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時也會陷入沉思,擁有更多夢境記憶的阿布是否已經洞悉了自己的全部計劃。


    無論他做了什麽,或者說準備做什麽,他都能依據那些記憶進而推測出來。


    一雙無形的眼睛似乎在時刻窺視著自己。


    但後來,裏德爾思考了很久,也不經意間試探了許多次,得出了一個尚且令他滿意的結果——阿布的記憶很簡潔。


    如果,把夢境比作一本書,他隻看了書的封麵和幾個不輕不重的碎片片段,那麽阿布則看了簡介和一些簡單的脈絡概括。


    直到再後來,他又察覺出夢境與現實並沒有完全重合,甚至兩條世界線也有著截然不同的發展後。


    這絲疑惑很大程度上也漸漸消失。


    很顯然,夢隻是夢,即使摻雜著一些未來的事情。


    熄滅杖端的微光,他聽見外麵走廊傳來幾聲腳步聲,同時還伴隨著一些說話的聲音,“霍格沃茨禁止學生夜遊,別想著在我眼前逃過......”


    是管理員勞倫佬。


    作為級長,裏德爾為什麽要像其他學生一樣躲著他呢,自然是因為這位管理員實在太過於執拗,任何他認為不遵守規則的學生都要受到懲罰,尤其是一些利用職權的級長,而恰好,今天不是裏德爾負責夜巡。


    紫衫木魔杖劃過一絲幽芒,裏德爾的身影開始緩緩隱去,或者說他與周圍完全融合了身影。


    幻身咒,一個適用於藏匿的咒語。


    與管理員擦肩而過,裏德爾瞥見他胳膊下的一卷羊皮紙——一卷記滿了學生名字的違規冊。


    黑暗中,他並沒有很仔細的辨認方向,在一套站立的盔甲前停下,四周很黑,而這條走廊很窄。


    勞倫佬的聲音仍舊在附近,甚至還伴隨著另一個正在巡邏的級長的聲音,搖晃的燭火出現在前麵的牆角,很明顯,他們是準備拐進來。


    裏德爾緩緩後退,他現在有兩個辦法,一是用魔法,二是進入那間異常熟悉的房間。


    是的,異常熟悉,裏德爾幾乎在看見左邊牆上的那扇門時就已經想起了一些事情。


    厄裏斯魔鏡,隨之而來的是鄧布利多的身影。


    他們曾經在厄裏斯麵前交談。


    盡管裏德爾不清楚鄧布利多為什麽會出現在那裏,但不妨礙他假設這位變形課教授仍舊會出現在這間房間。


    而他絕不能在他麵前對他們動手,這會讓本就對他持有某種警惕的教授越發警惕。


    小心推開門的一瞬間,裏德爾臉上的表情有了變化,一絲微不可見的憂鬱浮現在那雙黑色的瞳孔裏。


    關上門,他沒有觀察周圍的情況,反而徑直朝著那扇華麗的鏡子走去,就好像他進入這間房間就是這樣的目的。


    裏德爾走向厄裏斯魔鏡,鏡子依舊沒有任何變化,周圍也沒有聲音出現,最重要的是,房間外的走廊沒有響起任何管理員巡視的聲音。


    這一切都表明,出現在這裏的斯萊特林級長並非為了躲避管理員的巡查而闖入。


    隨著距離的增加,在一個不遠不近的位置上,空白的鏡麵開始發生變化。


    黑眸微微眯起,仿佛被一層淡淡的霧氣所籠罩,臉上那絲憂鬱之色也越發明顯,如同深秋的寒霜,就好像他透過鏡子看到了什麽令他哀傷的事物般。


    但事實上,厄裏斯魔鏡內的一切同他之前看見的並無太大的區別,依舊是血腥、屍骸、如同冰冷的地獄,以及站在地獄頂端的自己。


    唯一的不同之處在於,那片殷紅如血的玫瑰從山腳開到了山腰,宛如一片燃燒的火焰,占據了屍山血海的二分之一。


    裏德爾緩緩抬手,手指有些發顫,似乎在猶豫著什麽。


    最終,指尖還是落在鏡麵上,輕輕地觸碰著那片盛開的玫瑰。


    冰冷的鏡麵透過肌膚湧入血液,帶來一股刺骨的寒意,但他卻渾然不覺。


    他的目光緊緊地盯著鏡子,眼神中充滿了複雜的情感,既有茫然,又有落寞,還有一絲難以言喻的悲傷。


    但,如果仔細且認真的觀察,就會窺見所有情緒之下掩藏著的其實是純粹的冷漠,如同凝固的黑湖,沒有絲毫起伏,它靜靜地存在於那裏,萬古不化。


    漆黑的瞳孔隔著冰冷的鏡麵望著裏麵的玫瑰。


    裏德爾的目光始終沒有移開,一直默默的注視。


    偶爾間,浮現一絲流於表麵的不解。


    如果它的作用是讓人們看見自己內心最深處的迫切渴望,那麽這幾乎漫山遍野的玫瑰代表了什麽。


    他離鏡子很近,一開始隻是一閃而過的疑惑,但現在,裏德爾是真的有些好奇了。


    玫瑰,在占卜學上意味著美好與愛情。


    要問為什麽第一個想到的是占卜學,自然是因為他的孔雀在前段時間對此表現了極大興趣。


    美好與愛情?


    兩個同他幾乎沒有關係的詞匯,裏德爾在心底無聲嗤笑,輕嘲般否認。


    所以,玫瑰代表了他的哪種欲望?


    他在這裏站了很久,鏡子裏的畫麵也始終沒有隱去,就好像如果沒有什麽人阻攔他,他就會一直待在這裏一樣。


    但——


    “湯姆,你又來了。”


    裏德爾像是被驚擾到一樣,立刻朝身後看去。


    坐在隱蔽角落,被黑暗掩蓋的地方正坐著一個模糊的人影,是鄧布利多。


    “教授,抱歉,我沒有看見你。”


    裏德爾依舊保持禮貌的笑容,隻是臉上多了一絲被發現的慌措。


    “哦,沒關係,這裏太黑了不是嗎?”


    鄧布利多說著,臉上還帶著微笑,就好像他並不在意裏德爾的夜遊。


    “我不是說過沉湎於虛幻是毫無益處的事情,能告訴我你為什麽還在這裏?”


    裏德爾在一瞬間變得局促起來,他不安的看了一眼鄧布利多,仁慈的長者臉上仍舊帶著笑容,這讓他不禁鬆了一口氣。


    “抱歉,鄧布利多教授,我隻是想再看看,”


    我隻是不想被你注意。


    裏德爾主動向前走了幾步,踏入與鄧布利多同樣的陰影之中。


    抬起頭,目光落在了鄧布利多身上,帶著一絲難以言喻的神情。


    “教授,我可以問您一個問題嗎?”


    疑惑與迷茫,如同一個迷失在迷霧中的孩子,以及希翼於年長者能夠為他帶來指引的渴求。


    而這一切正是鄧布利多所期望在他身上看到的情景,當然,即使這位偉大的白巫師始終對其保持某種警覺。


    鄧布利多微笑著迴應道:“當然,你當然可以。”


    困惑的男孩猶豫了一下。


    “玫瑰,我在鏡子裏看見了玫瑰,您能否告訴我,玫瑰代表了什麽嗎?”


    鄧布利多身著一件飄逸的深藍色長袍,即使他靜止不動,袍角也輕輕飄動,顯得格外輕盈。


    “玫瑰?”


    他輕聲重複了一遍這個詞匯,語氣平淡溫和。


    “是的,教授,”裏德爾連忙迴答道,眼中的困惑愈發明顯,“我看到鏡子裏有一大片的玫瑰,但我不知道它意味著什麽。”


    “啊,這確實是個值得思考的問題,”鄧布利多說,臉上的笑容更深了一些,湛藍的眼睛在黑暗中微微閃爍。


    然而,他並沒有直接迴答裏德爾的問題,“湯姆,這是你的問題,需要由你來尋找答案。”


    “抱歉,教授,我還是不明白。”裏德爾又說。


    “你知道的 ,無論在魔法界的哪一個地方,玫瑰通常有著美好的寓意,如果你看見了它們,這代表你已經開始理解某些東西。”


    鄧布利多繼續說,“湯姆,就這樣下去,不要一無所知,它們是超越任何魔法的力量。”


    他的聲音透露出一些愉快。


    而裏德爾也沒有再問,他知道話題停到這裏已經足夠了,作為善解人意的好學生,滿足師長的喜聞樂見是他最為擅長的事。


    兩人默默地坐了一會兒。


    離開前,裏德爾問了最後一個問題,“你又為什麽在這裏,教授,你也在照鏡子嗎?那你想要通過鏡子看見什麽?”


    這個問題其實已經觸及到了師長的隱私,任何一個善良可親的好學生是不會如此魯莽無禮的。


    但裏德爾先生可從來沒有親口承認自己的好學生身份。


    “我嗎?”鄧布利多眨了眨眼睛,湛藍色瞳孔微微閃爍。


    “我也許想要看見一雙厚厚的羊毛襪。”


    “羊毛襪?”一個模糊不清的答案。


    裏德爾不解,但他沒有再度詢問。


    他當然清楚鄧布利多不會坦誠相告,這一點毋庸置疑。


    就像他知道當他踏入這個房間的那一刻,鷹隼般的銳利目光已經落到身上。


    他隻是突然湧起了一絲惡劣,一絲想要狠狠戳進白巫師心髒的惡劣。


    鄧布利多讓他不要沉湎於魔鏡,可為什麽他自己卻總是出現在這裏?


    他想要透過厄裏斯魔鏡看見什麽?


    他又再渴求癡迷著什麽?


    偉大的白巫師內心深處其實也藏著不為人知的迫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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