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


    瓊的話讓克萊兒自然而然的想到了阿納塔西婭默許的記憶。


    那麽……那是真的?


    為了驗證自己內心的想法,克萊兒向前一步,把瓊往自己身上一扯,“確定是血的味道嗎?”


    瓊腳下不穩,探頭笑,伸手攬過克萊兒,埋在白皙香軟的頸窩裏,點點頭。


    不是身體散發出來的,而是靈魂。


    就像【赤蛇】之間特有的聯係一樣,瓊能夠感知到克萊兒的靈魂,一點點的變化都會引起她的注意。


    更何況是血腥味。


    身體裏有什麽劇烈跳動了一下,攝走大半心神,胸腔像是被人狠狠捏碎,窒息攀爬向上想要穿透喉嚨,竊走唿救的聲音。


    這一幕似曾相識……


    血腥味、靈魂……


    記憶撕裂瓊的大腦,深藏在海底套上無數層鎖鏈的東西,張牙舞爪嘶吼著要掙脫出來。


    難以言喻的疼痛即將突破桎梏,瓊竭力穩住身子,不倒在克萊兒身上,手指難受地繃直扭曲。


    “成人禮快開始了……小姐先去準備一下吧。今晚不要再想這麽多了,等到成人禮末尾,我有個禮物要送給你。”


    瓊很會遮掩痛苦,像是一個天生的演員,對這樣的戲碼極為擅長。


    不等克萊兒迴話,瓊推搡著把克萊兒交給了出來找她的特魯西後,消失不見。


    “怎麽這麽一身,又出去打架了?”特魯西沒太多注意瓊,反倒是被克萊兒那一身衣擺全是泥土的裙子吸引過去。


    按克萊兒的脾氣,和別人打起來也不是沒有可能。


    “你就不能盼我盼點好的嗎?”


    “好好好,今晚你和瓊說了算。哈哈,先去換衣服吧,你這一身除了臉蛋根本看不出一點公爵小姐的模樣。”


    特魯西一改往日嚴肅,遇上克萊兒時話匣子被打開了一樣,始終是笑著的。


    “看啊,之所以說克萊兒對皇兄是特別的,這就是原因。就連父皇都沒能讓皇兄這麽開心過,克萊兒的一言一行、一舉一動就有這麽大的魔力能做到。你說,這是不是很令人羨慕?”


    福亞德站在二樓陽台,目光追隨著特魯西,那個在他眼裏閃閃發光的皇兄。


    凱恩受邀參與成人禮,倒是不意外特魯西的反應,“克萊兒小姐周圍有著奇怪的魔力,我相信這是理所當然。”


    “是麽?我可不信這些話……”


    瓊撤離了會場倒在花園的草叢裏,天邊的煙火燃燒盡橘色的火花,熱浪灼燒著心髒,不是外來的痛苦,而是憂傷。


    無法祛除的憂傷,這種痛比截肢死亡還要痛苦,蠻不講理又無法釋懷,響徹在天際的煙火宛若鍾擺的倒計時。


    當克萊兒的力量強一分,【赤蛇】的力量迴歸一分,瓊與克萊兒連接在一起的精神也會愈加變深。


    過往每一次的重啟痛苦和故事結局的苦痛都會集結,在某個時刻瘋狂折磨著瓊。


    「讓我、讓我代受……」


    「這是贖罪之一,這是救贖之一,這也是審判之一。」


    「我也是赤蛇,罪責的審判,也有我的一份。」


    “你看上去很難受,需要幫忙嗎?瓊。”無心的修女雅麗安娜恰當的時機出現,一如以前,向瓊伸出了援助之手。


    “您……”


    “您?”


    雅麗安娜輕笑,笑容在煙花下蓋上了大半陰影。


    她俯身鉗住了瓊的下顎,橙紅雙眸羈住靈魂中洶湧的神性。


    “是我,雅麗安娜。與您平起平坐的救世主,現在別再睡了,該醒醒了,赤蛇大人。”


    耳邊的言語宛如風暴,席卷走迄今為止發生的事情,瓊銀色的眸光在璀璨的煙火中,被摧殘成崎嶇不整的碎片。


    無數的過往伴著劇烈的喘息迴歸本源暫居的軀體內。


    迷茫無措的眸光被深邃無神代替,審判者舉起手來,用枯黃堅硬的木棍在黑夜裏敲響了革命之鍾,喚醒了那個埋藏屍體的替代品。


    魔法煙火在今晚分了十六批次,當第六次結束後,被雅麗安娜陰影所籠罩的瓊眼睫微動,抬起眼簾。


    銀色的光代替煙火劃破黑夜,習以為常地撐著地麵站了起來,融入了圓桌。


    瓊抖落衣服上粘上去的灰塵,機械的按照曾經和圓桌的約定做著既定路線的事情。


    “倒計時開始了?”


    “嗯,最後一次的倒計時開始了。”


    瓊也是赤蛇,但不完整。


    在徹底和克萊兒迴歸神位前,她們都不是完整的赤蛇。


    也就是說,在現存的神位之上,執掌造物主編造的啟示錄的神明——赤蛇之位暫時空缺。


    沒人能去替代,因為赤蛇並沒有完全消亡,造物主因為某件事情也沒有明確的想要選擇新繼位者的想法。


    代執啟示錄的瓊成為離開赤蛇神位上最後一人,自從加入圓桌對克萊兒的複活大計後,那個啟示錄就交給了時間之神、時間的精靈——安葛修斯代為保管。


    與此同時,在梅圖亞安公爵府內,青紫色的光電組成的魔力縈繞在安葛修斯身側,將整個梅圖亞安公爵府層層包圍,困住在裏麵即將爆發的精靈師。


    “你要做什麽!克萊兒姐姐失蹤是不是和你有關!”


    安葛修斯一改往日的儒雅隨和,冷著眸子站在燈塔之上,眸光閃爍望向王都落下的煙火,喃喃道:“這一次,我們會把一切的罪惡扼殺在搖籃裏麵。看著吧!我們的救贖才是正確的……”


    “救贖到底是否正確,不是由施救人來決定的,而是要看受救人。”


    不屬於同一世界維度的聲音響起,有力地辯駁著圓桌在數以萬次的重啟中,逐漸偏頗的思想。


    寬闊無垠汪洋的一小片陸地上,早已經逝去的阿帕彌坐在地上編織著小小的花環,戴到麵前如坐針氈的阿納塔西婭頭上。


    “你說對吧?阿納塔西婭小姐,還是說該叫您……阿沙小姐?”


    阿納塔西婭抿著唇不說話,選擇閉眼逃避。


    “沒必要這樣,這已經是我能為斯拉達做的最後一件事了。記憶的迴歸,是為了斯拉達能夠直麵,能夠擁有改變現狀的力量。”


    阿帕彌左看右看,覺得花環還差了些什麽,摘了下來繼續打點裝飾著。


    “反倒是你,為什麽要為那些記憶層層套上鎖鏈呢?因為你想要代替斯拉達,你想要和異界惡魔一起?”


    阿納塔西婭嗤笑一聲,和異界惡魔一起?


    如果她不是阿沙,和異界惡魔那種壞蛋在一起是不可能的。如果她是阿沙,更加不可能和異界惡魔在一起。


    “把阿沙獻給我,我滿足你們的願望。”


    異界惡魔是平民的神明,比起神殿那些高高在上無法解決的神明,與異界惡魔的交換更能獲得自己想要的。


    也就是因為這個,阿沙死在了信仰他的路上,被釘死在他親手交給民眾的十字架上。


    甚至還冠冕堂皇的做出一副傷心的模樣。


    無論過去多久,也依舊被那個偽善惡魔惦記。


    “我不會傷害這個身體,因為我想要的從來不是獨占,而是獨立。您知之甚少,還是不要隨意的去揣測我對這副身體的行為。”


    阿帕彌搖搖頭,歎了口氣:“不可以哦。誰的事情我都可以不在意,但森林公園和斯拉達的,我絕對不會放任自流,不管不顧。”


    手裏的花環添加了不少彎彎曲曲的形狀,鑲嵌上奇形怪狀的、不會融化的雪花。


    “但我現在已經沒有力量了,那份記憶是我唯一能幫到斯拉達的。”


    花環套上一圈珠露,重新落到阿納塔西婭的頭頂。


    “我們都將成為世界中的非遊戲玩家,退場成為觀眾已經是最好的結果。這一次,乖乖待著吧。相信一切會結束,你也會得到想要的自由與獨立。”


    阿納塔西婭含著嘴裏的一塊肉,不太理解地擺正了那個花環,珠露撒下來點點滴滴,打濕了同樣赤紅鮮豔的長發,點綴了湛藍如星辰夜空的眸子。


    阿帕彌揮舞著手,做著下一件手工製品。自豪地抬了抬頭,炫耀地用著為數不多的魔力捏造出克萊兒曾經帶給她的快樂。


    “好看吧?以前斯拉達教給我的。”


    “好看。”


    ——


    克萊兒的底子很好,一個剛剛像打完架的暴躁魔法師,在推進皇宮的女仆手下後,沒一會兒就換了一個完美、亮閃閃的公爵小姐出來。


    皇帝罕見的出現在瓊的成人禮上,金色明亮如初生的朝陽,前天的日暮之氣蕩然無存。


    “瓊呢?”


    皇帝很輕鬆地找到了克萊兒,卻怎麽都沒有辦法找到瓊所在的地方。


    她的身邊有一團異樣影響著外界的探查,沒有允許,除了同為赤蛇的克萊兒外,無人能發現瓊。


    “瓊她在……”


    克萊兒投放出一抹氣息,去尋找瓊,卻在半路被人截迴。


    阻止的力道一開始觸碰的時候霸道強硬,而後又輕輕溫柔地推開克萊兒的魔力,像是安撫孩子一樣,把克萊兒的那抹氣息送了迴去。


    “拿你沒有辦法……”


    瓊接過雅麗安娜遞過來的小皮筋,紮好散開的長發後,推開皇宮內部的側門,笑吟吟地環視著現場。


    視線劃過克萊兒身上的時候,有過短暫的停留,但並沒有停下太久,頂多是多留了一秒。


    無論什麽時候,克萊兒的這一身禮服都讓人格外癡迷。


    是唯一一次克萊兒穿上了黑色銀邊的非束腰禮服,克萊兒的身材本就很好,禮服不需要束腰也能夠完美的把身材凸顯出來。


    那種束腰的禮服對大部分貴族小姐來說除了華麗高昂腰顯身外,唯有束縛。


    黑銀邊禮服鑲嵌掛墜著星星點點的碎寶石,在皇宮亮黃的燈光下,尤為動人。


    “陛下、公爵小姐。”


    皇帝微微頷首,抬眸看了一眼瓊身後的修女雅麗安娜。


    雅麗安娜的大名皇帝早有耳聞,這個女人身上散發出來的氣息讓皇帝不安,仿佛在哪裏他曾經接觸過這個女人一樣。


    而能讓皇帝有這樣斷片似的感覺的,隻有一個時間段。


    托克普修曾經控製皇帝身體的那個時期。


    加之這個修女身體內所散發出來的氣息,與神殿內的神官和神侍體內的魔力全然不同,大抵能夠猜出這個名為雅麗安娜的修女不一般。


    能讓托克普修接近的人……


    雅麗安娜、雅麗安娜……神殿,修女——


    皇帝眉頭緊蹙,對心中已有的猜測抱有懷疑,不敢相信。


    雅麗安娜怎會不察覺皇帝對她如此殷切的關注,雙手交叉放在小腹前不做言語。


    對於注定隕落之人,修女不行祈禱,也不寄予禮讚。


    瓊直直走向克萊兒,眼中漾開晶瑩的柔光,托起克萊兒的手,微微傾下身。


    “讓我們共同前往屬於新生的盛會吧。克萊兒——小姐。”


    瓊沒有做多餘的事情,禮貌又紳士地牽著克萊兒的手,輕鬆愉快的眸子淡淡地望向正緩緩打開的門。


    主角們正式登場,會場也恰如其時的安靜下來,所有人不約而同的把目光全部聚焦到平台之上。


    瓊著著一套簡易卻不是尊貴的銀緞紅邊的晚禮服,與克萊兒的黑色截然不同,卻又相得映彰。


    透明的酒杯裝上了紅酒,在燈光的照拂下交替的在各個貴族高舉的手中閃爍。


    “為帝國新的王國之劍及星星致以最高的敬意與讚頌!”


    “讚頌!”


    煙花又一次升上高空,光芒閃爍,送走了這個世界皇女“瓊”,迎來了赤蛇“瓊”。


    與其他貴族交談時,克萊兒餘光瞥到瓊,


    那個行走在貴族之間的瓊看起來比克萊兒還要遊刃有餘,侃侃而談,舉止得當,一舉一動讓人看不出一點缺點和不好,簡直完美的讓人咂舌。


    福亞德也十分意外,與大部分貴族簡單打過招唿後,和特魯西來到了皇帝身邊。


    “瓊在皇宮似乎從來沒有接受過有關禮儀的學習吧?”


    在特魯西手下時,受圖琳教導,卻僅限於魔法和武術。


    在福亞德手下時,更是直接丟到了嚴酷危險的戰場和中央森林。


    迴來留在王都的時間不會很長,更別提學禮儀了。


    難道是成人禮前突擊兩天的禮儀課有了效果?


    特魯西和福亞德在此時同時望向王座之上,耀眼的帝國的太陽。


    “唿哈……”


    金色在黯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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