踩上地麵時,生出幾分腿軟的不真實感。


    慕見書扶著他的肩頭,俯首輕聲詢問:「主子,可還好?」


    薛扶光咬著牙說:「去定州的途中,你教我騎馬。」


    慕見書先是微怔,隨即問:「主子不怕馬了?」


    薛扶光搖頭,唇色略顯蒼白,低聲迴答:「進城再說。」


    韶景跟在兩人後頭牽馬,昏死過去的修錦被他從麻袋裏弄出來,換上身破爛麻布裳,身上但凡能叫人看見的地方都糊上泥灰,偽裝成小乞兒的模樣。


    他第一次做這樣的事,十分緊張,眼巴巴的想湊近薛扶光,向世子尋求些安全感。


    便見摘下麵具,露出俊俏臉龐的曲五神色冷淡,明明是主子的暗衛,卻顯得跟主子是兄弟似的。


    韶景低聲叭叭:「不就是長得俊些,有什麽了不起的。」


    薛扶光偏頭,喚韶景:「稍後便按我先前告訴你的說辭,莫要慌。」


    韶景連連點頭,有主子安慰後,心中老大不開心都被拋諸腦後,隻差拍著胸脯向薛扶光保證。


    進城非常順利。


    慕見書的模樣很能唬人,一副高門大族出身樣,光是站著不說話麵無表情,就能嚇得城門守衛不敢多問,生怕得罪自己惹不起的人。


    進城後,三人先找間客棧住下。


    韶景與慕見書各自出去安排吃食與明日出城事宜,薛扶光吩咐店小二送了一桶熱水上樓,預備洗漱。


    而後趕路,須得走近道在薛鴻文一行前抵達定州。入定州前,再難有清洗的時候。


    他脫下衣物,在褪去褻褲時,眉頭微皺。


    低頭,入目一片鮮紅。


    巴掌大的一塊皮磨掉,露出內裏鮮紅的血肉,還滲出少量血絲,看起來情形可怖。


    薛扶光撤下與血肉粘在一處的褻褲時,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氣。


    他將沾血的褲子扔在一旁,咬牙入浴桶,清洗後擦淨,翻出紫痕膏自己上藥。


    待處理完傷口,換上幹淨衣褲。


    「哢噠」一聲房門推開。


    慕見書進門。


    浴桶已經讓人撤下。


    桌上放先前準備好易容的東西。


    慕見書會易容之術,也是薛扶光敢出京都的原因。


    薛扶光頂著這張臉走出去,比慕見書的紮眼程度隻高不低,若是不遮住,恐怕從允州出去不久,他父王便能帶著人馬將他抓迴去。


    他拎著慕見書給他的材料,打量半晌後,有些無從下手。


    慕見書的視線先是慢慢轉一圈,低聲上前:「主子披上外衣,以免著涼。屬下來吧。」


    薛扶光頷首:「好。」他隨手拿來間外衣披上,坐迴桌前,見慕見書調弄好手中的東西,自覺閉上眼,仰頭麵對慕見書,方便他動作。


    窗外天光尚在,染著零星橘紅鋪撒了屋內少年滿身。


    薛扶光渾身還繚繞著剛沐浴完的水汽。濕潤的烏髮披散在身後,瓷白的臉不知是被熱水熏蒸,還是夕陽渲染,有了煙火顏色,動人心神。


    他下巴微揚,雪白中衣交合的領口上,露出的一截雪白纖長的脖頸,以及丁點微凸的鎖骨變得格外吸引人。


    濃密的睫羽垂蓋於薄薄的皮膚,連雙手也乖乖搭在膝頭,耐心等待慕見書動作。


    全然不知,自己這副滿心信任的模樣,叫人多麽難以克製。


    慕見書喉嚨幹啞,他攥著手指,收緊,放開,如此反覆來壓住自己濃烈翻滾的欲望與衝動,漆黑眼瞳中的情緒破冰而出,似乎是在仗著對方閉上眼看不見,而肆意貪婪的打量他。


    在薛扶光要因為他遲遲沒有動作而睜開眼的前一刻,慕見書的手指落在他臉頰上。


    指腹粗礪的繭子貼著他下頜肌膚,一寸寸摸索,確定他臉龐五官的尺寸。細微的癢意讓薛扶光睫毛顫動。


    慕見書在他臉龐上摸索的動作很輕,而且緩慢的不像話。薛扶光等待半晌,那手指順著他的嘴唇一點點摸索到眼尾,遲遲攀不上眉骨時,眉心微蹙:「你大可快些,不用這般小心翼翼。」


    慕見書沙啞的聲音迴覆:「是。」


    那聲音很輕,給薛扶光一種慕見書離他耳側很近的錯覺。


    有他出聲催促後,慕見書果然快上許多,摸索完眉骨的位置與鬢角,鬆開手,在薛扶光睜開眼前又道:「覆膜會有幾分不適,若是主子覺得不舒服,可明早走時再貼上麵皮。」


    薛扶光聞言,睜開一半的眼簾再度闔上:「無需,我們明早城門一開便離開,今夜先做好準備。」


    說罷,他想起遺忘的事,對慕見書道:「韶景那裏有兩副麵具,你過後去問他拿吧。臨走時我讓他帶來出來。」


    按在他臉側的手指力道突然大了些,慕見書嗓音浸著濃鬱的情緒:「謝主子。」


    「屬下原以為,那日多言,惹惱了主子。」


    他在說薛扶光覺得他在可憐自己那事。


    薛扶光拉著外衣,攏緊一些:「並未。麵具是先前便定下的,走時鋪子剛做好——你今日為何話這樣多?」


    慕見書閉上了嘴,不再說話,薛扶光又覺得靜的慌。


    他手臂輕輕按住腹部上方,半晌後手掌撐住腿,嘴角繃緊。


    腿內的傷口稍稍與褻褲挨上便難受。


    胃裏也十分不舒服。


    這具身體,當真是不爭氣,也真是難為流放後百般折磨都挨得住,賤骨頭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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