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銑麵無表情:“朕還沒那麽容易喪命。”


    林楠績還是說道:“還是宮裏安全,皇上還是不要出宮了。”


    李承銑點點頭:“你的傷勢還需要靜養,留在這裏安心養傷。”


    林楠績這次沒有推辭,乖乖地點點頭。


    方院判又給林楠績檢查了傷口,開了幾帖補藥,便帶人退下。林楠績這才看見紫宸店裏還有一個格格不入的老道士,老道士被放進來,就看著林楠績兩眼放光:“你可終於醒了!”


    林楠績看著他,這人年過半百,頭發灰白,但精神卻很是矍鑠,尤其是那雙眼睛,絲毫不見渾濁之氣。他穿著很簡樸,一身深色的青衣道袍,打眼一看還以為是路邊的叫花子。


    林楠績遲疑地問道:“敢問先生是?”


    老道士說道:“老夫乃是崔無塵。”


    崔無塵?


    林楠績忽然有印象了,上上下下打量起他來。


    “你是崔無垢的師兄?”


    “聽說崔無垢渾身綺羅,有仙人出塵之貌,怎麽你看起來……這麽落魄潦倒。”


    李承銑聽到他自報名號,立即將林楠績護在身後,汪德海臉色發白,說話都結巴了:“妖妖妖,妖道!”


    崔無垢正是先帝在位時,妖言蠱惑的所謂仙師。


    崔無塵看見幾人的反應,頓時瞪大一雙老眼:“氣煞老夫!休要拿我與那混賬相提並論!”


    李承銑仍舊虎視眈眈,林楠績抬手拍了拍他,小聲道:“他好像不是壞人。”


    崔無塵更加跳腳:“本來就不是!”


    李承銑卻沒有放鬆警惕:“你到底所為何事?”


    崔無塵這才說道:“十年前,我師弟下山,弄得滿朝風雨,本以為此事已了,誰知道某個月明之夜,我掐指一算,那混賬玩意兒又重出江湖,禍害到……”


    他手指一指,落到林楠績的身上:“你頭上了。”


    “唉,”崔無塵歎了口氣,“師門不幸,師父他老人家早已駕鶴西去,如今隻有我替他老人家清理門戶了,我一路從黔州追到京城,沒想到卻算出有一世外之人。”


    林楠績頓時想到了黔州的蓮華教主:“你可知道黔州的蓮華教?”


    崔無塵冷哼一聲:“如何不知,勾結詔國人,弄出了個裝神弄鬼的蓮華教,招搖撞騙。”


    崔無塵痛心疾首地瞟了一眼李承銑:“你們當皇帝的真好騙。”


    李承銑瞬間中了一槍。


    崔無塵說道:“既然你醒了,我就放心了,走了。”


    李承銑叫住崔無塵:“道長且慢,道長長途跋涉來到京城,想必還沒有落腳的地方,不如朕為你安排住處。”


    崔無塵倒是沒有一點禮貌的自覺:“貧道多謝。”


    ***


    繁華京城裏,一處不起眼的宅院中。


    昏暗之中,一道身影左右看了看,然後隱入宅院大門。


    宅院似乎荒廢已久,庭院裏雜草叢生,那人一路穿過狹窄昏暗的走廊和院子,推開最後一間屋子的門。屋子裏塵封許久,地上積了很多灰塵,看起來有數年無人居住了。她走到牆麵前停下,抬手敲了敲門前的磚。


    緊接著,眼前的牆壁自動分開,眼前是一座道觀,道觀中矗立著一座塔。


    若是有人深諳內情,便會知曉這是先帝在位時,京城中盛極一時的長生塔。在當今皇帝登記後便荒廢了,由於位置略偏,時間一長,除了乞丐烏鴉,便再無人光顧。


    那女子赫然是東宮的錦衣,她走進塔中,沿著樓梯往下,這塔中還有一處地宮。


    地宮裏,放著一麵碩大的銅鏡,銅鏡前站著一個人,穿著一身明黃色的衣服,走近一看,竟然是一件五爪龍袍。


    錦衣站在幾步之遙,看著穿著龍袍的人,露出一絲詭異的笑容:“主上再等等,馬上便可登上皇位,成為天下之主。”


    李承轉過身來,他穿著龍袍,眼神中透露出狂熱。


    他身為先帝冊立的太子,當年和先帝一同求仙問藥,世人都以為他和先帝一樣,丹藥服用太多而亡。


    李承臉色陰沉地看著錦衣:“刺殺失敗了,你待如何?”


    錦衣麵色絲毫不變:“主上稍安勿躁,我已有對策。那個林楠績處處壞我們的事,且觀狗皇帝對此人非同一般,此人必除不可。宮裏我已經打點好,太後對我深信不已,小太子也一切安好。”


    李承點點頭:“那就好,等李承銑知道真相的那一天,真不知道他會是什麽表情。”


    ***


    一連數十天,林楠績都被李承銑勒令在宮內養傷,林楠績覺得這樣有些不厚道,畢竟剛上任沒多久,就告病養傷,蠢蠢欲動地想迴都察院上值。


    然而李承銑宣朝中重臣在紫宸殿商議國事的時候,林楠績在後麵聽著,就聽見王文鶴開了口:“皇上,林楠績受傷一事……”


    林楠績聽見王文鶴說道自己,頓時豎起耳朵仔細聽著。


    【王大人是不是想讓我迴都察院做事了?】


    李承銑坐在龍椅上,聽見林楠績激動的聲音,一口茶差點嗆在嗓子眼裏。


    目光幽幽地盯著王文鶴。


    養傷這幾天,也沒見林楠績見著自己這麽激動。


    倒是一聽見王文鶴提起,就激動成這個樣子。


    王文鶴接著說道:“林楠績舍身為皇上擋箭,深明大義,如今皇上直接把人安排在紫宸殿養傷……”


    說到這裏,王文鶴的語氣頓了頓,似乎在思索什麽。


    林楠績的心髒瞬間提起,語氣有些緊張:【唉,王大人最是守禮,肯定要說此事不合規矩。】


    李承銑掃了一眼幾位重臣,聽見王文鶴的話後,其他幾人也欲言又止。馮元秀接過話頭說道:“此事確實有些不合規矩,林楠績護駕有功,多加賞賜即可。”


    其他幾位尚書也附和道:“馮大人說的有理,林楠績到底是個外臣,皇上已經賞賜宅邸,又派方院判診治,已經是無上的榮寵,即便留在宮中,又怎麽留在紫宸殿,這豈不是沒了規矩。”


    李承銑料到今日會提及此事,對著眾人說道:“林楠績是為救朕受傷,傷勢較重,不宜移動。”


    幾位大人仍舊道:“派人抬著即可,何必留在紫宸殿?還是不合規矩。”


    李承銑目光涼涼地掃了幾人一眼:“別說林楠績現在住在紫宸殿養傷,就是一直留在紫宸殿,那又如何?”


    幾位尚書頓時大驚:“怎可如此!”


    李承銑閑閑飲茶,麵上絲毫不慌,仿佛沒看見諸位大人震驚的神情。


    禮部尚書陸緯同忍不住道:“如今後位空懸已久,六宮都已無人,懇請皇上廣納六宮,開枝散葉!讓一個五品官員住在紫宸殿,簡直聞所未聞!”


    李承銑撩起眼皮看他:“怎麽,陸大人也想試試紫宸殿的龍床軟不軟?”


    林楠績在內殿裏,正抱著吃茶水“噸噸噸”壓驚,突然聽見這麽一句,一口水嗆住,頓時咳出聲。


    怕傳到前麵,捂住了嘴,半天才緩過來。


    【好……好不要臉的問法!】


    【可憐的陸大人。】


    李承銑正襟危坐,絲毫沒有一點自覺。


    陸緯同官至尚書,一大把年級,胡子都發白了,陡然遭到這種調侃,整個人如遭雷劈當場僵硬,他一身清正,讀得都是聖賢書,何曾遭到過這種“冒犯”,還是來自天子的!


    一瞬間又別扭,又驚悚,並且想起當今皇上沒登基前就是個“敢想敢為”的。


    他臉色漲得通紅:“皇上莫要拿老夫的名節開玩笑!”


    隨後又憋屈地擠出一句:“微臣不曾有過非分之想!”


    誰知道這句話更加引起誤會,幾位大臣看著他的目光都不清白了。


    林楠績在內殿抱著肚子無聲狂笑,甚至想偷偷告訴陸乘舟。


    李承銑又看向其他幾人:“你們幾位呢?”


    盧敬堯心虛地別開視線,林楠績還要喝他家的喜酒呢,他總不能說林楠績的壞話。


    住就住吧,有什麽大不了的!


    “微臣無話可說。”


    馮元秀內心雖然驚詫,但也隻是臉色略微變了變,什麽也沒說。


    最後還剩下王文鶴,眾人暗搓搓地看向他。


    王文鶴不是最恪守君子之禮嗎,他肯定不能就這麽輕輕放過。


    王文鶴凜然昂首:“微臣有話要說。”


    眾人目光熱切!


    來了!


    林楠績都跟著緊張了。


    【我領導要講話了!】


    李承銑眉梢輕抬,也在等著王文鶴的下文。


    王文鶴雙臂一振:“各位大人著實迂腐!”


    眾人一愣。


    王文鶴的目光中透著凜然正義:“林楠績年級輕輕,就有為國捐軀的覺悟,敢在危急時刻挺身而出護駕,一片赤子之心,乃是大齊的功臣!皇上肯為林楠績請院判醫治,又將人留在紫宸殿養傷,乃是知恩圖報,是真正的明君!”


    林楠績呆住了。


    【我……這麽厲害嗎?】


    【赤子之心?】


    【大齊的功臣?】


    幾位大臣震驚得看著王文鶴,沒想到這番話居然能從他嘴裏說出來。


    這護犢子,都護到禦前了!


    明君李承銑輕咳一聲:“還是王大人深明大義,既然如此,就依王大人所言,等到林楠績傷勢完全養好為止。”


    王文鶴還特意道:“林大人為救皇上舍身忘我,身負重傷,理應好好修養,都察院的事務,不必記掛,等到傷養好以後,再銷假不遲。”


    林楠績感動不已:【嗚嗚嗚嗚嗚,還是王大人好。】


    李承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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