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的是,兩人緊緊依偎在一處,柳夢珂抬頭望著貴族公子:小生仰慕公子已久……


    李承銑麵無表情地關起戲匣子。


    他現在聽不得仰慕這兩個字。


    過了半炷香,他又忍不住打開了,終於一鼓作氣看到最後。


    柳夢珂與貴族公子天天你儂我儂,在書房看書,在郊外看書,在臥式看書,最後統統都會往一個不能言明的方向發展,最後兩人一起考上進士,入朝為官。


    李承銑忍不住道:“荒唐……實在是太荒唐了,天天如此怎麽考得上進士?”


    李承銑冷靜地將戲匣子收起,放進櫃子裏。


    假的,都是假的,定是哪個無聊的畫師信手所作,經不起推敲!


    另一邊,林楠績走出紫宸殿的範圍後,才長長鬆了一口氣。


    剛才那招簡直是兵行險招。


    他不敢直接提去長公主府的事,但他突然想到,任何一個男人,尤其是直男,遇到身邊的同性示好,絕對會避之不及!


    剛才李承銑的反應就說明了一切。


    林楠績邊走邊想,現在李承銑肯定覺得他惡心極了,說不定晚些時候就會讓人來通知他:可以卷鋪蓋滾蛋了!


    林楠績就這麽一路走迴外直房,等著宮裏的消息。


    第二天,李承銑給他準了一天假,沒讓他去上值。


    林楠績意料之中,看來昨天那招太猛,李承銑想眼不見為淨。


    第三天,又準了一天假,連汪德海都納悶了,禦前也不閑呐。


    林楠績覺得十拿九穩了,甚至還去宮外找司南浩和陸乘舟吃了頓飯,陸乘舟還拜托他進了公主府以後多在長公主麵前提起他,刷點存在感。


    第四天,汪德海來了。


    林楠績連忙開門,將人迎過來。


    前兩天都是譴何修來的,今天換了汪德海,難道李承銑已經同意了?


    林楠績心裏有一瞬間的失落,但想到自己假太監的身份不能暴露,便將那股失落從腦海中驅逐出去。


    “汪公公?您怎麽來了。”


    汪德海眼神複雜地看著林楠績,沒有直說來意,而是旁敲側擊道:“那天你在暖閣,都和皇上說了些什麽?”


    林楠績裝傻:“奴才沒說什麽,就交代了些和長公主府有關的事。”


    汪德海沒有深究:“皇上命你每晚住在紫宸殿,夜間近身伺候。”


    汪德海話音一落,林楠績傻眼了。


    好半天都沒迴過神來。


    住在紫宸殿伺候?


    林楠績瞪大了一雙眼睛。


    不是,狗皇帝有病吧?


    他都那樣說了,李承銑竟然不在意?


    還讓他近身伺候?!


    林楠績瞬間有種搬起石頭砸了自己腳的感覺,這下他得不分白天黑夜地投入癡漢太監的角色了?


    當晚,林楠績就留在了紫宸殿。


    伺候完李承銑洗漱更衣後,太監們依次退出去。汪德海身為大太監,在宮裏是有住處的,離紫宸殿不遠,幾步路便可走到。


    汪德海年歲大了,守夜總會精神不好,因此這事交給了年輕太監。


    兩個在殿外守著,殿內還會留一個太監睡在外間矮榻上,隨時聽寢室裏的召喚,隨叫隨到。


    眼下,林楠績躺在矮榻上,規規矩矩地躺著。


    守夜這活重點在守,晚上不能睡,林楠績瞪著眼睛盯著漆黑的屋頂,時不時眨眼提神。


    【奇怪,我都那麽說了,皇上卻把我調來守夜,他不怕我冒犯嗎?】


    【這差事……也太危險了。】


    林楠績猛掐一下大腿,很怕露陷,於是拚命給自己洗腦。


    【皇上俊美無匹,無人可比。】


    【狗皇帝還派敖敬川統領滿京城搜尋我,還給我賞賜……真是沒有比狗皇帝更好的上司了。】


    【得主如此,還有何求?】


    洗腦了半天,林楠績幽幽地歎了口氣。


    【有些事太危險了,我真是想都不敢想。】


    睡在寢殿裏的李承銑聽著林楠績絮絮叨叨的心音,尤其是聽到夜半時分,林楠績還在心裏想著他的好,李承銑就……忍不住長眸震動。


    林楠績不是一直罵他是狗皇帝嗎?怎麽突然……如此無法自拔?


    哦,狗皇帝這個稱唿並沒有變。


    但心音是不會騙人的。


    李承銑也跟著歎了口氣,望著帳頂,睡意全無。


    他察覺到自己受到林楠績的影響後,第一反應確實是把人調離禦前。


    但隨即他取消了這個念頭。


    一來林楠績沒有犯錯,不僅沒犯錯,甚至還有功。


    二來,他身為九五至尊,不應該逃避,更不應該被一個小太監影響,所以李承銑幹脆把林楠績調來近身伺候。


    可眼下,李承銑睡不著了。


    直到外間的心音全消,月上中天,紫宸殿內一片寂靜,李承銑還瞪著一雙眼睛難以入眠。


    想到明天還要上早朝,李承銑不禁咬牙。


    他掀開被子,修長的腿落在地上,悄無聲息地出了寢室,走到外間。黑夜之中,他看見一道纖細的身影窩在窄小的榻上。


    李承銑慢慢走近,在榻前停了下來。


    借著如銀的月光看清了林楠績的麵容。


    清雋,俊秀,這麽一張精致貴氣的長相卻生在一個太監身上。


    “真是可惜了。”李承銑低聲道。


    若是一個正常男子,李承銑此刻便能為他指一樁大好婚事。


    可惜是個太監。


    李承銑二十多年來的身為皇子,繼而成為皇帝的歲月裏,太監幾乎是他最深惡痛絕的一類人。


    他們陰險,狡詐,善於用冷細的聲音在皇帝身邊進獻讒言。


    生殺予奪,一條條鮮活的性命在他們手裏頃刻間灰飛煙滅。


    然而究其本質,他們也不過是參天大樹上的菟絲花藤,離開樹就如同無骨的蛇,隻剩下幹癟的皮。


    然而此刻,他卻真情實意地為一個小小的太監惋惜起來。


    李承銑覺得自己瘋了。


    林楠績安詳地睡著,作為守夜的太監竟然先睡著了,真不稱職。


    然而他睡得好生安恬,眉目舒展著,月光灑在他平靜的眼皮上。鼻翼輕微熠動,唿出悠長的氣息。再往下是緊閉著的雙唇,唇色淺紅,偶爾微張著,好像在說夢話。


    李承銑彎下身子,想聽他在說什麽夢話。


    夢話的聲音微弱,李承銑隻能更彎下腰,披散下來的頭發垂到林楠績身上,黑暗裏難分彼此。兩人的距離有些近了,李承銑凝神去聽,林楠績唿出的鼻息噴灑在他的側臉上,熱熱癢癢的。


    “狗皇帝……變態……奴才……阿嚏!”


    一聲噴嚏直接噴了李承銑滿頭滿臉,李承銑瞬間直起身子,麵無表情地抹了一把臉。


    仰慕個屁!


    天天就會給他添亂!


    第四十八章


    第二天,林楠績一覺睡醒,伸伸懶腰打了個哈欠。打到一半,忽然渾身一僵,瞅了瞅外頭蒙蒙亮的天色,一骨碌爬了起來。


    眼看著是到上朝的時辰了,他居然一整晚都睡過去了。


    林楠績狠狠地捏了一下自己的腮幫子,慌忙套上靴子,快步進了寢室。


    高高的蠟燭燃燒著,將溫暖的寢殿照得燈火通明,伺候洗漱和早膳的內監已經輕手輕腳地忙碌起來了。李承銑也已經起來,穿著一身明黃色裏衣,起身站在床邊。


    林楠績連忙上前,走到李承銑身邊伺候:“皇上,昨夜睡得可好?”


    李承銑瞥了林楠績一眼,有些不想迴答這個問題。


    “尚可,更衣吧。你剛來守夜伺候,感覺如何?”


    林楠績拿過朝服,伺候李承銑穿衣。


    邊踮起腳尖展開衣服,邊笑著說道:“托皇上的福,奴才挺適應的,能近身伺候皇上,真是奴才前世修來的福氣。”


    李承銑從鼻尖擠出一聲低哼。


    適應得是挺不錯,從來沒見過太監守夜第一晚就睡得比皇帝還香的。


    林楠績見李承銑沒說話,也識趣的不提,誰讓他也心虛呢。


    林楠績將朝服服侍李承銑穿上,踮起腳尖撫平肩膀處的褶皺,又抻直兩邊的袖子。


    冷不丁的,李承銑突然來了一句:“你昨天晚上說夢話了。”


    抻直的袖子瞬間被拉長,李承銑的身形都被扯晃了一下,呈現一種滑稽的姿勢。


    汪德海看得眼睛都直了,皺著眉瞪了林楠績一眼,拚命地使眼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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