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條規則立完後,克萊兒舒了舒肩膀和腰。


    雖然艾妮斯在這方麵很強勢,但克萊兒還是打心底佩服艾妮斯的技術。


    至少昨晚是這樣的。


    可艾妮斯的時間用的實在太多了,從昨晚到今天淩晨五點才結束,醒過來又繼續了。


    推都推不開。


    差點沒折艾妮斯手下。


    還好帕奇樂施救及時,要不然克萊兒還不知道該怎麽出去。


    這種事情叫治療師也太丟臉了。


    “為什麽帕奇樂總是這麽及時?”


    “後台有數據,您的行為都被記載,很容易知道的。不過不用擔心,帕奇樂不是偷窺狂,我隻在乎任務完成了沒有。至於其他的,大人隨便都行。”


    吱呀——


    門打開,克萊兒把脖頸處的草莓用衣服擋了起來,外置之眼找了半天都沒看見神官在哪。


    “人呢?”


    “……”


    伯利坐在樹上,死死盯著這個目中無人的使臣信徒。


    “好冒昧。您覺得我會傻站在門口等嗎?那裏太陽很大,我喜歡涼快的地方。”伯利頓了頓,為了彰顯自己的平易近人,補充了一句,“曬太久我的眼睛可就得變成黑色的了,沒有想到吧,白色的眼睛是這麽來的。”


    伯利擺弄著神官白袍,樹蔭下斑駁陽光刻製印章。


    哇哇哇,好好笑啊。


    克萊兒不想扯東扯西,“直奔主題吧,是來做什麽的?”


    “去神殿做最後一次的認證,之後等大皇女殿下的成人禮後,您就可以起身前往其他國家了。”


    伯利雙手扶著樹幹,搖搖晃晃地站起來,生怕失足摔下去。


    她長唿一口氣,像是下定了什麽決心一樣,抱緊大樹從上麵一點點滑下來。


    克萊兒:是不是忘記自己還有魔法這件事。


    做這些動作的伯利總算有點小孩子的模樣了,她吃力地拖著身子轉過來,張開手做出完美降落的姿勢,然後自顧自地跳到克萊兒麵前。


    “我來還有另一個事情。”


    “?什麽事?爬樹?”


    “這叫平易近人,一點都不懂。”


    “好好好,平易近人平易近人。那你還有什麽事?”


    “要簽名。”


    伯利一本正經掏出筆和紙,解釋道:“姐姐你該不會以為昨天給的那個紋章是免費的吧?簽名,還紋章,二選一。”


    克萊兒一頭霧水,難道不是作為使臣信徒後的贈品嗎?原來還是和付費的嗎?


    事已至此,那個紋章是不可能還迴去的。


    “簽哪裏?”


    伯利隨便指了個地方,親眼看著克萊兒簽上去後,問了一句:“怎麽不問我要誰的簽名?”


    “難道不是我的?”


    伯利點點頭,又搖了搖頭。


    “少了,我還要精靈師的。使臣信徒大人要在我這個小羅羅這裏吃白飯嗎?冒險家協會的普通任務獎勵都有十銅幣,我給出的紋章難道不該多要一些嗎?”


    她把頭扭到一邊,理所當然地歎口氣,像是意料之中:“梅圖亞安家族的人都是奸商呢……”


    克萊兒說不過伯利,她說的也沒錯,那個紋章用兩個簽名換,得了便宜的是克萊兒。


    “艾妮斯?快點出來簽個名!”


    艾妮斯還在穿著衣服,匆匆忙忙中脖子上的帶子也沒有理好,急於迴複克萊兒套上衣服跑了出來。


    “好、好……!”


    因為跑的太急還差點跑過了門。


    克萊兒歎了口氣,嘴上說著艾妮斯一點都不懂整理,一邊還在艾妮斯簽名的間隙給她打理好衣服和頭發。


    這個場景有點像現代世界裏讓家長簽名的場景?


    伯利細細品味著本子上的親簽,轉身揮手傳送迴神殿了。


    這時候倒是不平易近人了啊喂!


    “姐姐?”


    艾妮斯傾了傾身子喚了幾聲,白天乖巧如她,乖乖的像隻聽話的小狗撲打著尾巴,嘟著嘴抬眸望著克萊兒。


    “我陪姐姐去神殿吧。”


    克萊兒拒絕了,仔細拍著艾妮斯肩上不存在的灰塵。


    一直在說瓊的成人禮,克萊兒倒是想起了一件事:艾妮斯還沒有去過過成人禮的。


    “你在家乖乖的,等我迴來,我給你帶驚喜好麽?”


    聲音溫柔的在安撫小孩子一樣,艾妮斯想說自己已經長大,可是克萊兒的手很舒服,幾番順毛後,艾妮斯還是敗下陣來。


    白天還是依姐姐的吧。


    “那我在家等著姐姐迴來,姐姐快點迴來。”


    克萊兒“嗯”了一聲,收拾了一下離開了公爵府。


    安葛修斯抿了口咖啡,習以為常。


    “+3。”


    神殿離公爵府不遠,用魔法的話,短程傳送沒有問題。


    但是……


    在此之前,克萊兒還要去見一個人。


    ——


    “你在做什麽?!我滿足了你的願望!你也理應按照我的計劃走!我的計劃走!王都能克製皇兄的隻有克萊兒,隻有克萊兒!我等了她六年!你知道六年有多久嗎!沒有了她計劃無法完成!皇兄會變得不可控,一切都會走向崩壞!你會毀了所有人!”


    福亞德驅散了一切的黑袍和蜘蛛,牆上的時鍾一擺一擺,古板生硬。


    “這是另外一種豢養。”瓊抬起眸子,冷冷凝視著福亞德。


    “小姐是我的寵物,我唯一的寵物。誰都沒有資格去利用她。您的想法很好,但是自始至終,您一直都是自作主張。”


    “運籌帷幄不需要犧牲克萊兒,也不需要其他人。您對皇太子執念這麽深,相信也有其他的辦法。”


    曾經被豢養長大的兇手終將掙脫束縛的鎖鏈,奔逃在陽光之下。


    束縛她的從來不是繩索或者鎖鏈,而是內心的執念。


    現在瓊知道了,她現在隻要克萊兒好,遠遠看著又是近距離相處都無所謂。


    好好侍奉小姐就好,實現她的願望。


    至於那些企圖利用、控製小姐的人,瓊會提劍劃斷他們那如同蒼蠅腿般的脖頸。


    “您也累了,我先離開了。成人禮在即,我需要去現場看看。”


    而後,寢殿裏隻剩下掛鍾的搖擺聲,和福亞德歇斯底裏的獰笑。


    “如你所說,這一切都在往我們計劃的路上走。”


    搖曳的燭火中走出一道陰影,漆黑的短發後發尾紮著小辮子,黑曜石般深邃明亮的雙眸依舊。


    “對啊,這很好,因為金色就快要黯淡下去了。”


    “王座下,再無輝煌。”


    喧囂的風撚滅黑夜裏的燭光,


    皇宮內,皇帝睜開金色眸子,金色破開陰霾塵世的不安,卻又迅速的沉淡下去。


    他已經堅持了七十年了啊……


    與精靈的交易也快結束了。


    “來人,去把皇太子請來。”


    圖琳侍立在旁,緩緩抬起眸子。


    “您一直知道問題原因來自哪裏,但您一直在袖手旁觀。我不信您的力量……”


    “我並非自私的王,我是王,而非一個人。森林公園的更迭雖已結束,但真正屬於森林公園的時代已經到來。”


    “那是王鑄就帶來的時代,血肉構建的基石,無論如何交替更換都存在。未夜國也將如此。”


    圖琳搖搖頭,“克萊兒不能去未夜國,那並不是和平地帶。”


    “人不是生來貪圖享樂的,失去了歇裏斯那一刻,克萊兒該明白,往後的路隻能自己走下去。盡管那條路崎嶇不平,充滿顛簸和苦痛。”


    “你們的大道理我是不懂。”圖琳懶得說了,從兜裏掏出一塊橘子味軟糖往自己嘴裏塞了一顆,又遞給皇帝一顆。


    “我不是吃獨食的人。要不要?”


    “……我吃硬糖,軟糖不撒白糖不吃。”


    皇帝要求多點圖琳能理解,幸好她這個人習慣軟硬兼帶。


    “硬糖。”


    皇帝瞄了一眼,一放進嘴裏直接咬碎。


    圖琳:“皇帝就是能為所欲為呢。”


    竟然咬碎了。


    下次不給了。


    圖琳記下了。


    ——


    王都的鍾樓經曆了數百年、數千年依舊,宛如一座永不會坍塌的雕塑,注視著這個王國的起起落落,見證無數人悲歡離合。


    歇裏斯和艾伯斯曾經在鍾樓上俯瞰整個王都的風景,許下各自的願望後,卻在若幹年後各奔東西,形同陌路。


    唯有名為強製的枷鎖重新將他們鐐銬在一起,以完全不同的姿態。


    在今時今日,他們的後人也在重現這當初的那一幕。


    “魔族,向大陸神使臣信徒發出恭賀。”


    鍾樓的風肆意張揚,鬆散的發亂竄著要逃脫這氣流,卻隻在一次又一次的循環往複中在原地踏步。


    “我還以為你會又像以前逃走。”克萊兒冷著臉。


    歇裏斯的失蹤和死亡與凱恩有關,但又不能完全算在凱恩身上。


    是她,是她造成了歇裏斯的死亡。


    與係統的交易失敗是她所為,是她忽略了交易的內容,找迴了看到世界的能力。


    “世間千萬事,不能事事逃避。”凱恩眼簾微動,不自覺的去看向克萊兒那雙無神昏沉的眸子。


    “您來找我,意味著我們還是朋友,對嗎?”


    “我是來尋找答案的。”


    歇裏斯死了,這是事實,克萊兒改變不了。但人死總歸會留下屍體殘骸,歇裏斯也不例外。


    “嗯,對!答案。朋友間從不欺騙,但我不想把這短暫的相逢時間花在審問上。慶祝一下怎麽樣?為了使臣信徒,也為了即將到來的答案。”


    克萊兒張了張口,要拒絕。


    她今天的事情很多,為艾妮斯準備成人禮,去神殿進行認證儀式,抽出時間來見搶走歇裏斯的凱恩已經是最大的仁慈。


    “僅僅是凱恩與克萊兒之間的慶祝。不會有任何的暗算,您是我的朋友,我知道重新建立信任很難,所以我不急於求成。”


    克萊兒冷哼一聲,“我說過了吧?我來,是因為答案。如果談話內容和答案無關,我會離開。歇裏斯死了,這已經不是秘密,所有人都在我耳邊重複這件事。我是嬌生慣養的公爵小姐,但不是一無所知的溫室花,不會不懂外麵的彎彎繞繞。”


    “請不要把我當傻子。而且,我們已經不是朋友了,沒有人會把朋友的父親帶走,這一點請您務必知曉。你不願意說、喜歡吊著我的胃口,這很好,因為你們總是這樣。要說就說,不要總是做出高高在上,掌握全局的樣子!”


    克萊兒很煩,一開始玩《我有主角團做後宮》這個遊戲時,她隻想去體驗被愛的感覺,而不是在遊戲奉承討好數不勝數的攻略對象。


    然後去接受那些“壞結局”,她要體驗的從來不是痛苦。


    無論是朋友親人亦或是戀人,仿佛玩家的存在是要去為他們的前路鋪墊石子。


    “所以,你到底說不說?父親的屍體在哪裏?我不要那些屁話!你隻需要迴複我在哪。”


    凱恩懵懵地瞪大眼睛,像是受驚的小貓。


    “真是不可思議啊,您學會了反抗!哈哈!”


    最好的生日禮物。


    凱恩心想。


    那麽慶祝這一步直接省去吧。


    “歇裏斯公爵大人確確實實已經死去,屍體遺骸在魔族。但是……”


    “但是什麽?”


    “恐怕您沒有辦法把公爵大人帶離魔族。”


    凱恩指尖跳出絲線,在空中編織成圖畫。


    一幅血色侵染的房間角落、中央、地毯周圍癱趴著血肉骨架。


    隨著畫麵的移動變幻,地上的骨架和血肉分離,在無人的房間被紅色的絲線拉扯、拚接,恢複了最初的骨架模樣。


    “潔白無瑕!這個世界上,唯有歇裏斯的骨架和肉體會如此純淨,我會好好珍藏的。謝謝你,我可愛的兒子,你始終都在為我著想。”


    畫裏的門開了,一道光照出來黑暗中的惡魔。


    陰暗腐臭,拉掉下來的爛肉掛在艾伯斯的骨架骨架上,眼珠爆出,已經沒有了當年的樣貌。


    而在艾伯斯旁邊,屬於歇裏斯的骨架正在紅色絲線的勾引下一點一點的成型。


    “這個,就是歇裏斯公爵大人。”


    他纖細白皙的手指指向那副白骨,另外一個不用凱恩說,克萊兒也知道是誰。


    艾伯斯。


    艾伯斯·辛利亞。


    “已經沒有辦法帶迴來了。”


    凱恩從一開始就沒有打算瞞著克萊兒什麽,之前的話,僅僅是為了讓克萊兒去為他慶生。


    不過現在沒有關係了,克萊兒成長和反抗是他這些年收到的最棒的禮物。


    “……瘋子……瘋子!瘋子辛利亞!”


    克萊兒失去了活著的歇裏斯,同時也失去了死去的歇裏斯。


    這個世界從一開始對她來說就是一場戲劇,捉弄她的、蹩腳且可笑的戲劇。


    無人救我。


    隻有疼痛。


    距離成人禮還剩:三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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