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今天之前褚煦梁認為自己不該插手去管江新年的家事,但從江母這明顯的行程安排來看,對方還是在乎江新年的。褚煦梁能體會那種踟躕不前,遠遠止步隻為看一眼的心情。況且這件事是江新年的一塊心病,是他不肯放過自己的一道牢籠。如果你要阻止一個人進入你的世界,那麽勢必要在心裏豎起一道高牆。時間久了也不知道究竟是為了防止別人進來,還是為製止自己出去。況且昨晚他縱容了對方,今天即使稍微越界,想必江新年也不會太生氣,褚煦梁如此恃寵而驕地想。江新年迴頭,其實他明白褚煦梁並不是急於想見他父母確定關係,他梁哥什麽心思他都懂。關上水龍頭,江新年把洗好的水果放進瀝水盤,又用涼開水過了一遍,這才端給褚煦梁。他點點頭,答應道:“好。”第62章 江新年給賴月柔去了電話,約好中午十二點去酒店接她。十一點鍾不到褚煦梁就催促江新年快點兒出門,因為他說自己不能空著手去,要先去趟商場給丈母娘選個禮物。江新年沒有糾結於到底是丈母娘還是嶽母的稱唿,隻覺得這種感受很奇妙。看著褚煦梁在衣帽間認真挑選搭配衣服,想要給他媽媽留個好印象,就如同當時在北京他也期望著梁哥的媽媽能喜歡他一樣。褚煦梁最終選了一件剪裁精良的大衣,西裝翻領的中長款,穩重但不顯老氣。他刻意用發蠟抓了頭發,看起來品味又紳士。江新年就沒那麽講究了,隨便從衣架上抓了一件棒球外套,隻用剃須刀刮了刮胡子就準備出門。路過衣帽間,瞥到那個深綠色的紙袋,江新年腳步頓了頓。褚煦梁注意到他的神色,主動問:“要戴這個圍巾嗎?”如果江新年媽媽看到的話一定會很開心的。江新年舔了舔發幹的嘴唇,找借口說:“不了,和我這衣服不搭配。”這倒是,他穿一身運動休閑裝,那條圍巾確實不太適合。“你可以換一身。”褚煦梁說著從衣櫃裏替他找出一件深灰色風衣。江新年人已經率先走了出去,拒絕道:“算了,圍巾戴著太熱。”褚煦梁無奈跟上他,這個也急不來,今天江新年能同他媽媽好好吃頓飯已經算邁出了一大步。褚煦梁在商場挑了一枚精美的胸針作為見麵禮,畢竟江新年媽媽還要坐飛機迴成都,小巧的東西她好帶。蝴蝶造型的雲母主體,配以鉑金鑲嵌的輪廓,一顆南洋珍珠點綴在蝴蝶頭部,溫婉又華貴。就連江新年也欽佩褚煦梁選東西的審美,這枚精致的胸針賴月柔定然會喜歡,她愛穿純色大衣和羊絨披肩,胸針可以錦上添花再好不過。十一點五十分他們到賴月柔住的酒店時,她已經在大堂沙發上等著。賴月柔看起來很激動,畢竟這頓飯對她來說實屬意外之喜。這麽多年,每迴都是她找江新年,這還是頭一次兒子主動聯係她見麵。賴月柔一上車褚煦梁就主動介紹說:“阿姨好,我叫褚煦梁,是新年的同事。”賴月柔笑盈盈地同他打招唿:“你好,見到你很高興。”聽見這自我介紹,江新年瞥他梁哥一眼,心想算了,待會兒吃飯再說。午飯地點選在寶安一家商場裏,中規中矩的中餐,不像親人小聚倒像商務宴請。褚煦梁請江母點餐,賴月柔把菜單遞給江新年,讓他來選。褚煦梁發現江新年眼睛鼻子其實都隨他媽媽,屬於濃顏,典型的骨相美人。江母算起來也至少五十出頭,但南方水土養人,看起來依舊明豔。賴月柔找話題主動和褚煦梁聊天:“聽新年說公司同事對他很好,想必受了你不少照顧,真是謝謝了。”褚煦梁笑道:“哪裏,新年特別用功,也很優秀。”賴月柔聽見對方對兒子的表揚,心裏十分欣慰。眼前這個年輕人歲數不大,待人接物卻很成熟,讓人有一種如沐春風的感覺。隻見褚煦梁拿出一個精致的小禮品袋,推至江母麵前,說:“初次見麵,晚輩小小心意,還請阿姨收下。”賴月柔沒想到自己還有禮物收,受寵若驚的同時又驚訝於對方的禮數周全。一時之間她沒有迴禮能拿出來,隻能暗暗記下,下迴有機會一定補上。江新年將菜單交還給服務生,看梁哥和他媽相談甚歡,心中不太是滋味。其實他對賴月柔的感情很複雜,一方麵希望她過得好,但如果事事都順著她的心意,江新年又難免會覺得命運待她過於寬宥。於是在這樣一團和氣的場景中江新年冷不丁地開口:“媽,再給你介紹一下。”他將手臂繞到褚煦梁背後,親密地摟著人肩膀說:“梁哥是我同事,也是我男朋友。”他這番話後他媽媽果然跟座雕塑一樣半天都沒動作,凝起的笑容還聚在臉上沒有完全散去,顯出一種怪異的僵硬弧度。賴月柔不明白,江新年從小就很正常,和一般男孩子一樣喜歡打球瘋跑,沒有一點娘娘腔的跡象。他怎麽可能突然變成一個同性戀呢?她抬眼去瞧兒子的表情,不像是在開玩笑,也沒人會拿這種事來惡作劇。隻見自己兒子咧著嘴笑,得逞一般側頭去瞧那位叫褚煦梁的同事。而對方不讚同地皺著眉,那無奈的眼神似乎是在看自家調皮的搗蛋鬼。賴月柔身為人母,特別是上了三十五歲才終於有了小兒子,對於這樣的眼神再熟悉不過。一個恃寵而驕,一個無可奈何。她已經好多年沒在江新年臉上看過這樣的表情,要多深的愛意才能澆灌出這樣的關係,賴月柔心知肚明。她很快調整好臉上的表情,雖然被江新年突然甩出的這記重磅消息震了個措手不及,但賴月柔深知自己沒有那個立場跳出來唱反調。兒子好不容易對她沒那麽抗拒,她要是這時候擺出母親的身份來說難聽話,賴月柔幾乎可以肯定江新年一定會扭頭就走,再也不給她機會。賴月柔隻能勉強維持著笑,問一句:“你爸知道嗎?”如果說這世上誰最有資格管教江新年,那就是他父親江雲岸了。如果江雲岸反對的話,江新年說不定會聽他的話,他從小就是個孝順的孩子。賴月柔又瞧褚煦梁一眼,雖說對方看起來人不錯,對江新年似乎也有求必應,但這條路畢竟不是正道。“還沒來得及告訴他,下次迴老家我會跟他說。”江新年見她扯上江雲岸,心裏有些不痛快。“爸從來不幹涉我的事。”江雲岸雖說算不上思想多麽開明,但他一向尊重江新年。賴月柔強顏歡笑,她開始覺得這歸根結底怪她自己。要不是她在江新年幼年的時候離他而去,那麽他心理上就不會產生某種缺陷和依賴,以致於成年後無法處理正常的男女關係,繼而喜歡和同性待在一起。江新年倒不知道他媽心裏的這些想法,隻覺得當初褚煦梁沒有隱瞞選擇直接介紹他男朋友的身份。如今他帶褚煦梁見自己的母親,自然也不能遮遮掩掩,不給對方一個明確的表態。經過這麽一通攤牌,餐桌上的氛圍一下子從熱絡降到靜默的冰點。菜品陸續上桌,褚煦梁替江母斟了一杯茶,放到她麵前。賴月柔客套疏離地道謝,沒了一開始的熱情。哪個父母能接受兒子和一個男人攪和在一塊兒被人戳脊梁骨呢?況且江新年什麽都好,長得帥氣,工作也體麵,但就這一個汙點,也足以毀了他的全部名聲。江新年把他們的互動看在眼裏,心裏發堵。他開始有些後悔剛才的一時衝動,他見不得褚煦梁受一點委屈,任這個人是誰都不行。“今天這頓飯,是特意為介紹梁哥跟你認識的。”江新年言下之意,如果不是褚煦梁今天自己根本不會約她,這本來也是事實。賴月柔當然聽懂了他話裏話外的意思,但要她對自己兒子交了男朋友這件事表達歡迎和祝福,她做不到。於是隻能含混說道:“今天你約媽媽我真的很開心,過年有時間迴家嗎?你弟弟到時候也放寒假了,你們兄弟倆好多年沒見。”“不一定有時間,看公司安排。”江新年搪塞著。他同母異父的弟弟鄒子俊和他差了十來歲,從前那小子對他有敵意,從來不肯開口叫一聲哥。現在長大了,也不知道那嬌寵的倔脾氣收斂一些沒有。江新年不再說話,賴月柔心事也重。褚煦梁貼心地適時挑起話頭,問賴月柔一些成都的家鄉風物,以免桌上氣氛過於尷尬。一頓飯下來,三人都默契地不再提起那個話題。拋開別的不談,賴月柔其實對褚煦梁印象不錯,覺得他待人周到很有君子風度。如果是做女婿,她自然是滿意的。可問題是她沒有女兒,隻有兒子。賴月柔一時有些想不明白,在她的認知裏同性戀都是一些不男不女的家夥,可自己兒子和褚煦梁分明都不是這樣的人。他們言行舉止正常,男子氣概十足。兩個青年才俊,多少女孩兒夢中的理想對象,為什麽偏偏要舍棄陽關坦途,去走這樣一條艱難的道路呢?吃過飯江新年將他媽媽重新送迴酒店,迴家路上江新年放在中控台的手機叮鈴一聲亮起,收到一條新的微信消息。江新年在開車,隨口叫道:“梁哥,幫我看看。”褚煦梁其實是邊界感很重的一個人,即使是戀愛關係他也從來不會去看對方的手機,他認為這是個人隱私。但江新年卻和他恰恰相反,不僅主動貢獻出自己的開機密碼、支付密碼,還經常性地讓褚煦梁幫他看消息。褚煦梁輸入那串熟悉的數字,手機屏幕解鎖,他點開微信消息。江新年給他媽媽備注的名字就是“賴月柔”,因此褚煦梁一眼就看見了發信人。“是你媽媽,她問你和前女友分手的原因。”褚煦梁有一些理解江新年母親的意圖,她覺得既然江新年以前交往過女朋友,就代表他還有機會重迴正道。而賴月柔也確實是這麽想的,他在飯桌上就想問江新年這個問題,但當時礙於褚煦梁在場,隻好事後來問。她想知道原因,好對症下藥。江新年沒料到他媽這麽鍥而不舍,心裏有幾分不愉快,於是也不再留餘地。“幫我迴一下,就說我無法接受背叛。”褚煦梁並不知道江父江母離婚的原因,按照江新年所說迴了一條文字消息過去。賴月柔握著手機緊緊盯著屏幕上的這句話:“我無法接受背叛。”是江新年在說他的上一段感情,也是在說給她聽。第63章 賴月柔扣住屏幕將臉埋進掌心,泣不成聲。她和江雲岸認識的時候才十七歲,情竇初開的年紀哪裏懂什麽生活。一封“執子之手與子偕老”的情書邀她步入婚姻,那個時候她也不過二十一歲。有情飲水飽的新婚日子沒過上一年,就迎來了江新年。在如今女孩兒們剛剛大學畢業還在談戀愛逛街的年紀,賴月柔就已經每天和奶粉尿布相伴,一邊忙工作一邊照顧孩子,每天忙得連軸轉。偶爾走神的時候她會想,這就是愛情最後的樣子嗎?賴月柔不知道問題的答案,但她不敢抱怨,因為身邊每一個女人都是這麽過來的。等到孩子一天天長大,她才終於得以鬆一口氣。賴月柔承認那個時候的她心浮氣躁,看著鄰居朋友相繼搬了新房子,日子越過越好,繼而開始埋怨起江雲岸不求上進,升遷無望。但她從來沒動過離開的念頭,江雲岸是她的初戀,江新年更是她的心頭肉。但一切的自以為最終抵不過那個人帶她見識到的新世界。銀行櫃台日複一日的重複工作中偶然迎來一次總部視察,賴月柔被領導帶去做接待工作。席間主位上那個男人的目光有意無意總是落在她身上。他是來自總行的貴客,輕而易舉就能得到賴月柔辦公室的聯係方式。之後男人紳士地邀請賴月柔共進晚餐,帶她去外地出差。生長在小城鎮的賴月柔從來沒有住過五星級酒店,沒有享受過貴賓式的服務。男人帶她體驗的一切都是那麽地新奇而美好,猶如雲端的理想之國。鄒先生留過學,家裏在銀行係統樹大根深。他不經意聊起的話題對於賴月柔來說都像枝頭觸碰不到的果子。隻是從前她不曾抬頭去看,如今卻充滿了渴望。傾慕在心中悄悄種下,當她發覺對方已有家室也生不出立場去責怪,她自己不也是有夫之婦嗎?後來鄒先生如承諾那般同原配離了婚,準備娶賴月柔為妻,同意她帶上年幼的孩子。等賴月柔終於鼓起勇氣和江雲岸提離婚,她原本以為也要同那邊一樣很是鬧上一場,結果江雲岸什麽也沒說,隻說了好。而十歲的江新年怎麽也不肯跟她走,她隻能隻身離開那個曾經給過她溫暖的家。終於送走季晨後張盟很是鬆了一口氣,原因無它,實在是季晨作為一個監督者太過嚴苛。每天三個小時,少一分鍾都得從床上找補迴來。這幾天張盟腦力和體力都被榨得幹幹的,送瘟神一樣迫不及待地目送對方去上班。隨著電梯門合上,張盟歡唿一聲躥迴書房戳開電腦主機,沒人管的日子就是主打一個放縱!誰知季晨就算人沒到,監督電話也沒落下。約莫是剛下班就給張盟打過來,問他今天看書看得怎麽樣。張盟隨口胡謅:“看過了看過了。”季晨冷冷反駁:“你說謊。”張盟心驚,這是偷偷在他身上安了測謊儀嗎?不然為什麽季晨這麽篤定他沒看書?隻聽季晨毫無感情的聲音從聽筒中傳來:“你今天早上十點登錄的遊戲,到現在都沒下線。總時長七個小時,中午飯都是在電腦前吃的外賣吧?”失策啊!張盟忘記自己之前和季晨打遊戲對戰加過好友,是以對方能看到他的在線狀態和時長。“我準備等會兒就看,真的。”張盟慫了,準備先把這尊大神哄過去再說。“那行,我這會兒開車過來。”季晨說完就掛斷電話。不是吧?從前都是自己央著他來,現在這人竟然主動往他家跑。張盟欲哭無淚,都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吐槽多了遭的報應。他以前老愛埋怨季晨不夠主動,現在可好?在季晨的強悍鞭策之下,張盟苦哈哈地每天完成著三個小時學習計劃。有時候嚷嚷喊腦子疼,有時候又哼哼唧唧埋怨屁股痛。季晨每天機場福田來迴跑,光是路上就得花費兩個小時。這天晚上,季晨接到老羅電話,對方約他一起去吃燒烤。季晨正準備拒絕,他人在張盟家還要陪對方看書。張盟這個人老喊白天看不進去,非得等他晚上來了一道看。二則老羅家住寶安,從福田過去挺遠的。他才說了個“不”字,就被身旁的張盟截斷話頭。“誰約你?去吧去吧,我聽到燒烤倆字兒了,咱們一塊兒去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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