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姆買了一大堆食材迴來,在廚房裏清洗。向其語喊:阿芳,你把茶幾收拾一下!保姆過來把茶幾上的東西拿走了,又用抹布擦拭。剛進了廚房,向其語再喊:阿芳,你先燒些水呀,我們隻圖說話,還沒喝上茶哩!保姆應了聲,一陣水響。陸以可說:你表演,再表演呀!向其語說:你是說我使喚保姆?陸以可說:如果不是給我表演,那你就這樣用人家?向其語說:我家保姆勤快。陸以可說:她是哪裏人?向其語說:陝南的。陝南人聰明秀氣,心靈手巧,幹活踏實,不像關中平原上的人身!子沉,脾氣又生冷硬倔,以前我雇過兩個,都卞i不了一個月就走了。陸以可說:看她能不能介紹個鄉黨。向其語說:你沒有雇保姆?陸以可說:我不雇,就是雇,我也不會支使人。我想紿夏自花雇個保姆。向其語說:咱們不是輪換著j去醫院嗎?她現在重症監護室,雇了人也伺候不了她,白花錢的。陸以可說:是給她娘雇的,老太太年紀大了,腿腳不好,夏磊又太皮,這段時間你沒見老太太衰老了一截嗎?向其語就又喊:阿芳阿芳!


    保姆來了,端了兩杯茶遞給了陸以可和向其語,說:剛才出門買菜時就該先給你們燒水沏上茶的。向其語說:陸老闆也需要個保姆,你能不能介紹個鄉黨?保姆說:不知陸老闆家裏是啥情況,是有老人或是有病人,還是有小i孩,小孩是嬰兒呢,能走能跑呢?陸以可說:有i老人和孩子,孩子三歲了,老人一直帶著,隻是!幫幫下手。保姆說:那我想想,得找個合適i的。向其語指頭搓著,叭地一響,說:事情就這:麽定了,你去做飯吧!保姆去了廚房。向其語:說:夏自花的病我總覺得有些蹊蹺,她怎麽就!得了這種病呢?陸以可說:吃五穀得百病麽,有啥蹊蹺的?向其語說:有些病是中醫西醫治不了的,得用些怪辦法治,比如氣功,比如求佛,比如請些作法的人驅驅鬼神。陸以可說:用氣功治過,海姐哪一日不在佛前禱告過,道教的術士現在還有嗎,在哪兒能請到?向其語說:聽說秦嶺裏有。陸以可說:你說話隻圖嘴快!聽說?那隻是聽說。秦嶺裏有?秦嶺潦得像海一樣!她站起來去了廁所。


    從廁所出來,陸以可就勢站在了陽台上。風似乎小了,沙塵還沒散。她說了一句:天恁髒的,也該下雨了吧。向其語跟著過來伸愀腰,說:如果你也覺得要驅鬼神,秦嶺再大,我都可以打聽著找。前年有個顧客在我那裏理療,閑談中他說現在有相當多的人並不是人。陸以可說:是鬼神?向其語說:他說,你看有人像狼一樣跑來,那人其實就是狼,有人像鬼一樣在那裏哭,那人其實就是鬼。陸以可說:那是比喻,羿老師的書裏也常這麽寫哩。向其諾說:他說一般人死了靈魂都是六道輪迴,但也有的靈魂不願離開人間,也有的是因各種原因離開不了的。就像從西京到北京要乘飛機,有的突然不想去了,有的去了機場,沒趕上時間,飛機起飛了。這些靈魂就在世上遊蕩,然後e辦法附身。被附的人如果能量還可以,它就和被附的人共生共存,需要被附的人岀現,那是正常人的言行,需要它出馬,那就是非人類的思維和舉動。被附的人如果能量太弱,那就完全被控製了。現實生活中我們常常會看到一些人詭異,舉止行為出格,不可理喻,或者莫名其妙地有了一些技能,預測,透視,以某個亡人的聲調說話,變幻著亡人的模樣出現。陸以可聽得一愣一愣的,就想到自己遇到的像父親的事,她說:變幻著亡人的模樣?向其語說:是呀,他說這些都是附了身的。陸以可又滿腦子都是父親的迴憶了。遇到了像父親的人,才是她堅定地留在這個城市的,也充足了信心做自己的事業,她是不是去成都的小叔單位也一直在猶豫不定,還說如果能再見到一次像父親的人了她就留卞來,若一個月內沒有再見到像父親的人了她就離開,她是把一切都認定是父親的在天之靈在關注著,護佑著她,怎麽能是一種作祟的邪惡呢?陸以可臉漲紅起來,說:胡說了,迷信,封建迷信!向其語說:他說現在的科學正在解釋著所謂的迷信,那不是迷信,是暗物質。陸以可說:我現在倒懷疑你是被附了體的,是非人類!


    說這話的時候,樓前有成群的烏鴉在盤旋,而且對麵最近的一幢樓頂沿上就也落著許多烏鴉,糞便稀淋在那牆上,白花花的像塗了石灰漿。向其語說:嘿嘿,我倒盼我能被附了體,是非人類。我要是被附了體,是非人類,那咱們眾姊妹也都是被附了體的,是非人類,也包括你。陸以可不願意再說這個話題了,說,這裏咋會有這麽多的烏鴉?向其語說:以前這裏叫庵前,就是後邊曾經有個庵,庵裏全住著道姑,庵四周有幾十棵楊樹,一到天黑老是落烏鴉,似乎全城的烏鴉都來了。後來庵拆了,蓋成高樓,可烏鴉還是來,估計烏鴉和人—樣有記憶。人是胃有記憶的,小時候吃過的東戸一輩子都喜歡吃,烏鴉的鼻子有記憶,以前待過的地方一聞見味也一直來待。陸以可說:瞧你住的地方,醫院和廟庵周圍都不宜居住的,重在別的地方買個房吧。向其語說:你借我錢呀?!陸以可說:你缺錢啦?向其語說:就是有錢,我也不搬。我就住這兒,也活該住在這裏,活佛來了,我皈依個居士,全當這房子還是個庵。陸以可說:皈依的是佛教,庵是道教的!向其語哈哈地笑,說:佛道一家,佛道一家。


    在向其語豪吃畢了飯,又拿了一小瓶虎骨酒,陸以可便去了茶莊。一推店門,小甄給她點點頭,說聲:陸姐來了。卻忙著和小蘇小方把靠在東邊牆根的那個大櫃子搬移到北邊牆根,又把一張桌子挪到玻璃窗前。陸以可說:這是重擺設呀?小甄說:嗯。陸以可說:這樣擺設了好,把櫃子放在東牆根是覺得別扭。小甄說:陸姐也懂風水?陸以可說:整體懂,具體不懂,但最基本的一點是,室內風水好不好,就看一進門感覺舒服不舒服。小甄小蘇就看著她,臉色凝重,都沒有說話。小蘇在搬移過來的立櫃上安放了一尊檀木關公像,供上了香,彎腰九十度拜了三拜。陸以可說:小蘇,這幾時請的武財神?小蘇說:請來早了,一直存在櫃子裏,才找出來敬的。陸以可說:你這拜得虔誠!小蘇說:我還不知道拜的動作對不對,讓陸姐見笑。陸以可說:對著的。你們一直敬陸羽,那可以保障茶的質量,敬武財神了,茶莊生意興隆麽!小蘇說:謝陸姐吉言。陸以可說:那我再給茶莊貢獻一下,稱二斤最好的龍井。多少錢?小甄接了話說:不收你錢。陸以可說:怎麽不收錢!關係好是關係好,做生意是做生意,朋友們買茶葉不收錢,茶莊要關門呀得是?!小甄突然頭低下去,吸了幾下鼻子。高文來從樓梯下來,也僅點了一下頭,拿了拖把要去東牆根擦地板。陸以可說:老闆呢?她故意不說海姐,說老闆。高文來說:在樓上,我領你上去。陸以可拉了一把椅子,說:我就坐這兒,你們老闆肯定臉難看了。高文來說:陸姐你知道了?陸以可說:這還用知道嗎,你老闆是性情人,她高興了,你們個個眉來眼裏都活泛,她不高興了,你們也都霜打了一樣發呆發瓷。瞧麽,我來了也沒人給倒一杯水。小蘇趕緊說:哦,哦,我給你沏茶,你還喝白茶嗎?陸以可笑了說:老闆臉難看,但茶好喝啊!小蘇沏了茶過來,小聲說:小唐被叫走了。陸以可說:叫走了,叫到哪兒去了?小蘇眼淚滴下來,說:讓紀委叫走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暫坐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賈平凹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賈平凹並收藏暫坐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