都驚唿,站在角落的我內心卻掉入了冰窟。


    在馬婆婆閉上眼睛的那一刻,我分明看到馬婆婆的眼睛看她最後一眼,嘴角微微的笑了下。


    張瘸子見馬婆婆閉眼,長出了一口氣。


    這時候,他攏了攏想給馬婆婆燒香,但奇怪的是又出現了。


    香,竟然點不著。


    把香湊在蠟燭的火苗上都燒黑透了,連一點火星都沒冒出來。


    “不吃香?這馬二婆不會是有什麽冤吧。”有村民聲音透露驚恐小聲嘀咕。


    張瘸子愁容滿麵,略一遲疑把香放下走到我旁邊,壓低聲音問:“小姑娘,你跟我說說,到底怎麽迴事,你不認識馬二婆,你咋知道她名字的?”


    這事情說起來太匪夷所思,我抬眼看向張瘸子道:“我說是馬二婆跟我說的,你信嗎?”


    張瘸子目光如柱的盯著我,像是要從我眼神裏看出我是不是在說謊,但我眸子毫不躲閃。


    片刻,張瘸子把目光放在棺材裏馬二婆的屍體上,嘴裏嘶了一口涼氣。


    “她是不是讓你給她上香?”張瘸子轉頭,表情十分認真。


    我沉默了會,點了點頭。


    “那就難怪了。”張瘸子像是明白了什麽,對我道,“她這是要你上香,我們上的她不認,你知道這裏麵是啥說法不?”


    我點頭。


    給死人上香是有規矩的,必須要死者欽點的燒香,不然其他人上香,亡人是吃不到的。


    按理說這種事都是直係親屬,因為馬二婆是村裏的老絕戶,張瘸子作為出殯看事的,就要代上香。


    在知道馬二婆讓我上香後,他一下就清楚為什麽剛剛會出現不受香的一幕了。


    我不是不願意,而是我跟馬婆婆非親非故,要是以兒孫給馬二婆上頭香,這沒關係也變得有關係了。


    張瘸子見我遲疑,輕輕地碰了碰我,低聲的道:“小姑娘,你看看馬二婆的脖子。”


    被他提醒,我朝著馬二婆屍體脖子看了一眼,整個人一下就被恐懼圍困。


    馬二婆的脖子變成淤黑,血管青紫暴起,遍布了一層細密的白毛,而且毛發似乎正在慢慢的生長。


    這是要詐屍!?


    張瘸子示意我不要聲張,壓低聲音道:“你知道馬二婆生前是做什麽行當?”我自然是不知道。


    張瘸子沒拐彎抹角,直言不諱的說:“她是剪頭發的。”


    我被這話說的一愣。


    雖然現在女的剪頭發很少,但馬婆婆的年紀出生在兵荒馬亂的年代,剪頭發怕也是為了糊口飯吃。


    但這有什麽奇怪的?


    張瘸子察言觀色,看出我疑惑,笑了笑說道,“她可沒你想的那麽簡單,她做的是陰行,是剃頭匠出身。”


    說起匠人,有兩個行當,現在基本已經絕跡了,第一個是賒刀人,小時候我偶爾還能聽見,村裏有人喊:“磨剪子菜刀哩!”


    而另一個則是剃頭匠。


    雖然現在隻要是剪頭發的也可以稱為剃頭匠,但隻有做陰倌這個行當的才知道。


    剃頭匠是陰行之一。


    民間傳承剃頭匠人,為死人剃陰頭,給活人斷富貴,一把陰剪,蕩盡人間鬼魅。


    想到這,我看了正堂的紅木太師椅,目光又放在了側屋門口擺著那塊穿衣鏡上。


    旁邊的張瘸子沉聲地說道:“我也算一隻腳入了陰行,馬婆婆是個深藏不露的高人,當年為什麽來小盤村我不知道,但她托夢給你,必然有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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