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我對丁瘸子的生活很是感興趣的時候,有一天在街裏打撞球的時候聽人說丁瘸子的兒子前幾天被車撞死了,之後丁瘸子也就不知了去向,很讓人覺得奇怪。丁瘸子的兒子被汽車撞死是許多人親眼看到的,因為事發地點就在十裏長街那個最熱鬧的拐角。我曾好奇地問過一些人:那丁瘸子那個漂亮的老婆呢?那些人都說隻是聽說過,但從沒有見過。生命是脆弱的,那時候我想,丁瘸子就那樣從十裏長街消失了,很多人之後都曾經提及他,但都隻是說幾句惋惜的話然後便作罷。他在當地並沒有算得上骨肉相連的人。我依然經常到十裏長街上去找人打撞球,老卜隻是偶爾跟我一塊兒去,因為他畢竟是有希望考大學的,每次跟我出來的時候都念念不忘要迴去學習,有時大攪我的玩興。我確實是有些懷念丁瘸子的,跟他一塊兒玩撞球是真正的無拘無束。


    第13節:鮮血滲了一地


    第13節:鮮血滲了一地


    後來有段時間我們整天做高考模擬試題,白天考試晚上也考試,似乎作為學生生活裏麵所想所做就隻能是考試。我為之心中長期惱火不已。英語教師把試卷分發下來,然後告訴我們一個半小時之後來收卷,看著同學們一個個埋下了頭去選擇abcd,我已經不能忍受。把英語試卷用雙手很優雅地提了起來,盡管那紙張很薄,但我透過試卷還是看不出前麵同學的身影,我在心中一聲哀嘆,雙手輕輕交錯,把試卷撕成了兩份,轉頭又看了看同桌那雙懷疑的眼睛。無聊,實在是無聊!


    我騎著自行車飛快地駛出了安豐中學,沿著十裏長街我更加飛塊的騎著,我要騎到那十裏長街的盡頭,去看看那座小橋,看看那橋下不可能出產玉龍的河水。那是我第二次沿十裏長街往小橋的方向走,孤獨一人,所以感覺十裏長街真的是相當的長,石板路幾乎是沒有盡頭的,路的兩側人家越來越少,莊稼地出現的時候前麵道路兩側就始終隻有莊稼地了--騎了很久很久,前麵道路兩側仍然是莊稼地。我開始感覺十裏長街很可能不止十裏。見到小橋的時候我的心情頓時恐懼了起來,因為那地方荒無人煙,隻聽得見微風吹莊稼那種輕輕地"沙沙"聲。而幸虧落日仍然照得大地四處明亮,我又不信鬼神,否則我一定掉轉了車頭趕緊返迴了。


    小橋下麵的河水跟上一迴老卜帶我來時一模一樣,綠得發黑。小橋南麵的兩個石鼓還在,我走過去仔細看了看那上麵可能殘留的文字,但卻讀不出任何所以然來。我走進祠堂,裏麵的陳舊也依然如故,我站在那裏看著破舊的神像,感覺他的表情很難捉摸。祠堂外麵風颳過莊稼地"沙沙"作響,著實令人有些心虛。老卜說過這祠堂進來就必須拜神的,所以我又就跪下去叩拜,很虔誠,很認真。我在心裏想,倘若麵前破舊的神靈驗的話,那就讓我趕緊畢業吧,趕緊脫離現在的這種生活,去打開另一種新生活。祠堂裏沒有聲音,整個世界那時就隻有我一個人,那時我的好奇心占據了其它一切,我很想看看這祠堂到底有多古老的歷史,或者從這裏能撿到什麽古董寶貝也說不定。祠堂的木桌是古老的,我分辨不清它製造的年代。當我繞過桌子走到破舊的神像之後的時候,整個腦袋立即被驚懼充滿:我和老卜上迴遺忘的籃球就在那角落扔著,我們早已忘掉還有這樣的一迴事存在了,那時我清楚地看到那籃球上麵沾著一些暗紅的血跡,而在籃球的旁邊,倒著一個比大神像更破舊的小人像,且已經破裂掉分不出身體的位置了。


    我十七歲的時候確實是對一些事情非常迷茫的,比如我一直不能相信丁瘸子的兒子死去時的情形:他在大街的拐角處拍著籃球,一輛送貨的汽車在倒車的時候將他擠到了房屋的牆上,鮮血滲了一地,也染紅了那隻破舊的籃球。


    李白


    李白小時候很貪玩,在這一點上他和我一樣。後來他能喝很多酒,在這一點上他也和我一樣。我們唯一不同之處在於他能寫許多的詩,來豐富人類的精神生活,而我隻能生產很多大糞,用以澆灌城市周邊的菜地。這唯一的不同造就了這樣的一個結果,他能名垂千古流芳百世,而我隻能靠挖古人軼事騙錢謀生。


    許多年以前,李白是被一個官府養起來的知識分子,類似於咱們今天的中科院研究員。不過我們都知道舊社會的小知識分子沒什麽地位,西漢有人說天地為爐造化為工,陰陽為煤萬物為銅,用這個比喻來說明人生多辛苦。顯然這個話對官員不適用。但如果用來形容知識分子就再對也沒有了。魏晉時的嵇康酷愛打鐵,就是在體驗上天鍛造人的快感,後來朝庭以私鑄軍械的罪名把他殺了,我猜真正的原因是他搶了上天的快感。


    李白當初在朝庭公館的時候享受的是三級待遇,這其中包括拿三級津貼住三級公寓騎三級毛驢看三級電影----不能看a級的,那是內參。這個事情讓他很鬱悶,所謂"憤怒出詩人",於是他寫了很多詩,比如"二級如青天,獨我不得出"(類似的詩我也寫過,那是在大學裏考四級,屢考不過的時候),又如"今日工資難稱意,明日騎鶴下揚州",後來這句詩被人舉報了,上頭說他嫖娼未遂,罰了三個月的俸。此時有個姓杜的三級知識分子很同情他,說了這麽句話: "不見李生久,佯窮殊可哀。世人皆欲殺,我獨憐君才。"這說明了一個事實:李白常常脫掉儒生裝,往臉上抹把鍋底灰,拿上幾個口袋,混到乞丐群中到衙門去冒領救濟。於是李白非常招人恨,從乞丐到公差"世人皆欲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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