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沒機會出去逛逛,下次大連過周末帶你去吃海鮮,這兒的海鮮好吃。”江新年一聽到吃的來了興致,他也喜歡吃海鮮,就是內陸海鮮貴。聽褚煦梁這麽一說他都開始憧憬起下迴能一起在大連過周末了。飛行員也有休息期,如果遇上航班計劃執飛地不在屬地,例如大連飛成都連飛兩天,中間休息兩天又繼續飛的情況,那麽中間的休息期就被他們稱為過周末。可以住在大連的酒店裏,白天出去逛逛休閑一下。關於吃兩人又聊了一會兒,然後江新年主動說:“我去加油。”飛機過站,雖然卸貨裝貨飛行員可以不管,但機務例行檢查,還有飛機加航油卻是要他們親自簽字的。江新年守著加油的時候,發現褚煦梁也下來了。大連不比深圳,夜裏風大氣溫也低,江新年的頭發被風吹得淩亂,衝褚煦梁喊:“褚教,你上去吧,這兒有我盯著。”褚煦梁罩著反光背心但仍然被風吹得透心涼,飛行員整日天南地北,剛江新年還在抱怨深圳天氣熱,結果轉眼他們就在大連的夜風中淩亂顫抖。褚煦梁想到這,笑了:“沒事兒,上頭也悶,我下來走走。”聽他這麽講,江新年也不好再說什麽。分明對方和自己穿得一樣,可總覺得褚煦梁的衣服看著更加單薄,下意識地自己擋在風口的位置。機場工作人員遞來加油單,褚煦梁簽字後又繞去看了貨物裝卸情況。大大一架737很快被卸空又重新填滿。公司貨物或者大家寄送的快遞信件就這麽高效地被運往幾千公裏的另一座城市,在人們熟睡的時候。當貨運航空飛行員與當初在客航是完全不同的兩種感受,江新年以前進場的時候走在一群身穿製服的靚麗空姐前頭,沒少收到候機乘客的注目禮。那個時候製服與肩章上的四條杠似乎就是為了這樣的關注時刻而存在。如今飛了貨運,在夜半的機場,無人注目。這身製服褪去了表麵的浮華,迴歸到它原本的意義。這一份職業,四條杠代表著責任。貨物很快裝載好,簽字之後褚煦梁和江新年共同完成繞機檢查後重新迴到駕駛艙。此刻是淩晨三點五十八分,托褚煦梁那杯拿鐵的福,江新年並沒有感到困倦。他認真地做著起飛準備,接聽atc的指令。雖說他沒有飛過大連機場,但08年大連機場那起跑道入侵事故他卻是印象深刻。當時江新年才剛考入民航飛行學院,事件一出老師讓學生每人寫一千字的心得體會。具體當時自己寫了些什麽江新年已經記不太清楚,大概是敬畏規章,飛行不許容錯之類的。但他最印象深刻的一點認識是,幹飛行任何時候都不能以一個錯誤去掩蓋另一個錯誤,因為代價往往付不起。江新年想到這裏,和褚煦梁談起這起事件。褚煦梁同他看法一致,是人難免會犯錯,如果那位機長在滑錯跑道之後能正視自己的錯誤,而非選擇偷偷關閉飛機外部燈光試圖重新滑迴機位,那麽這起事故根本不會發生。他也最多被公司警告處罰,而非吊銷執照終身停飛。他們滑到等待點,江新年向塔台請示進跑道許可,褚煦梁完成起飛簡令的補充。“起飛前檢查單。”完成起飛檢查後,褚煦梁前推推力手柄到n1 40%。江新年:“n1 40,穩定。”褚煦梁按壓起飛/複飛(t0/ga)電門,“起飛推力。”江新年:“n1,to/ga”,“起飛推力調定”。在此期間,褚煦梁左手緊握駕駛杆,右手一直放在推力手柄即油門上,因為在到達v1決斷速度前,機長必須隨時為中斷起飛做好準備。08年那起跑道入侵事件,最終飛機停下時兩架飛機前輪距離隻剩下35米,如果不是南航那位機長在無線電中聽到異常立即開始中斷起飛程序,那麽相撞將難以避免。江新年監控著空速:“80海裏每小時,推力保持。”褚煦梁在操縱杆上保持著小量的向前的壓力,“檢查。”速度達到v1決斷高,江新年報出:“v1。”褚煦梁證實了v1速度,將右手從推力手柄上收迴,雙手握上駕駛杆。速度繼續增加至vr,江新年:“抬輪。”褚煦梁操縱飛機起飛,抬輪到15度起始俯仰姿態。高度表上顯示正上升率,江新年:“正上升率。”褚煦梁看了一眼高度表,喊出:“收輪。”江新年將起落架手柄放到收上位。飛機高度已經達到400英尺,“400。”作為副駕駛的江新年盡責播報。褚煦梁:“航向選擇。”江新年選擇好對應方式“水平導航。”飛機繼續沿著指引上高度,在達到1000英尺之後,褚煦梁減小了推力,由起飛推力減到爬升推力。江新年:“1500。”褚煦梁:“n1,210。”江新年將飛機空速調至210節,證實增速,喊出:“速度v2+15上升。”褚煦梁證實增速,“襟翼1。”江新年將飛機襟翼放到位置1,“襟翼1,綠燈。”他觀察著空速,等速度減至200時報出“速度200。”褚煦梁:“襟翼收上。”江新年設置襟翼位置收上,“襟翼收上,過渡燈滅。”褚煦梁核實飛機前緣襟翼過渡燈滅,“高度層改變。”江新年:“速度210。”褚煦梁:“證實。”這個時候飛機從爬升階段穩步過渡到巡航階段,褚煦梁接通垂直導航,接通自動駕駛。而江新年檢查發動機引氣和空調組件,關閉外側著陸燈、滑行燈等,確認起落架收上後起落架手柄位於中立位,自動刹車選鈕關閉。然後他們一起執行了“起飛後檢查單”。起飛工作基本完成,巡航階段隻需要監控飛機儀表數據,根據區調聯係atc,有時候上下高度之外就並沒有多複雜的工作了。褚煦梁去給自己的茶杯添了一些水,他看江新年似乎沒帶杯子,告訴他:“下次記得帶一個保溫杯,現在可沒有三號乘務員為你服務了。”江新年笑笑,他並非不口幹,隻是他這個人嫌麻煩,每次後麵的航段飛得口幹舌燥想著下次要不帶個水杯,可下次又總是忘。褚煦梁打趣他,是因為以往飛客航根本用不著自己帶水,負責頭等艙的乘務員通常稱三號位乘務員也會負責駕駛艙的服務。所以無論咖啡還是茶,都有盡責的乘務員會送到駕駛艙來。“我找找看有沒有果汁。”貨航雖然是夜間飛行,但公司其實也配了餐食,不是像客航提供給乘客的那種可加熱的飯食或麵條,而是包裝好的即食餅幹蛋糕之類的,有時候也配了盒裝果汁,但顯然這趟航班並沒有。褚煦梁從配餐裏拿迴一盒餅幹還有一包魚片,似乎是大連特產。“沒有喝的,隻有這些,你餓嗎?”其實剛才江新年就想叫他別忙了,無奈褚煦梁離座,他隻能認真堅守著儀表板。“有一點餓。”江新年接過魚片,拆開包裝,想了想問褚煦梁:“褚教要吃麽?”褚煦梁看他一眼,知道他心裏在想什麽,晃晃手裏的餅幹,說:“沒事,我吃這個。”客航飛行員用餐通常都會選擇不一樣的兩種食物,例如一個人吃牛肉麵,另一個人就會吃雞肉飯,這樣是為了避免食物中毒帶來的機組失能等影響。但其實貨航上的餐食都是成品,引發中毒或生病的可能性很小,因此公司並沒有規定機組必須分開選擇機上餐食。但褚煦梁欣賞並尊重對方的謹慎,在他迴答之後,江新年果然才放心地撕開包裝自己吃起了魚片。褚煦梁看江新年一眼,說:“能不能別叫我褚教了。”他們也算相熟,稱唿上大可不必如此死板。江新年抬起頭問:“那叫什麽好?”在公司一般機長就帶姓稱唿某機長,如果這位機長還是教員,一般就會稱唿某教員,如果對方還身兼行政職務,就會稱唿某總。褚煦梁:“隨便一點吧,不用這樣。”“那,梁哥?”江新年試探著問。作者有話說:本章中提到的08年大連機場跑道入侵是真實事件,感興趣的朋友可以去搜索。會覺得程序部分寫得太多嗎?本意是希望還原一下真實的工作場景,但可能筆力不夠做不到引人入勝。要是大家感覺枯燥,以後我都簡化一下。第11章 早晨六點零五分,飛機飛過江西省上空時,第一縷太陽光從地平線升起。深藍的天幕起先泛起魚肚白然後被縷縷金色的光線刺破。太陽緩緩嶄露頭角,如同一顆散發著耀眼光芒的巨大寶石。幾分鍾內,彤雲和霞光就迅速占據了天空,就像一場勢不可擋的新生。他們的飛機呈西南方向航行,朝陽透過左側舷窗灑滿了駕駛艙,那些陳舊的儀表和按鈕沐浴在陽光中熠熠生輝,左座的那個男人在逆光中側臉輪廓溫柔至極。江新年一時屏住了唿吸。褚煦梁轉過來看他,問:“熱嗎?空調要不要調低一些?”天亮之後,駕駛艙比之前溫度要高。江新年搖搖頭,感慨說:“日出好美。”褚煦梁側頭過來笑他,“以前沒飛過早班?”江新年感到一陣口渴,真後悔自己沒帶水杯。“飛過,六點半起飛,五點半進場的時候天還是黑的,日出的時候在做機上檢查,跟在天上可不一樣。”飛行這一行幹久了,最早覺得震撼的美景到後來也會習空見慣。褚煦梁側頭遙望,覺得今天的日出確實格外美一些。他不知道想到什麽,笑得溫柔。“那以後還有好多日出可以看呢,還有流星。”江新年好奇地問:“你見過流星?”褚煦梁點點頭:“見過一次,忘了是飛哪兒。”“那你許願了麽?”江新年追問。褚煦梁楞一下,他早就過了向流星許願的年齡,也稀罕居然江新年還保有一份童真。他像個詢問小朋友喜愛什麽聖誕禮物的長輩一樣反問道:“你有什麽願望?下次看到流星可以幫你捎帶。”江新年不好意思,說:“那怎麽行,其實我也沒啥好求的,就是好奇流星許願到底靈不靈,想問你願望實現沒有。”“我沒有許願,所以不知道。”褚煦梁老實迴答。兩個人就駕駛艙美景討論了一會,很快飛機便進入廣州區調。江新年在124.45頻率與廣州atc取得聯係,直飛深圳。深圳寶安機場落地之後已經是早上七點十五分。因為晚上還要繼續執行航班,即使褚煦梁和江新年就住在深圳,公司仍然安排了機場旁邊的酒店提供給他們休息。公司的機組車將他們從機場送達酒店,辦理入住之後褚煦梁和江新年一起去酒店餐廳吃早飯然後迴房休息。他們通常會補覺睡到下午,錯過午飯。這也是貨航飛行員辛苦的地方,日夜顛倒地工作打亂身體原本的作息規律。江新年一覺睡到六點鍾,打電話給褚煦梁想約他一起吃晚餐。誰知褚煦梁在電話裏告訴他自己已經吃過了。江新年掛了電話,沒精打采地去衝澡,他還以為褚煦梁會像上次一樣等著自己呢,可轉念想想,今天早上他又沒有同對方約好,褚煦梁憑什麽要等著他呢。晚上碰麵才知道,褚煦梁一般下午四點就醒了,然後他例行會去酒店健身房運動之後去餐廳。江新年這下子不好約人家一同晚餐了,他睡得久總不好讓褚煦梁餓著肚子等。於是共同執飛的這三天,他們在酒店都隻一起吃早餐,晚餐從來沒有遇上過。飛完深圳-大連這個班,江新年和褚煦梁的航班計劃就像偶然相交而過的兩條線,之後越走越遠,再沒有重合過。每次查詢完下一周的計劃,江新年談不上失落,但褚煦梁畢竟是帶飛過他的教員,期望能再次搭班也是情理之中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