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池問道:「張哥上次說和朋友合夥做小生意,怎麽還……」


    「哎!別提了!」「發財張」跺著腳說,「我們搞了一批貨,剛拿到夜市上,好多人唿啦啦地圍了上來。我們心裏那個樂呀,總算要發財了!誰知一件沒賣,警察來了,貨全被沒收了,真是賠了夫人又折兵。老弟,這次再借我兩千,我們換個地方賣貨,賺了錢,連本帶利還給你啦!」


    墨池略一沉吟,拿起電話,「你們是在哪裏賣的?我和公安、工商方麵都有熟人,象徵性地交一點罰款,把貨給你要迴來。」


    「別別別!」「發財張」大驚,連連直擺手,「上次的就算了,這次我們小心點兒,一定有得賺。」


    墨池不再和他兜圈子,正色道:「張哥,你拿錢,是不是有別的用途?」


    「沒有沒有。」「發財張」正說著,冷不丁打了個打哈欠,眼淚都流了下來。


    這是明顯的賭癮發作前兆。墨池心裏一沉,「你真的吸毒?」


    「發財張」變了臉色,連連跳腳,「誰告訴你的?是不是肥麥?他撒謊!」「發財張」邊說邊涕淚橫流。他仿佛被百爪撓心,雙手不停地渾身亂摸,眼神也渙散起來,胡言亂語道,「『跛腳墨』,給我錢!」


    墨池連忙把他扶到沙發上坐下,「發財張」雙手抓住他,瞪大血紅的眼睛,「求求你,給我一點兒錢。」


    墨池道:「我不能給你錢買毒品,你必須去戒毒所。」


    「不行!」「發財張」急了,從沙發上跳起來,無奈雙腿發軟,又猛地撲倒在地,「去了戒毒所我就完了,街坊都會看不起我了。」


    墨池一手撐著假肢,慢慢俯下身,扶住「發財張」,還好言相勸,「你這個樣子街坊才會瞧不起你。戒了毒癮,我出錢給你開一間小店,好好過日子。好不好?」


    「發財張」一把掙脫墨池,墨池站立不穩,跌坐在地。


    「不好!」「發財張」雙目血紅,全身不住地亂抖,哆哆嗦嗦地托起手掌,「給我錢……我隻要錢……」


    墨池見勸不動他,自己奮力站起來,背過身說:「買白粉的錢,我一分也不會給你。」


    「發財張」太難受了,似乎有千萬隻蟲子在啃咬他的骨頭。他已經沒有了人格的尊嚴,伏在地上,狀如搗蒜,不住地念叨「錢……錢……」


    墨池心中不忍,拿起電話,「請接戒毒所。」


    隔壁辦公室的思存和小田聽到響動,都趕了過來,趕上「發財張」被戒毒所的人強製帶走。「發財張」用怨毒的目光死死盯著墨池。他已經意識模糊,口齒不清,墨池還是聽出了他喊的是,「『跛腳墨』,臭瘸子,你等著……」


    墨池的心像是被冷水浸過,麻麻地有些痛。


    小田緊張地問:「墨總,你沒事吧!」


    墨池臉色有些難看,「沒事,你們去工作吧。」


    小田退出去了,思存留在他的身邊,關切地問:「剛才那個是什麽人?」


    墨池剛才跌了一跤,假肢似乎錯了位置,使了幾次勁,假腳都像被釘在地上一樣,不能動彈。他不想讓思存知道,冷著臉打發道:「是舊街坊,已經處理完了,你也出去吧。」


    思存看到他維持著走路的姿勢,左腿卻紋絲不動,知道是假肢出了問題,自然地扶住他。墨池一甩手,「不用你管,去工作吧。」


    思存抬眼看他,大眼睛裏隱隱有淚光。她垂下眼睛,放開墨池,轉身就走。


    墨池順勢靠在寫字檯背麵,解開假肢,重新穿好。……「發財張」進來之前他在幹什麽來著?


    他在根據下個月的訂單做生產計劃。他吃了一杯方便麵,他想先墊下肚子,下班後帶思存去吃豬肚包雞。這道廣式美食,既清淡又滋補,他知道有一家店做得非常地道。思存這些天累得夠嗆,他想帶她滋補一番。思存的歸來,讓他的生重新有了色彩,其中重要的一個表現就是他對美食又有了追求。


    思存剛才的樣子,好像挺傷心。墨池檢討自己,他一心不想讓思存看到他無助的樣子,態度過於蠻橫了一點兒。


    已經是下班時間了,他連忙趕到思存的辦公室。還好,思存還沒有走,正把繪圖工具分門別類,收到抽屜裏。


    「晚上我請你吃飯。」墨池說得很懇切,一副負荊請罪的樣子。


    思存關好抽屜,拎起背包,麵無表情,「不用,我剛約了小田一起吃大排檔。」


    「那麽,我在這裏等你,吃完送你迴家。」墨池堅持。


    「不用,我叫的士。」


    她一口一個「不用」,墨池滿心不悅。不過,當她扶住他的時候,誰讓他先說了「不用」呢?


    墨池繼續好脾氣地說:「天越來越熱了,我給你買了個空調,晚上派工人給你裝好。」


    思存繼續撒氣,「不用,我不怕熱。」


    墨池的好脾氣也快到盡頭了,暗自咬牙,壓下怒火,「好吧,那你路上小心。」


    思存背著牛仔包,裊裊婷婷地走了。經過他窗外的時候,她和小田歡聲笑語。墨池忍著氣,帶電工去思存的公寓,幫她裝好空調。他有她公寓的鑰匙,卻從不擅自上來。這是完全屬於思存的空間。調試完畢後,他讓電工先走。


    隻有思存不在的時候,他才敢靜靜地在這裏坐一會兒,感受她的氣息。他請了清潔工,每天為她打掃。他為她買了好幾個花瓶,特地吩咐清潔工人,每天要為她換上鮮花。那個清潔工非常盡忠職守。現在,桌上有怒放的玫瑰,窗台有香氣襲人的百合,臥室裏沒有花,而是放了一大瓶綠色植物,確保室內的空氣時時清新。墨池在電視機旁邊發現了一小盆仙人球,圓圓的球身,硬硬的小刺,球頂開著一朵白色的小花。這個,不是他讓清潔工買的,那麽就一定是思存的傑作了。墨池憐愛地看著那一小盆植物,突然覺得,它可真像思存啊!又堅韌,又纖小,卻有著動人心魄的美麗。墨池不自覺地笑了起來,輕輕地碰了碰那朵嬌美的小花,一不留神讓硬刺給紮了手。墨池的笑意更深了。要是思存知道他把她比做一盆仙人球,肯定又會亮出全身的小刺了吧。看她剛才硬邦邦、冷冰冰地跟他說「不用」。墨池就不信,她真的什麽都「不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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