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盟自愧不如,心歎難怪褚煦梁這麽偏愛他師兄。實在是太會來事兒了,整個就是一貼心小棉襖啊。褚煦梁抬頭看一眼滿臉殷勤的江新年和完全呆滯掉的張盟,不太自在地舔舔嘴唇,拒絕道:“不用,你吃你的。”江新年也不勉強,見褚煦梁慢條斯理地給兩隻手都戴上食品手套,拆零件一樣細致地將那枚兔頭拆解開,然後斯文地將肉送進口中。江新年越看越覺得有趣,心想褚煦梁小時候家教一定很嚴。大約是那種從小父母就要求吃飯要坐端正,小手扶好碗不許發出聲音的類型。而他身旁的張盟美味當前啃得就很豪放了,怎麽方便怎麽來,根本不顧形象。都說川渝小吃是一絕,這話不假,很多地道美味都藏在市井小店裏。三人敞開肚皮吃了一餐,滿足地打車迴酒店。走廊上分別,張盟和江新年住在一邊,而褚煦梁的房間在電梯口的另一頭。江新年打算先迴房然後再偷偷溜去找他梁哥,結果這時候今晚一直不多話的褚煦梁停下腳步主動說:“新年,你來我房間,提前把航前準備做了。”“好勒。”江新年雀躍地應了。他梁哥這理由找得好啊,省得他還迴去一趟演戲。於是轉身跟張盟拜拜,同褚煦梁一道往另一邊走了。張盟用同情的眼神目送他的背影,緩緩搖頭憶起自己當初航前航後被褚煦梁抽考支配的可怕日子,他師兄實在是太可憐了。迴到褚煦梁房間,江新年從衛生間洗過手出來,就見他梁哥拿著ipad一本正經地說:“用我的看航圖和天氣吧。”“不是,還真準備啊?”江新年完全沒料到是這樣的劇情走向。“不然呢?”褚煦梁抬起頭答得理所當然。對方這麽熱愛工作愛崗敬業,搞得江新年那點兒想要卿卿我我的小心思實在是上不了台麵,於是聽話地坐過來接過ipad查看今晚航班的信息。雖然褚煦梁是作為教員監察江新年的左座飛行,但駕駛艙分工上他擔任的是右座副駕駛的職責,因此他挑了機場重點細則對江新年進行匯報。“zbaa淩晨1點至6點跑道18l/36r關閉,可由a8/a9穿越,不可用a0/a1穿越。跑道36r ils不可用。沙子營vor部分徑向線限製使用。”褚煦梁工作起來一向認真,江新年也極快地進入狀態,查看著氣象報文說:“今晚天氣還挺好。”飛行員的準備工作早已無紙化,所有信息都能在電子設備上查看。江新年手中ipad上呈現著最新的目的地氣象信息:zbaa 200302z 2006/2106 18002mps cavok。每一位飛行員都要能熟讀氣象報文,這條信息中zbaa是目的地首都國際機場的四字代碼,200302z是用國際標準時記錄的觀測時間,中間代表預測的天氣段20號淩晨6點至21號淩晨6點,最後五位數字加字母表示風向風速,前三位代表真風向,後兩位代表風速,單位mps米每秒。cavok則代表天氣狀況良好。做完準備工作,褚煦梁揉了揉後腰,微皺著眉說:“腰疼,幫我捏一捏。”說罷抬手撩起衣服下擺將黑色高領毛衣脫了趴到大床上。江新年放下ipad關心地靠過來問:“怎麽會突然腰疼?”褚煦梁迴頭瞪他一眼道:“你說呢?”這一眼帶嗔帶怨又特別勾人,屬於情人間獨有的打情罵俏。江新年經他一提點,明白過來自己就是那始作俑者,心裏被一種即滿足又心疼的情緒塞得酸酸脹脹。他側躺到褚煦梁身邊,一手支頭一手溫柔地覆上褚煦梁的後腰。觸手溫熱,褚煦梁身上隻剩下一件體恤被江新年的手揉到上方堆疊。褚煦梁趴臥在床上,裸露的腰背之間形成一道恰到好處的凹陷。他的腰身沒有一絲贅肉但又非過分瘦弱,薄薄的肌肉線條蘊含著力量。江新年揉了兩把沒忍住又褪了一點褚煦梁的長褲,把脊柱尾端那兩枚淺淺的腰窩露了出來。這對腰窩生得招人,江新年不可避免又想起雙手掐上這把窄腰時的感覺,他的手握著褚煦梁側腰的時候大拇指可以正正好陷在那兩處。江新年幫褚煦梁按摩腰,按得自己氣息重了起來,更要命的是褚煦梁開始在他的手下發出輕輕的哼聲。那聲音似舒服又似按到正處有點兒疼,褚煦梁趴在床上嗯嗯哼哼叫得江新年氣血翻湧。年輕人不經撩,江新年很快就受不了地湊到褚煦梁跟前,討好地叫:“梁哥。”褚煦梁側過頭,一雙淡色的唇被他咬得有些發紅,黑發搭在額頭頸間襯得平日禁欲的麵容分外誘人。更別說脫掉高領毛衣後,褚煦梁脖子鎖骨上一些散落的殷紅吻痕失了遮擋就這麽赤裸裸呈現在眼前,提醒著他們上午度過了一段多麽美妙的時光。“梁哥”,江新年耐不住了,尋了褚煦梁的唇要吻。誰知還沒挨碰上一星半點,就被褚煦梁推著胸膛擋開。“按完你可以迴房了。”褚煦梁坐起身,一本正經地活動了一下筋骨。“早點休息,晚上還得通宵呢。”說罷站起身整理衣服,一副好走不送的姿態。江新年受挫地楞在床上,咽了口唾沫,還不放棄:“梁哥,我可以留在你這兒睡嗎?”江新年知道褚煦梁腰疼,舍不得再折騰他,但互助一下相擁而眠總是可以的吧?“不行,迴你房間睡。”褚煦梁半點不通融。“晚上見。”直到江新年被啪地一聲關到門外,好半天他才迴過味兒來。輕笑一聲,原來他梁哥也有小性子,還挺可愛的。晚上十二點半準時叫醒,江新年迅速收拾好和褚煦梁在樓下匯合,兩人乘坐機組車到機場。今晚隻有他們兩個,張盟飛西安去了。趁著還沒進駕駛艙,江新年有話就先說:“梁哥,我以後會注意的。”褚煦梁停下腳步迴過身,半晌,才開口:“新年,我沒有要幹涉你交朋友的意思。”“我知道。”江新年上前兩步和褚煦梁並肩一起走向停機坪,此前將近三十年的人生他一直自認為是異性戀,直男思維的慣性讓他缺乏對同性也需要適當保持距離的概念。江新年知道褚煦梁尊重他不會管東管西,但他願意給對方多一些安全感。褚煦梁淺淺笑了一下,留下一句“很乖。”褚煦梁邁步去做繞機檢查,江新年在原地平複了半天的心跳才快步跟上。兩人一起檢查完飛機外觀,簽好加油單。放行的機務盯著他倆看,江新年察覺到視線側頭望去,個子很高的一位年輕機務兄弟,頭發剔得短短看著有些麵熟。對方點點頭算作招唿,拿著單據轉身退迴了停機坪。江新年跟著褚煦梁一起登機,機腹滿滿當當用固定網裝載著本趟航班的貨物。江新年忽然想起兩年前的那段對話,當時他摸到褚煦梁指根處的繭子,心裏一驚問他是做什麽工作。那會兒褚煦梁怎麽迴答的,他說“送快遞的”。如今一看,他們可不就是送快遞的麽。江新年甜甜蜜蜜地傻笑,收獲褚煦梁輕輕一碰肘。“樂什麽呢?今天可沒運美人魚。”他們貨航什麽稀罕貨物都運過,大熊貓、海豚什麽的褚煦梁都曾運送過。江新年拉住褚煦梁的手,用指腹輕輕去摩挲對方指根和他一樣存在的繭子。褚煦梁麵上一慌抬手要掙開,被江新年一把緊緊抓住,湊到他耳邊輕聲說:“怕什麽梁哥,駕駛艙隻有語音記錄器又沒有安監控。”雖說今晚就他們二人機組,也沒別人瞧見,但褚煦梁的職業操守和薄臉皮不允許他在工作場合這樣胡來。他再一次要抽出手,這迴江新年沒有阻攔,隻笑著說:“梁哥,你還記得第一次你跟我說你是送快遞的不?”褚煦梁也記起了這事,轉身要去落座。“我可沒騙你。”江新年放好飛行箱,也在左座坐下。“嗯。”他的梁哥從來就沒欺騙過他。那會兒隻求一夜情,害怕對方也是圈內人。如今江新年無比慶幸他和褚煦梁是同一職業,可以並肩坐在駕駛艙一同飛向天空。作者有話說:民航小知識:cavok:當能見度大於10km;5000英尺或最低扇區高度以下無雲並且無積雨雲;機場上空和機場附近無明顯天氣現象。第36章 張盟約了晚上的拳擊課,然後滿懷期待地來到健身房。但在拳館沙袋前等著他的不是那個高高的身影,而是他原本的拳擊教練。張盟揚起的笑僵在了臉上,但他很快接上表情,客套地問好:“教練,你腿好了啊?”陳教練用力伸了伸小腿表示無礙,然後說自己再也不想去徒步了,還是健身房鍛煉最安全。張盟聽得興致缺缺,心裏想的是季晨手臂上的傷應該也好了吧?他盤算著自己要不要把卡轉到機場那邊的店去,每次上班前練一練也不是不可以,生命在於運動嘛。不知道是因為期待落空還是有了對比,從前倒不覺得,如今張盟再看自己這個教練眼光就變得挑剔起來。對方出拳的力量是有但速度不夠快,教的東西常年都是那一套,沒有針對性。他越練越覺得沒意思,還沒到結束時間就說想休息。那位陳教練也知道張盟的少爺性子,隻當他是累了不想動,陪著做了會兒拉伸就樂得輕鬆提前下了課。張盟走的時候路過前台,本想去要季晨的電話號碼。但想了想似乎不太好,轉而在公司app通訊錄上搜索,果然找到了機務部季晨的聯係方式。張盟坐在車裏,按耐住馬上撥電話的衝動,反而給機資一個小姑娘發了條信息。第二天季晨下班迴到家補完覺,正準備出門買點小菜,張盟的電話就打了過來。“喂,是季晨嗎?我張盟。”其實季晨上次就存了他的電話,但此時也隻嗯一聲。“你睡醒了吧?我在你家樓下呢。”張盟的聲音不管什麽時候聽起來都是那麽地有活力,同時又是那麽地沒有邊界感。季晨撩開窗簾,果然見小院門口停著一輛熟悉的路虎。“找我什麽事?”“找你吃飯呐,上迴你不是說下次嗎?”張盟從車上下來,一手拿電話在耳邊,一手夾著支細煙。黃昏的斜陽照過來有些刺眼,他眯著眼睛望向季晨家的窗戶,等對方的答複。季晨放下窗簾,不再看。他上次是隨口一說,但人都已經來了,總不可能趕對方走。他在電話裏讓張盟上來,主動將門翕開一條縫等著。張盟進來的時候煙還沒抽完,但顧忌著可能主人家不喜歡,主動討了煙灰缸熄滅。深圳的二月底已經徹底暖和,張盟隻穿了件體恤外麵是風衣樣式的防風外套。他頭發又長了些在腦後紮了個很短的揪,一副不對稱的十字架耳釘和耳墜顯得他時髦又前衛,像電視上那些叫不出名字的年輕偶像。季晨問:“你怎麽知道我在家?”機務工作屬於輪班製,按理說這時間點他是在上班還是休息根本說不準。張盟不拿自己當外人,往沙發上一癱,老實交代:“我讓機資一個小妹妹幫我查的。”季晨睨他一眼,拿一次性杯子接了杯水懟到他麵前。“你人緣還挺好。”張盟毫無所覺,翹起二郎腿得意地講:“那當然,公司那幫新來的小妹妹我都熟。下迴要是再發紀念品,你喜歡哪款提前跟我說,幫你搞定。”前段時間公司成年三十周年給每位員工都發了紀念品,共定製了三款隨機發放。季晨靠在客廳一隻老舊的五鬥櫃上,抄著手打斷他:“想吃什麽?”上迴是張盟請客,今天應當他做東。張盟腆著臉講:“就在家裏吃行麽?我想吃你做的飯。”上次季晨下的那碗麵他迴味了好久,樸素又別有一番滋味。張盟形容不太出來,總之是他好久都沒吃過的家常味。季晨不自在地移開目光,抓起櫃子上的鑰匙,招唿他:“走吧,去買點菜。”兩人走路去離小院兩百多米的一處菜市場。說是菜市場其實也不準確,隻是這條街道兩邊都擺滿了賣菜的小地攤。比之市裏那種規範的固定攤位,這裏賣菜的大多是正兒八經的附近農戶,要不就是早起去市場批發了菜拿來賣的老頭老太。張盟還是頭一迴來這樣的地方,一路上嘖嘖驚歎。季晨買了一條魚、一塊五花肉並幾樣蔬菜總共花了不到四十塊錢,最後那麽大一把綠油油的空心菜才要價一塊八!關鍵是都這麽便宜了,季晨他還跟人講價最後砍成了一塊五!張盟平時在小區附近的超市雖說也沒買過肉和菜,但逛的時候大致搭眼瞧見過價格,這麽些東西要擱精品超市絕對不下一百塊。都說深圳物價貴,但原來都市中也藏有這般實惠的地方。買好菜準備迴去,張盟被一個老太太的攤位吸引住了腳步。老太看著起碼得有七十了,坐在路邊一個自帶的折疊小凳上,麵前鋪一張報紙,上頭盛放著無數白色的花朵。老太手拿針線,從花的花蒂處穿進去,三朵並作一串。張盟走近去,蹲下身問:“老人家,這花怎麽賣?”老太太抬起頭來,笑著講:“兩塊錢一串,香得很。”她看張盟身後還站著一位高個子年輕人,招唿道:“買兩串兒就三塊錢,是我今兒新鮮摘的,你們看還水靈呢。”張盟拿起一朵潔白的小花放到鼻端嗅了嗅,馨香撲鼻。“奶奶,給來兩串兒。”“好勒。”老太太喜笑顏開,“你挑吧,三朵一串兒,挑好我給你穿上。”張盟搖搖頭,“沒事兒,就您剛穿好的這個吧。”老太手邊有一串剛剛穿好的,他見張盟生得討喜又有禮貌,又主動挑了最大開得最好的三朵製作另一串。“您眼神還真好。”看著老太穿針引線,張盟心中感慨。老太太這麽大把年紀了,居然手不抖眼不花,還能幹這樣的精細活兒。老奶奶大概好久沒被年輕人誇過了,笑得開懷。“老咯,這不老花鏡都戴上了。現在隻能穿穿花兒,鞋墊都納不了啦。”兩串早春的梔子花潔白又馥鬱,季晨手裏拎著菜,張盟手裏拿著花,悠哉悠哉走在背光的黃昏小巷裏。夕陽西下,地上拉出斜斜的兩道影子,倒像是一對生活已久的伴侶。迴到家,季晨在廚房忙活。張盟本來想要幫忙,但無奈季晨家的廚房實在是太窄,兩個大男人往裏麵一站根本過不了身。再說他本來也不會做飯,於是幹脆不去添亂,往沙發上一坐打手機遊戲去了。季晨動作麻利,半個多小時就弄好了三菜一湯。家常紅燒魚、青椒小炒肉、蒜泥空心菜還有一道冬瓜丸子湯。張盟之前在客廳聞著味兒就餓了,真上了桌風卷殘雲地就著菜吃下去半碗米飯,才分出心來誇獎:“你做飯怎麽這麽好吃。”季晨被他說得有些不好意思,在此之前還從來沒人誇過他做飯好吃,他也沒邀請過誰到家裏作客。季晨自己嚐著覺得就是很普通的味道,一時也不知道張盟說的是真心話還是客套的誇獎。吃完飯,依舊是季晨負責洗碗。張盟癱在沙發上消食,口袋裏的手機響了。他拿起來一看,是他媽媽。“喂,萌萌啊,大年三十要迴家吃飯啊。”萌萌是張盟的小名,其實他原本的大名叫張萌而不是張盟。他媽媽孟曉雪給他取“萌”字,寓意萌芽,初生始發。含義是好的,但一個男娃叫萌萌,幼兒園時期倒還好,進入小學、初中難免就要因此被同學議論取笑。於是後來張盟義無反顧堅決要求改名,最後他媽媽依了他改“萌”字為“盟”這才讓張盟不至於繼續頂著一個“萌萌噠”的外號進入高中。“不要叫我盟盟,我都二十四了!”張盟壓低聲音,生怕被廚房裏的季晨聽見。他繼續說道:“過年期間得看排班,如果我不飛就迴來。”每逢節假日都是航空公司最忙的時候,張盟沒法兒保證年三十那天剛好輪到他休息。“哎呀,請個假嘛,哪有大年三十還不讓人迴家團聚的。”孟曉雪從小就比較寵愛張盟,後來因為再婚存著補償的心態對張盟更是百依百順。但這些年孩子大了不愛迴家,她總感覺張盟離自己越來越遠。“到時候再說吧,掛了啊。”張盟不好跟她解釋那麽多,正要掛電話又聽他媽在那邊期期艾艾地講:“兒子你都好久沒迴來了,過年咱們一家人還是要坐一塊兒吃頓飯的。”“行吧。”張盟心軟了,想著到時候提前跟公司排班的請個假,不知道能不能把那天給空出來。可大年三十人人都想迴家過年,航班又要交給誰來飛呢?季晨收拾好廚房出來,解開圍在腰上的圍裙。因為洗碗衛衣袖子被他擼到了手肘處,露出肌肉線條流暢的小臂,張盟頭一迴覺得有人穿著廉價塑料圍裙也能這麽性感。季晨察覺到他打量的視線,迴望過來問:“怎麽了?”張盟這才發覺自己盯得過於專注,像個變態。不自在地清清嗓子轉移換題說:“你,你過年迴家嗎?”他本以為季晨這樣的工作狂和攢錢奴會留在公司賺三倍節假日工資。沒想到季晨點點頭道:“要迴去。”“哦。”張盟沒料到,聽季晨又講:“迴去看我奶奶,一年就這麽一迴,見不到我她會失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