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薑承琰很早就起床,穿上輕便的常服,準備出宮去。


    才走到宮門口,佟朝陽就迎了上來,臉上帶著愉悅而甜美的笑容。


    “殿下萬福。”她一如往常地向他問候請安,臉上的笑意比外頭的日陽還要燦爛。


    “免禮。”他麵無表情覷了她一眼,想起昨夜她喝酒後的嬌美模樣,他的黑眸瞬間亮了幾分。


    “殿下要出宮嗎?”看他穿著常服,狀似要出宮去,她好奇的柔聲詢問。


    薑承琰麵色一凜。“本太子想去哪裏,不必跟你報備。”


    “我絕不敢幹涉殿下,隻是你的身份尊貴,至少,也得帶幾名侍衛保護你的安全。”她垂下眼,淡淡地述說,眸中沒有絲毫怒氣。


    薑承琰不置可否地撇撇嘴,逕自往外走去。


    佟朝陽仍不放棄,亦步亦趨地跟在他身後。


    走沒幾步,他倏地停下來,轉過身,板著臉麵對她。“這麽跟著本太子,莫非你打算一起出宮去?”


    “我——”她還來不及迴答,他就繼續邁開步伐,往前走去,她隻好小跑步地緊跟在後。


    當她來到馬廄時,不由得倒抽一口涼氣。


    薑承琰停下腳步,察覺到她內心的恐懼。五年前,她曾經與他們一起騎馬,卻不慎摔下馬背,還差點被馬兒給跺死。自此之後,她就再也不敢靠近馬兒。


    “不是說要寸步不離地跟在本太子身邊?怎麽這會兒卻不想跟了?”他故意冷嘲熱諷。


    “我、我隻是腳酸,步子變慢而已。”她逞強解釋。


    隻是,雙腳像是綁上了鉛球一般地沉重,她覺得腿軟得幾乎快站不住了。


    薑承琰隱忍著笑意,他的黑眸滿是嘲弄。“本太子要騎馬到效外溜一溜,你要跟嗎?”


    佟朝陽緊張地咽了口口水。“騎……騎馬?”


    自從幾年前摔下馬背之後,她想自己這輩子都不敢再騎馬了。


    “不敢騎馬就不要跟著本太子,你迴宮吧!”他麵無表情趕人。


    見她為難,他實在不忍心再強逼她。


    佟朝陽深吸一口氣,挺起臉膛迎視他。“我說過要寸步不離地待在殿下身邊,我會說到做到。”她的澄眸蘊藏著堅定不移的決心。


    “好,你很有誌氣,這馬廄裏的馬,任你隨便挑選一匹吧!”他爽快地拍了下她的肩頭。


    佟朝陽看著馬廄裏又高大壯的馬兒,雙腳開始微微發抖。


    心想,若被那結實有力的馬腿踢到,不死恐怕也去了半條命。


    “本太子把‘黑妞’讓給你,如何?”他指著前方一匹毛色黑亮的寶馬。


    這匹馬是他最鍾愛的一匹馬,跑起來就像風一樣快。


    佟朝陽看著那匹精悍的馬兒,額際不禁流下幾滴冷汗。


    她勉為其難地笑笑,趕緊搖頭擺手婉拒。“感謝殿下的美意,我的騎術不好,不配騎這麽優秀的馬。”


    “要不,就選這匹最矮小的好了。”他的目光在馬群之間梭巡著。


    “這是最矮小的馬?”她驚嚇得差點掉了下巴,連聲音都在發抖。


    這匹馬的個頭隻比“黑妞”矮了一點,光是這樣的身形,就足以將她嚇得牙齒打顫。


    “怎麽?還是不要嗎?這麽囉唆,你幹脆別跟著本太子了。”見她那副欲哭無淚的模樣,讓他的心情莫名地愉快起來。


    原來,逗她是一件這麽開心的事。


    “不!我要,我要。”佟朝陽看了一抹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心想,今日她是在劫難逃了。


    “想不到你這麽迫不及待,本太子比真要對你另眼相看。”他開玩笑地揶揄。


    她明明就一副怕得要命的樣子,卻硬要逞強,實在讓他看了想發笑。


    “麻煩……殿下幫我上馬。”她聲如蚊蚋地請求。


    “沒問題。”他迴答得很爽快。


    他扶著她的身子,讓她順利地上了馬。


    她屏氣凝神地抓著馬匹頸項上的鬃毛,害怕到不敢發出聲音來,這種高度,讓她迴想起當初落馬的情景,她的眼神充滿恐懼,圓亮的大眼直瞅著他瞧。


    正當她邊發抖邊發愁時,薑承琰的身子往上一級,落坐在她的後麵,兩人共騎一匹馬兒。


    “殿下,這……”她錯愕地迴頭望著他。


    他拉住韁繩,大腿往馬腹一夾,馬兒嘶鳴一聲,揚蹄往前飛躍而去。


    “看你一副快哭出來的樣子,本太子就大發慈悲饒了你,要不然,你若是不慎落馬了,誰來寸步不離跟著本太子?”他朗聲大笑,笑聲透過起伏的胸膛,傳達到她的後背。


    薑承琰用雙臂牢牢地圈住她,以溫暖的體熱,驅散她心中的恐懼。


    被他圈抱在懷裏,她漸漸忘卻曾經落馬的恐懼,一股安心油然而生。涼爽的風和著他身上獨特的男人氣息,鑽進她的鼻端,讓她整個人精神為之一振。


    “怎麽樣?在原野上馳騁是不是很過癮?”他問,語氣帶著愉悅。


    出了宮,他就像是被放出籠中的鳥兒,心情隨之輕鬆愉快起來。


    他好想與她就這麽一直騎著馬跑下去,直到倦了、累了為止。


    大自然的美景從眼前急速掠過,快到讓他來不及捕捉,並好好地記在腦子裏,而懷中的小女人,讓他體會到快樂的感受。


    “好……好特別的感覺。”她發現自己終於能夠說話了。


    因為他,她克服了騎馬的恐懼。


    “在我很小的時候也曾經摔過馬,不過,我並沒有因此而畏懼騎馬,反而急切地想要駕馭馬匹,我就是這麽不服輸的人。”他的聲音被唿嘯而過的風吹散,變得有點飄忽。


    然而,坐在他身前的佟朝陽卻聽得很真切。


    沒錯,她不能因為一次失敗,就永遠不再去嚐試,這樣會錯過原本值得珍惜的東西。


    馬匹不斷地往前奔馳,直到來到一處有飛瀑流泉的山穀前,才停了下來。


    “好美。”佟朝陽不由得發出讚歎聲。


    這座山穀地處隱秘,終年雲霧嫋繞,如仙境一般的景色,讓人仿佛置身夢境,有種不真實的感覺。


    薑承琰率先下馬,然後將她抱了下來。


    “聽父王說過,這處山穀是我母後生前最喜歡來的地方。”他的視線定定地望著前方,似乎在緬懷什麽。


    佟朝陽不知道該怎麽迴答,隻好默不作聲地看著前方。


    她知道太子一直沒有享受過母愛,之所以會來這個地方,大概是因為太過思念娘親的緣故。


    她忽然睜大雙眼偷覷著他。


    他願意跟她分享這個秘密之地,是因為他信任她嗎?


    他願意相信她的真心了?


    他將她抱下馬,兩人站在山穀前極目遠眺,唿吸著清新的空氣。


    突然,一陣微風吹過,吹落了樹葉,有一片枯葉落到佟朝陽的頭發上。


    “別動!”他突然出聲,打破了寧靜溫馨的氣氛。


    “怎麽了?”她慌張地刷白了小臉。


    他深邃的黑眸裏閃過一道促狹的光芒,存心逗她。“你的頭發上有一隻毛蟲。”


    “毛蟲?殿下!救命!”她動也不敢動,隻有眼巴巴地向他求救,急得都快哭出來了。


    沒想到,他不但沒馬上動作,反而還雲淡風輕地說:“怎麽辦?本太子的手隻要一碰到毛蟲,就會紅腫成一片。”他無奈地攤了攤手。


    這下,她驚嚇到淚水已經在眼眶裏打轉了。


    “那怎麽辦?該怎麽辦?”


    “好吧!為了你,本太子的手怎麽樣都無所謂了。”他的手放在她的肩膀上,安撫她害怕的心緒。


    “可是——”


    “別動,本太子幫你把毛蟲拿掉。”他正色地盯著她的頭頂。


    她不敢亂動,隻能僵直地站在原地。


    他伸出大手,將她頭上那片落葉拿下,平放在掌心上讓她看。


    “喏,拿下來了。”他隱忍著笑意,停止繼續惡作劇。


    “殿下?”她不敢置信地睜大水潤的大眼。


    沒想到他竟然耍弄她?她氣得鼓起雙頰,卻又不能發怒。


    “沒辦法,誰教你這麽好騙。”他哈哈大笑。


    他清脆爽朗的笑聲,頓時震撼了她的心,她從來都不知道他也有這麽頑皮的一麵,看得她怒意全清了,她喜歡他如此率真的一麵。


    突然他伸出雙臂,從她身後抱住她,下巴頂著她的頭頂心。


    她沒有拒絕他,任由那溫熱的暖意,透過衣服,傳遞到她的胸口,她感到全身一陣酥麻,四肢百骸變得虛弱無力,如果不是被他緊緊抱著,說不定她會因此而軟倒在地上。


    兩人就這麽站著不動,靜靜地享受這難得親密的一刻。


    他們的心中都希望,時間能夠永遠停留在這一刻。


    原來,幸福可以這麽簡單。這麽自然。


    頭一次,她發覺與他在一起,可以完全地放鬆自己,不必顧慮彼此的身份,這是她待在永安王身邊時,從未感受過的自在。


    她突然覺得若能永遠待在他身邊,似乎是一件很不錯的事。


    佟朝陽與薑承琰在朝夕相處之下,關係越來越融洽。


    每日一大早,佟朝陽總是會親自前來伺候他起床。


    “太子殿下!”她扯著嗓門大喊。


    他故意充耳不聞,拉高棉被,蓋住自己的頭。


    逼不得己,佟朝陽隻好掀起棉被——


    “啊!”掀被之後,被嚇到的人反而變成了她。


    “別叫!本太子這不就起床了!”他站起身,裸露出末著衣裳的精壯身軀。


    佟朝陽以雙手捂著眼睛,羞窘得不敢直視他。


    “殿下,請快點穿上衣服。”她的聲音帶著一絲惱意。


    薑承琰惡劣地大笑出聲。“你真是不懂得情趣,本太子給你福利,你卻不知道感恩。”


    “殿下請自重。”她擺出女官的口氣勸告。


    “這不是在穿了。”他故意慢條斯理的動作,惹得佟朝陽又尷尬又羞窘。


    他們的一天,就從這麽有趣的互動展開。


    但,就在她對太子的好感與日俱增時,突然發生一件令她震撼不已的事——永安王被人暗殺了。


    聽到這消息時,佟朝陽在最快的時間內趕迴去,想見永安王最後一麵。


    無奈永安王的屍首卻被人偷偷地盜走,唯一的證據,就隻有宮殿裏留下的斑斑血跡。


    皇後終日以淚洗麵,食不下咽,而且,皇後還哭著告訴她永安王是被太子派人暗殺的。


    一開始,佟朝陽不敢相信太子會做出這種事來,但因為皇後指證曆曆,她也不得不半信半疑。


    “永安王遇害的兇手抓到了嗎?”坐在桌案前的薑承琰,頭也不抬的詢問。


    他的口吻泰然自若,仿佛兄長的死,對他來說是件稀鬆平常的事。


    他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讓她看得一陣心寒,心裏更是充滿懷疑。“殿下,為什麽你看起來一點都不傷心?”


    薑承琰的黑眸倏然變暗,眼中有餘光瞥見殿外閃過一道黑影,他頓時明白有人在暗中監視他。


    他的神情與口氣冷漠而淡然。“他死了,我該感到傷心嗎?”他不以為然地反問,甚至微勾起唇角。


    他的滿不在乎及冷血無情,教佟朝陽的心瞬間涼了半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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