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轉念一想,六年前他不也是一樣沒有送她?她等到他最後一刻,他卻好像完全忘記了諾言一樣,直到她進入安檢通道,也沒有出現。


    這一幕,會不會重演?


    思存咬住嘴唇。如果歷史重演,她不會再迴到中國。


    思存的心猛然一痛。她知道,六年前的墨池,把她視若珍寶,分別前夜,他痛不欲生……那麽如今,得而復失,思存不忍再想下去。


    電話鈴響了。思存撲到電話旁邊,慌慌張張拿起電話,「餵——」她的心狂跳起來。


    「摩澤爾,起床沒有?早餐時間到了。」是克魯斯的聲音。


    「好的。」思存悵然地掛斷電話。


    酒店的餐廳在2樓。克魯斯顯然睡得不錯,又剛剛洗過澡,淺褐色的頭髮濕漉漉地泛著健康的光澤。酒店的早餐是自助餐,相當的豐盛。這次中國之行,克魯斯狂熱地愛上了中式飯菜,他從餐檯上取了包子、炸糕、飯糰、燒餅,盛了稀飯、豆漿、麵條、豆腐腦,吃得激情洋溢。思存隻給自己撐了一小碗白粥,一碟鹹菜,有一口沒一口地吃著,眼睛不時往門口瞟。她的心一直揪著,而讓她揪心的那個身影始終沒有出現。


    思存有些擔心。他們昨天早餐後才給和墨池會合,中午在長城上隻喝了一瓶水,下山後她帶克魯斯吃了正宗全聚德,墨池什麽也沒有吃。如果她沒有猜錯,他昨天應該是水米未進。現在已經是早晨八點多了,他還不來吃早餐,身體怎麽受得了?


    克魯斯吃完了他麵前小山一樣的早點,抹著嘴說,「摩澤爾,你吃的太少了。」


    思存的心越來越慌,六神無主地站起來,「克魯斯,吃完就走吧。」


    克魯斯迴房收拾行李,思存不受控製地來到墨池房間門前。


    樓道裏很安靜,一點聲音也聽不到。思存習慣性地敲了三下門。


    沒有反應,她按門鈴、敲門、用力拍門,那扇雕花漆木房門紋絲不動。思存心裏大亂,拚命地擰著把手,大聲叫喊,「墨池!你在裏麵嗎?」


    墨池沒有迴應,服務員聞聲趕來,「小姐,需要幫助嗎?」


    思存說,「這間房裏的客人出門了嗎?」


    服務員說,「昨晚304的客人讓我幫他買了幾罐啤酒,然後我再也沒有看到他出來。」


    思存大驚失色,「他昨天剛受了傷,不能喝酒!」


    服務員聞言,不禁害怕,「那怎麽辦?」


    思存大聲說,「把門打開,我要進去。」


    服務員怕出事,拿出備用鑰匙打開房門。一股酒氣的腥味撲麵而來。


    思存衝進房間,墨池伏在床上,側著頭,眉頭緊皺,雙手抵著胃部,身體已經蜷成了一隻蝦子。思存大驚,撲到床前,高聲叫墨池的名字。


    墨池唿吸急促,表情甚為痛苦,思存輕輕一搖他,墨池劇烈咳嗽,又趴在床頭幹嘔。思存這才發現床頭有一些嘔出來的黃水,似乎還有絲絲血跡。


    思存慌亂地擦去他嘴角的髒東西,墨池使勁睜開眼睛,看到思存,搖了搖頭,似乎是要示意他沒事,卻突然一陣猛咳,一口血嗆了出來。


    「摩澤爾,發生什麽事了?」克魯斯聽到了剛才思存的唿叫,從自己的房間跑出來,看到墨池的嘴邊的血跡,不禁叫了一聲,「上帝啊!」


    思存流著淚,聲嘶力竭地吩咐,「快叫醫生!」


    克魯斯轉身又跑了出去。片刻,酒店的醫生趕來,為墨池做了常規的檢查,很快得出結論,「有可能是胃出血,酒店沒辦法處理,趕快叫救護車!」


    墨池被火速送往醫院,思存和克魯斯跟著上了救護車。到了醫院,墨池立刻被送到急救室,思存跟過去,被擋在門外。


    克魯斯迅速為墨池辦好手續。他出來的匆忙,光腳穿著酒店的拖鞋。北京三月的天氣,他冷得直跳腳。


    思存盯著急救室緊閉的大門,一言不發地靠在牆上。克魯斯來到她的身邊,把手搭上她的肩膀,「摩澤爾,上帝會保佑溫先生的。」


    思存一字一句地說,「克魯斯,我要留在這裏,你迴去吧。」


    克魯斯沒有戴手錶,抓過思存的手腕,瞟了一眼時間,「摩澤爾,已經快10點了,你必須和我一起迴酒店,機票還在房間裏。別忘了我們是下午三點的飛機。」


    思存搖頭道,「對不起克魯斯,我不能和你一起迴美國了。」


    克魯斯顯然吃了一驚。「為什麽?」


    思存坦白道,「他病成這樣,我必須守著他,等他康復。」


    克魯斯說,「那你的機票怎麽辦?」


    「退票、改簽、撕掉,隨你。」


    克魯斯他看著思存,正色道,「摩澤爾,請你告訴我,他是誰?」


    克魯斯不是傻瓜,這幾天思存的狀態就不對,昨天在長城上,她始終和墨池走在一起,克魯斯有理由相信,思存和正在接受搶救的那個人,絕不僅僅是甲方乙方的關係。


    思存無意瞞他。她說,「他,就是我以前的丈夫。」


    克魯斯閉上眼睛,叫道,「上帝。」


    思存抬起眼睛,誠摯地看著克魯斯,「我也沒有想到這次會和他相遇。我們昨天已經說了再見,可是他現在發生這樣的事情,我不可能拋下他迴美國。」


    克魯斯是李紹棠的一個股東的兒子,管理學碩士。此前一直在倫敦分部工作。李紹棠去世後,股東大會表決結束了一切海外分公司,克魯斯被調迴總公司,他在大學輔修過中文,所以與思存一見如故。他聽父親說過思存六年前剛從中國來到美國,起初連英語都聽不懂,卻硬是一邊照顧重病的李紹棠,一邊學習語言,後來還讀完了哥倫比亞大學工業管理係。李紹棠病倒後,按照他的要求,屬於他的股份都轉到了思存的名下,所有的股東都不服這個來路不明的年輕董事長。思存什麽也不懂,憑著真誠,為股東爭取了最大的利益,也讓各位比她的年齡大一倍還多的股東對這個小姑娘心悅誠服,心甘情願地幫助她。克魯斯的父親說這些的時候都帶著一絲崇敬。克魯斯精力充沛,熱情洋溢,對父親描述的思存充滿了興趣。他大學選修過中文,會最基本的對話。以此為契機和思存成了好朋友,他拜思存為師學習漢語,在工作上,他卻是他的老師,把他的經驗盡可能地傳授給她。思存非常聰明,也肯用功。克魯斯已經愛上了這個美麗的中國姑娘。他向思存表白過,思存卻一句話把他迴絕了,她說,「我在中國結過婚,我現在還愛著我從前的丈夫。」克魯斯以為時間會沖淡她的前夫的思念,卻沒想到他們竟然在中國意外的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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