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的眼睛不像眼睛,更像是一顆黑黑的鵝卵石,沒有瞳仁沒有眼白,唯有深邃無光的黑。


    “嗯?”福亞德注意到那個孩子,衝他柔柔一笑,做出噤聲的手勢。


    皇室的金發耀眼,身為帝國的守護者,無名的安全感填滿了男孩驚慌的心。


    轉身離去的時候,福亞德低聲對黑袍魔法師說了什麽。


    那些魔法師們點頭如搗蒜,才跟在福亞德身後走了沒幾步,紛紛消失的無影無蹤。


    金色的溫暖沒有持續太久,僅僅幾個小時,沉冷下去的心在利刃下停止跳動,被踩碎在陰冷的小巷裏。


    “誒?誒誒!好臭啊!”


    “野貓野狗從屠夫那裏叼迴來的臭東西而已!你太大驚小怪啦!這裏經常這麽臭的。”


    “那也不會這麽臭吧?都傳到街上了,咱好歹也住在這附近,這起碼也得……”


    “喂喂,已經很晚啦!”


    在這個即使到了晚上也依舊燥熱的晚上,幾個攤販收攤迴家的時候在一個小巷子裏被一股血腥味吸引過去,看見了被直接成肉碎的人體。


    大概還能被辨認成是人。


    “不是動物的肝髒……”


    富麗堂皇的宮殿盡頭,一條書案前福亞德玩弄著男孩身上剃下來的腿骨。


    有關孩子身上的東西,福亞德還是第一次接觸。


    “真是新奇啊……對吧?我的小朋友們?”


    得到唿喚,宮殿憑空出現了那些黑袍魔法師。


    “……”


    又是聽不懂的語言。


    “地下國的科技和矮人族的手藝,你們是最好的工藝品!並且有可能成為未來取代人類的東西!”


    黑袍魔法師不理解地晃了晃頭,語言係統未開發完全的他們,隻能依靠本能發出幾句吱吱聲。


    像是皮革發出的摩擦聲。


    一個小黑豆不知道從哪個角落冒出來,路過黑袍魔法師的時候明顯的有過停頓。


    沒一會兒,福亞德手指節上爬上來一隻機械蜘蛛,投影出克萊兒最後折躍的那一幕畫麵,還有和伊琳娜進入旅館的畫麵。


    投影完畢,小蜘蛛感受到了一旁黑袍魔法師傳來炙熱的眼光,搖晃著腦袋跳在桌子上,邁著小腿爬來爬去。


    “別急,以後你也有機會。”


    福亞德摸著小蜘蛛,目光柔和的像是在看自己的孩子。


    這些東西可都是他的心血,又怎麽能不算是自己的孩子呢?


    畫麵定格在克萊兒進入旅館的那一刻,錄像在此刻終結。


    不是小蜘蛛沒有拍下去,而是旅館周圍有一種力量影響著小蜘蛛內核,導致監視始終無法深入到這座小旅館裏麵。


    旅館老板擦拭著櫃台的玻璃,斜眼瞄了外頭,是煩躁也是憎惡。


    “聒噪的蟲子。”


    不是所有的地方都是你的後院,在我這裏還請止步。


    老板創造出來的女孩子天堂,怎麽能夠隨便讓人進來拍來拍去?


    “老板!”


    噢~又是我可愛的後輩~


    “歡迎光臨~”老板眉眼舒展,討好地湊上前,“這位小姐是來找你的朋友的嗎?”


    今陽喘著大氣,這幾天初生階段發作越來越頻繁,如果不及時尋求到“解藥”,她會成為第一個死在初生階段上的魅魔。


    老板同為魅魔,自然看出了今陽現在的情況。


    他很鍾意這個後輩,如果早早的死掉,艾安會傷心,他也會難過。


    “本店提供休息服務。”


    老板遞過去一把鑰匙,指向某一間房間。“有事不要強撐,生理的成長誰都沒有辦法跨越。”


    今陽不覺得意外,魅魔在人群中很容易辨認,更何況今陽魅魔初生階段散發出的體香,尤其勾人接近。


    王都對魅魔有意見,對無神明卻強大的未夜國不敢有意見。


    “謝謝。”


    今陽在急促中匆匆忙忙的掩飾自己的窘迫,鑰匙插在鑰匙孔裏。


    旋轉,打開。


    房間裏安安靜靜,不僅有輕輕、平穩的喘息聲,還有霸道危險的赤紅色魔力素。


    克萊兒的魔力素強硬地壓製了今陽魅魔印的影響,一陣陣的波紋壓抑著波及範圍。


    克萊兒癱趴在地板上,手指節疼的發白,發出低低的喘息。


    她克製著不爆發,可越是這樣,從身體裏溢出的魔力越來越多。


    整個房間彌漫著赤紅的霧,外置之眼潛藏在其中,瘋狂閃爍著青色的光,維持著克萊兒極速下降的體溫。


    伊琳娜用了天使翼,但無濟於事,求助地望向突然闖進來的今陽。


    魔力的增長即將不可控,精靈的力量能起到的作用微乎其微。


    “今陽……怎麽辦?”


    老板的旅館在王都人流量較大的地方,如果克萊兒在這個地方魔力暴走,傷亡情況會比六年前的皇宮還要嚴重。


    克萊兒也意識到了這一點,手撐在地上,放棄了克製與壓抑,而是用僅剩不多的力量生成數不勝數的護罩,將自己重重包裹起來。


    “出、出去,出去……出去——!”


    聲音由霧化變得嘶啞尖厲起來,威懾著房間內的所有人。


    離魔力暴走中心越近的人,受到的影響會很大。


    克萊兒知道這一次的魔力暴走會比六年前要強很多,如果今陽留在這裏,一定會傷到她。


    克萊兒不想伊琳娜受傷,更不想今陽受傷。


    於是,她不管今陽和伊琳娜的反對,釋放出部分魔力素,將兩人驅趕了出去。


    自己一個人縮在房間裏,像今陽的初生階段來臨時一樣,承受著魔力暴走的威壓和反噬。


    身上的骨頭像是要被碾碎一樣,電擊一般的漫到自己身體的每一個角落,又有千萬根鋼針穿透輕薄的軀體,攪拌著內髒和骨髓。


    “嗚……”


    疼!好疼!!


    這和之前的魔力暴走不一樣……


    體溫極速下降,又極速上升。


    幾乎要把克萊兒折磨到崩潰的邊緣,到底是怎麽迴事?為什麽會突然變成這樣……!


    “大人,午好呀~”


    帕奇樂作為專業的係統,一旦遇到問題,那是一定要現身說法解釋。


    他不受這個世界的魔力影響,他和這個世界不是同一維度的,穿梭在高濃度的魔力素中和在水裏遊泳差不多。


    克萊兒困在魔力暴走的痛苦中,嘴裏蹦不出一句話,眼睛也沒有辦法提示些有用的信息。


    “大人請不用著急,您現在在變強喔!獲得強大的實力也是需要一定的代價,至於為什麽會出現暴走,當然是有原因的。”


    帕奇樂在赤紅的海洋裏走來走去,這種濃度剛剛好,滿足了他一直以來想要遊泳的願望。


    “您和前【赤蛇】大人已經深距離接觸了吧?你們的力量同源,況且還有外置之眼的牽引,提升力量什麽的,會像吃飯一樣簡單。”


    “力量提升了,身體素質當然也不能落下。所以您可以把這次魔力暴走理解成,身體的淬煉!”


    “相信要不了幾次,在和另一位【赤蛇】的共舞中,您會擁有當年【赤蛇】大人力量的巔峰。”


    說完這一大段話後,帕奇樂都佩服自己,力量能漲,身體素質也上去了,簡直是雙贏。


    但看著克萊兒這麽痛苦,帕奇樂身為世一係統還是提出了一個解決辦法。


    “受不了的話,您可以找一個人來分擔一下。”帕奇樂立馬揮了揮手,“不要想要我來,我不信噠!我是係統,這個世界的力量我沒有辦法吸收,絕對不是因為害怕喔~”


    靠、靠不住……


    “克萊兒大人!我能聽到您內心的話!!請不要對我這個樣子,係統玻璃心!!”


    “……我死。”


    以克萊兒的性格,她寧願自己疼死她都不會讓別人來感受自己的痛苦,她是想要把一切的美好送給別人。


    因為她感受過痛苦,知道那種感覺並不好。


    “噢,我可愛的小姐們,待在門外可無法解決問題。”


    旅館老板絲毫不慌,擦著自己鋥亮的杯子,看了眼關上的房門,又瞥了眼站在房門外無措的今陽和伊琳娜。


    “你們應該知道,朋友需要你們。她在這種時候說要你們離開,可不能隨隨便便相信。人總得有點逆骨,不是麽?”


    老板的見解總是獨到,伊琳娜認同地點了點頭,展開天使翼,封鎖了房門裏裏外外五公裏的地方,做兩手準備防止魔力暴走波及範圍變廣。


    天使翼得到了小部分的迴複,但也隻能抵擋魔力暴走的餘波,要想解救裏麵的克萊兒,需要依靠的是今陽。


    天使翼要伊琳娜維持,所以所有的希望就寄托在今陽身上了。


    老板:“?”


    這又不是生死離別?進去分擔一下力量而已。


    不過算啦算啦,後輩一個人也好,發生什麽也沒人知道~


    老板已經準備給艾安也就是紫影報喜了,今天就是他寶貝女兒脫離初生階段的日子!


    門被打開,漫天的魔力素蜂擁而至,在今陽身上搜刮著一切。


    房間的燈早因為高濃度的魔力素而爆炸破裂,現在剩下的光是開門那一刹那照進來的餘光。


    魔力素源自克萊兒,房門打開的一刹那,克萊兒自然而然的知道這個闖入者是誰。


    痛苦讓身處黑暗中的克萊兒閉麥,她在地板上拍打著、悶吼著,祈求今陽快點出去。


    拜托,求你出去。


    ……


    身體一旦到達境界點,會啟動自我保護模式,模糊克萊兒的意識,去對周圍的一切施加魔力,減輕身體負擔。


    越強大的東西,接收到的越多。


    克萊兒不想讓今陽成為痛苦的接受者。


    所以,今陽此時此刻進來無疑是入住了狼窩。


    空氣中一陣赤紅閃過,奔湧向自己的那股魔力清散開來,向著房門的方向讓出一條道。


    克萊兒壓低聲音,用盡力氣命令今陽:“快點出去!!”


    外置之眼停止了閃爍,體溫不可被調控,意識在日漸暴躁的魔力裏陷入了宕機。


    “求你,走……”


    克萊兒的身體幾近麻木,提升帶來的疼痛突破了感知程度,她的身體隻剩下疲憊和麻木。


    即便這樣,克萊兒還是希望今陽離開,她是她在這裏最後可以交托真心的朋友,如果今陽死了,她真的誰都不能相信了。


    今陽拒絕,調動魔力把克萊兒擊倒在地,空氣中的魔力素迅速填滿了那團空檔,同調的疼痛也在同一時間蔓延到今陽的身體。


    痛苦被分散,克萊兒清醒了不少,推搡著讓今陽離開,想要使用折躍,但身子骨像是被碾碎了一樣,隻能被動的接受。


    “會很疼的……”


    今陽搖搖頭,憐愛地撫著克萊兒的額頭,心疼的為她拭去額角的汗水,“別忘了,我們是朋友,疼的話,還有我。”


    柔軟的觸碰清掃了克萊兒身體的大部分疼痛,這是魅魔的一種能力,引導感知。


    一般用在感受相互之間的歡愉上,傳遞痛苦這種的……今陽是第一個。


    今陽搜刮著克萊兒的一切,親吻著、愛撫著……一點點的接受著克萊兒的痛苦。


    不讓你痛苦,我才會開心。


    你是落進我幹涸世界的雨水,是拉我出荊棘的天使。


    唯獨對你……


    我希望你永遠快樂。


    所有的痛,由我一並承擔。


    吻溫柔眷戀,沒有強取豪奪,沒有撕咬,有的是今陽對克萊兒隱藏了兩個世界的心意。


    不能被公開的心意。


    ——


    魅魔的身體對疼痛的處理很有一套,多次經曆初生階段的今陽已經能夠很好利用這一特點。


    克萊兒脫力暈倒過去,外置之眼重新閃爍,吸收著房間裏剩餘的魔力素,迴歸到克萊兒的軀體。


    脖頸間的魅魔印,在今陽出來後,消失了。


    她再也不會受到初生階段的侵蝕了。


    外麵的老板早就準備好了傳信符,確定今陽的魅魔印消失後,指尖一動,遠在未夜國寫信的紫影筆下便出現了一張大紅的喜帖。


    紫影:“……?”


    打開一看,紫影差點沒從椅子上跳起來。


    他的女兒,完成了初生階段!!!


    而且還是和那個克萊兒!


    “天大的好消息!”


    在旁邊侍候的仆從不解地相視聳肩,到底是什麽事情會讓這個跳脫王開心成這樣?


    莫非是公主殿下?


    紫影把手裏的信件銷毀,霧蒙蒙的長紗下紫色的瞳仁美的驚心動魄,揚唇笑起來的那一刻,仿佛成為了未夜國這個地下世界最耀眼的光芒。


    侍從們看的有些失神,如果說帝國金發是光,那麽未夜國的國主就是這個暗無天日之地的太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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