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羽賢能選的,自然隻有第一條路。


    她沒想過有一日必須「被迫」跟隨淩氏的幻宗老祖們學習武藝,但如此受到「迫害」,她眼界再開,那是完全超乎她所能想象的境地。


    氣之於人,以氣宗而言,是人自內而外散發出來的一股力量。


    氣之於人,以幻宗來說,不僅能發自內在,那四麵八方所有圈圍的、包裹的,盡是流動的、活生生的氣,禦氣為己所用,隻要掌控這無形的太能,天地萬物盡為囊中之物,想如何操縱,隨心所欲。


    之後她隱隱約約發覺,老祖宗似乎是將她當作「後補」,為防閣主大人沉眠不醒,無法履行之前所應下的承諾——那個要令淩氏嫡係弟子拜在幻宗習藝的承諾。


    其實她不在意,能學便學,盡力跟上,老人家安心便好。


    加上她後來越學越有心得,以南離一派和「邀濁引清訣」的內力為基底,再學淩氏幻宗的禦氣之術竟是進步神速,她心裏既驚且喜,鑽研起來便更有興趣。


    但每晚夜半時分,她定然仍要去到閣主大人所在的甕室處,也許背靠著石板門,也許又拿額頭抵著門板,然後靜靜地,陪他待上許久。


    喃喃自語說著心裏話,以為是跟他話家常,有時也哭哭笑笑的,越發像個瘋子,她這習慣越養越嚴重,當真難戒。


    這一夜,她背靠著石板門席地而坐,在晶石甕室外說著說著就睡著了。


    迷離幽夢中,她感覺巨蟒來過,頂著花兒慢條斯理地遊到她身邊啊蹭的。


    那朵大紅花也跳進她懷裏,很親昵地跟著再蹭一波,但……她好困啊,困到眼皮張不開,巨蟒與紅花後來像是放棄了,蹭不醒她隻好慢吞吞走開,於是她無所顧忌,任由倦意襲來,再不去抵拒……


    而她這一棄守,終於啊終於,等到主大人又來入夢。


    噢,等等——不對!


    那不是夢,是真真實實曾有過的場景!


    她被拉迴那段過往,恰如深藏在記憶中的某個點,徐徐為她展開——


    那時閣主大人領著她摘得幻景花,她帶著花隨他趕去綠竹廣居。


    在那場景中,夜深人靜的大廣院迴廊上,成排的灴籠燭火未熄,她與他並肩坐於廊,幻影花被她從晶石盒裏捧出來活動,躲進她懷中亂蹭,像個剛到異地、很是怕生的孩子般,直巴著她不放。


    他瞧見了,淡笑歎。「花兒真似孩子,這孩子雖是咱們倆一塊兒得的,可孩子隻認娘,不認爹。」


    當時他對她心意已定,她則裹足不前又難以把持,被他這麽似有若無地一撩,心尖直顫,紅著兩耳試圖轉開話題,遂問——


    「就兄長所知,這世上可還有較幻影花更奇的花?」


    他沉吟片刻,探指欲逼弄從她懷中探出「頭」的大紅花,卻被花兒的小綠葉很不給麵子地甩了一下,惹得他唇角更深。


    「就為兄所知,『更奇』不敢說,但確也是『一奇』。」


    他說,蒼海連峰由數座高峰相連,峰首常見萬年之雪,那雪地裏會鑽出一種俗稱「還魂草」的青色小花,花朵小小的,莖卻呈人形,在萬年雪覆蓋的所在神出鬼沒,與其說是花草,更似吸取天地靈氣而成活物的精怪。


    要說似精怪,她懷裏的幻影花何嚐不像?


    她不由得迴出口,他頷首笑答——


    「所以才說是一『奇』,而非『更奇』,幻影花沁出的汁液可入藥救人,更添藥效,這是事實。卻聞牧族朋友口耳相傳,說這還魂草連花帶莖除有返老還童的療效,亦能讓失憶之人再複記憶,更甚者,能令人憶及前塵之事,還前世之魂。」再次伸手過來逗紅花,帶趣揶揄,「如若是真,花兒啊花兒,人家還魂草可就奇得更勝一籌了。」


    她張眸醒來時,人仍在晶石甕室處。


    貼著石板門的背部是暖的,但她心口卻一寸寸縮緊,氣息略紊亂。


    睡得越久,沉得越深,忘卻的東西也就越多。


    她想起老祖宗之前告知她的,彷佛欲讓她心裏先有個底。


    閣主大人何時能醒?不知。


    她可以等,也決心等到不能等為止。


    可如果他某一天醒過來,卻不再識她……她能怎麽做?


    她啊,還能為他們倆做些什麽?


    自憶起那段關於還魂草的事,惠羽賢出穀的次數變多。


    她出穀所為何事,不可能不跟老祖宗坦白,就為一探蒼海連峰的每座峰頂,去尋找那可遇不可求的還魂草。


    許是她杞人憂天,但她寧可未綢繆,希望尋得一株還魂草。


    或者最終派不上用場,或者還魂草可念人「再複記憶」,「還前世之魂」僅是毫無根據的傳言,不能作信,她卻仍執意去尋。


    老祖宗不阻止她,亦無任何建言,似乎知道若不讓她出去徹底奔走、將自個兒弄個精疲力盡,她浮動的意緒無法平複。


    於是她開始一次又一次的峰頂行。


    由近而遠,一開始出穀去尋,三、五日便會返迴穀中山腹,後來越探越遠,一旬變成半月,半月又拉長成一整個月。


    從這座峰頂到另一座峰頂,放眼看去盡是萬年不化的白雪。她蟄伏著、尋覓著,常會忘卻時間的流逝,憑靠的僅剩內心那一點固執。


    這一次從峰頂下來,才發覺蒼海連峰原來已是春天時候。如此算來,她此次出穀,在外邊晃蕩了近兩個月。


    返迴穀中山腹的路上,蜿蜓的山徑兩旁開著無數小花,白的、黃的、紅的、紫的,被綠草和青葉襯托得格外可愛。


    她策馬快蹄,遠遠便嗅到穀地裏繁花盛開時散發出來的濃馨,以往聞起來覺得奇詭,覺得香氣太甚,如今濃香隨風撲來,拂了滿麵滿身,隻覺親切心暖。


    但,她沒料到會被團團包圍,且是被乘清閣的人馬在半道上裏三層、外三層,圍了個水泄不通。


    「迴來了迴來了!不用再找啦!」、「把信鴿放出去,說找著了,讓幾批人馬全迴來」、「謝天謝地,終於迴來啦!」、「快!讓玄元快去喜報老祖宗,說人迴來了!」、「玄元又不說話,怎麽稟報嘛?」、「這都什麽時候,你還跟咱嗆這個?」「玄元早跑了好不好!閣主突然跑掉,玄元小子哪可能不跟著跑?」


    ……閣主跑掉?


    閣主……突然跑掉?!


    惠羽賢原是被圍上來的眾人弄得一頭霧水,驟然聽到那一句,臉色大變。


    「他、他……兄長……閣主他……」她欲問,然喉頭繃緊,舌根發僵,哪裏還能鎮靜定?


    什麽都不管,腦子也使不動,她隻能揮動手裏馬鞭,「駕」地一聲,策馬衝出一條道來,風馳電掣般往穀中山腹趕迴。


    將她拉進晶石甕室中,三位老祖宗一起暴怒了。


    「你瞧瞧、瞧瞧!明明好好的一道門就在這兒,他偏不開!」


    「他不開就算了,乖乖待著也不會有誰嫌他礙事、礙眼,但他偏偏又不!」


    「他不開門,也不肯乖乖待著,他、他一飛衝天是哪招?!」


    她抬頭仰望,晶石甕室的頂端硬生生被破一個洞,因甕室位在山腹深處,那個破洞黑黝黝的,極深、極為筆直,仔細再看意有細小的一點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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