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吳低著頭,哆哆嗦嗦。


    說這句話的時候,不敢看外婆的眼睛。


    “隻不過是幾隻雞仔,你就殺了它的小崽子?怪不得它想奪走你的孩子!孩子六歲之前天眼未閉,能看到人看不到的東西!他看到了附身在你們身上的黃大仙,自然是日夜啼哭不止!要不是我算到不對勁及時趕過來,你們不僅家破人亡還害了我家丫頭!”


    說到這,外婆突然眯起眼。


    她迅速的掐了掐手指,而後準確的將臉轉向小吳媳婦。


    “不對!還有一隻雌的怎麽不見了?”


    “被蛇吃掉了!”


    我舉起手,小聲開口。


    外婆神情古怪的‘望’向我,卻沒有追問。


    小吳夫妻兩慌了,急忙雙雙下跪。


    “半仙兒,求您救救我們家孩子吧!以後,我們再不敢惹黃大仙了!”


    外婆也不吱聲,隻是等夫妻兩磕得頭破血流這才慢慢悠悠的擺手。


    “擺個宴給孩子認個幹親!”


    “認誰?”小吳夫妻趕緊抬起頭。


    “它!”外婆舉起手中的黃皮子。


    吳家夫妻按照外婆的囑咐,給孩子擺了隆重的認親宴。


    請來整個莊子的人做見證,將黃皮子認作了孩子的幹親。


    不僅如此,他們還專門在祠堂放了兩位黃大仙的牌位日夜香火供奉。


    以此,來消除黃皮子的怨氣。


    一場黃皮子惹來的災禍,終於勉強得以收場。


    忙完一切迴到家中,我將遇蛇的事一一道來。


    外婆的臉,越發的難看。


    空洞的眼眶裏,溢出了前所未有的慌張。


    “它還是來了!”外婆悶聲。


    “誰?”我驚慌道。


    “那條給你下聘的冥王蛇!”外婆抬起頭,臉色灰白。


    冥王蛇?


    迴想起赤蛇那駭人的模樣,我忍不住打了一個寒顫。


    之前,我是萬萬不肯相信精怪一說。


    可目睹了被黃皮子附身的吳家夫妻,又親眼看到那條蛇吞掉黃皮子後,這才不敢不信。


    “都怪我沒喝那碗雄黃酒!”我自責道。


    “不怪你!”外婆搖頭,“雄黃酒隻能對付一般的蛇蟲鼠蟻,隨著你的長大冥王蛇的修為也在增進!縱使你喝了雄黃酒,也擋不住它纏上你。既然下了聘,你就是它媳婦。”


    “那可該怎麽辦?”我急了,“我不想嫁給一條蛇!”


    那麽長、那麽粗的一條。


    哪裏是蛇,分明是蟒。


    給它做媳婦,還不如去死。


    “丫頭,帶我去山頂!”


    突然,外婆對我伸出一隻手。


    我點點頭,扶著外婆去到了山頂。


    站在離懸崖一丈遠的距離,我因為恐高症不敢靠近。


    可見外婆摸索著想往懸崖邊挪,我隻得硬著頭皮護著她湊過去。


    外婆仰著脖子,撥開比人還高的野草。


    “往下看!”外婆轉向我。


    盡管害怕,但還是微微顫顫的靠近。


    往下俯視,將整個村子盡收眼底。


    “你看到什麽了?”


    “村子!”


    “眯著眼看!”


    我點點頭,隨即眯起眼。


    一個若隱若現的八卦,赫然映入模糊的視線。


    整個村子,形成一個巨大的圓形。


    兩側屋頂的顏色,一邊明一邊暗。


    明暗交替下,居然形成了一個陰陽八卦。


    “外婆!八卦!”我趕緊道,“是陰陽八卦!”


    外婆點點頭,拉著我遠離懸崖。


    “東山村以前也叫巫家村,已經有數千年的曆史。之所以建成陰陽八卦的格局,是為了鎮壓地底下的妖魔邪祟。可十多年前的那場洪水,毀了村子也衝垮了封印。致使妖魔鬼怪傾巢而出,肆意禍患人間。”


    “十幾年前的洪水?”我心裏咯噔一下,“淹死爸爸的那次嗎?”


    “正是!”外婆麵色凝重的點頭,“那場洪水不僅放出了邪物,還帶來了瘟疫和詛咒。原本我們東山村物產豐沃,隻是耕種采藥就能自給自足!可就是那場洪水,衝垮了遠古六法師設置的封印。以後類似今天這樣的怪事,隻怕會越來越頻繁的發生。”


    說到這,外婆抬起頭。


    “所以你得繼承我的衣缽,來替我守護整個東山。”


    “可為什麽是我?”


    “因為那場大水是你惹來的,而你的命都是我借來的。”外婆突然‘盯’住我的眼睛。


    “最重要的是隻有繼承了我的衣缽,你才能找到另五位祝由師的後人,隻有六人聯手才能重新打造封印,便可將冥王蛇以及邪祟一起鎮壓。”


    ……


    一直到了深夜,我的腦袋還在嗡嗡作響。


    外婆說洪水是我引來的,可那年我才六歲!


    六歲之前的事,我完全不記得。


    隻不過每逢陰雨天,我的天靈蓋便會疼。


    雨越大疼得越厲害,比天氣預報還準。


    去醫院檢查,卻隻說是偏頭痛。


    至於我的命是借來的一說,無論我怎麽追問,外婆都閉口不談。


    隻說我還欠著很多人的命,得還!


    又連打了幾聲噴嚏後,我起床燒熱水。


    將大浴桶裝滿後,整個屋子充滿了熱氣。


    插好門栓,我脫掉衣服。


    剛將身體泡進去,水麵便咕嘟嘟翻起了氣泡。


    緊接著,一團黑色的頭發突然漂浮。


    沒等我反應過來,半張驚為天人的臉映入視線。


    沒錯!


    是半張!


    此刻我的浴桶裏,竟露出半張男人的臉。


    並且,正淡漠如霜的望著我。


    男人墨色的眸子,像是一汪幽深的湖。


    蝴蝶翅膀般卷翹的睫毛,正微微煽動著。


    四周的熱氣剛觸到他的眸子,便瞬間凝結成冰。


    而我的心尖,跟著一顫。


    “你就是本座的新娘?”


    等男子露出一整張臉,緩緩開口。


    那聲音低沉且富有磁性,每一聲抑揚頓挫上都像是種了蠱,隻聽一個字節就能被蠱惑一般。


    本座?


    新娘?


    這個貿然出現在我洗澡盆裏的人,難道就是外婆口中的……冥王蛇?!


    驚唿一聲,我一下子竄了起來。


    這個舉動,讓男人的目光恰好平行對上我的胸口。


    楞了一下,我急忙捂住春光。


    惶恐中,不知哪來的勇氣。


    一把薅住男人的頭發,用盡全力往水裏按。


    溫燙的水裏,先是不停的泛起一連串的泡泡。


    等泡泡完全消失,我趕緊爬出浴桶。


    慌慌張張的套上衣服,我箭一般衝向外婆的房間。


    可等推開門,整個人僵住了。


    隻見外婆正坐在床邊納著鞋底,而一身錦袍的男人蹲在她的身後。


    正將一把閃著寒光的腕刀,抵在外婆的喉嚨之上。


    男人望著我,眼睛眯成一條危險的縫。


    霜降的瞳仁中,溢出冷冽的光。


    無聲的警告,最為致命!


    “丫頭,你怎麽了?”


    外婆聽到了動靜下意識的抬起頭,咽喉不偏不倚的觸上了刀刃。


    這個舉動,嚇得我差點驚唿出聲。


    “別動!沒事!”我強迫自己緩和了語調,“看到您燈還亮著就順便進來看看!我……我先迴去睡了!”


    話畢,我轉身就跑。


    慌慌張張的進去自己的小屋,順手把門插上。


    可一轉身,一個高大的陰影便擋住了我頭頂的光。


    我抬起眼瞼剛看清是男人時,他伸出大手掐住我的天靈蓋。


    稍稍一提,將我拎了起來。


    我使勁推搡抓撓,可男人無動於衷。


    於是,我抬腳便踹向男人的要害部位。


    隻聽‘哢’的一聲,我的腳趾撕心裂肺的疼了起來。


    什麽東西這麽硬?!


    垂下視線一看,頓時大驚失色。


    好粗的一條……尾巴!


    男人的下半身,不知何時變成了蛇尾。


    蛇尾盤旋輕輕蠕動著,上麵布滿了堅硬的鱗片。


    鱗片豎起的部分,鋒利到像是刀刃。


    將我帆布鞋,割開了一道口子。


    怕是再深一點,我的腳趾頭就沒了。


    電燈昏暗的光,在男人的身上鍍上一層聖潔的暖色調。


    陰影下的輪廓,更顯風雕雨琢般的完美。


    可此刻的我無暇欣賞男人的盛世美顏,隻是本能的感覺到害怕。


    可是害怕歸害怕,我不能就此擺爛。


    於是猛得一腦袋撞向男人的額頭,乘著他鬆開我之際拿起桌上的酒壇。


    拽開塞子,直接將腥辣到有些熏腦子的液體潑向男子。


    外婆曾經說過,蛇蟲鼠蟻最怕硫磺粉和雄黃酒。


    男人沒有躲閃,或者說根本懶得躲閃。


    雄黃酒灑在他的臉上,瞬間像是硫酸一樣腐蝕。


    冒著濃煙,甚至呲呲作響。


    男人盯著我,眸光瞬間凍結。


    頂著一副潰爛的臉逼近我,一把抓住我的雙腕按在牆上。


    潰爛的臉,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


    “螻蟻,你的名字!”男人目不轉睛的望著我,聲音不怒而威。


    “巫靈!”我心不甘情不願的開口。


    “千夜蒼玦!”男人將我提溜到半空,對上我的視線。“記住本座的名字!”


    千夜蒼玦冷冽的瞥了我一眼後,突然往後一仰。


    在我驚恐的視線中,化身成一條巨蛇。


    巨蛇張開血盆大口,發出一聲攝人心魄的低吼。


    剛吐出冰涼的信子,掠過我的臉頰。


    可隨著我身上水跡的幹涸,巨蛇突然化作黑影。


    刹那間,融入我的身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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