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幾分鍾前,萊溫德接收到巨人所給的信息以後,依靠自身【赤蛇】的感應找到了克萊兒。


    但是,又好像沒有找到。


    整個城堡的各個地方都有著克萊兒的氣息存在,每一個地方、每一個角落、每一個……每一個……


    要從這個城堡裏找到克萊兒簡直難如登天。


    明明近在咫尺,卻怎麽也抓不到,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她淪落到魔王的欲念當中,消弭著自己。


    艾妮斯完全沒轍,她空有力量卻不知道技巧,能想到的第一個方法也是什麽都幫不上的“炸城堡”。


    萊溫德開始質疑自己,質疑巨人。


    克萊兒小姐真的在城堡裏嗎?


    她有著【赤蛇】的記憶,但也隻是一小部分。


    旅途中的路都得靠她們自己來走,即使既定的結局不會改變,但也要劇本裏的人來繪就造物主擬定的結局。


    如果失去了重要的主角,那麽之後的路也不會走的好,完整的【赤蛇】也不會迴來。


    可是現在……


    外麵的世界冰雪消融,形成條條河流小溪,久違的陽光突破桎梏的烏雲,如同造物主賜予的提示一樣,透過哥特式的落地窗在萊溫德臉上一閃而過。


    暗青色的瞳孔在那道光之下避無可避,頃刻之間填滿了城堡裏哥特式的窗,無數隻眼睛死死盯住艾妮斯和萊溫德,眼睛彎彎像是嗤笑著她們的無力。


    下一秒那副嗤笑凝固在哥特式的窗戶上,化為了無數五顏六色的碎片灑滿克萊兒即將暗沉下去的意識。


    做完這一切,艾妮斯心心念念的炸城堡也終於在所有人的見證下,變成了一座廢墟。


    哥特式的窗戶碎片在地上零零散散的嘶叫著,從廢墟裏爬出來的施福希一邊揉著腦袋一邊踩向那群聒噪的小玩意兒。


    “神賜的力量還真是強大,絢爛而又美麗。”虛偽的笑在臉上蔓延,棕紅的眸子重新燃起輕視與傲慢,“啊哈哈真是嚇死我了呢!”


    這都打不死?艾妮斯心裏一閃而過這樣的念頭,從懷裏掏出熟悉的魔杖打算進行下一輪的轟炸,卻看見施福希不急不慢的伸出三根手指。


    “這可是我的世界……神賜也給我——誒??”


    清脆的響指一擦而過,艾妮斯的魔法也隨之到來。


    金紅如焰的魔力球迅速生成,施福希都無法想象,那麽小的一根魔杖怎麽能夠支撐的起這個魔力球?


    精靈師是很強大,但是……突破肉體的極限施福希在這麽多年裏也隻見到過兩個人。


    “哼哼!這可是——克萊兒姐姐送的魔杖,你這家夥給我羨慕一輩子去吧!”


    艾妮斯自豪地揮舞著魔杖,施福希有一瞬間的錯愕以為她在炫耀。


    很遺憾,這並不是錯愕,而是艾妮斯真的在炫耀,畢竟克萊兒送出去的東西很少很少。


    在這五年裏“克萊兒送出去的禮物”這一道具幾近絕版。


    施福希麵對魔力的打擊不會死亡,但他還是能夠感知到痛覺的。


    本以為在自己重新給艾妮斯拷上幻境規則後,她的力量會減弱,可是炮轟的攻擊依舊不停的湧向自己,甚至還以倍速增長。


    他厭惡地擰著眉,咬著下唇痛罵巨人。


    一定是他!


    巨人:休眠宕機中……


    “對克萊兒姐姐癡心妄想的混蛋,親克萊兒姐姐,還抱克萊兒姐姐的混蛋!給我去死!”


    聽了艾妮斯的話,站在擔任克萊兒港灣的萊溫德後背一涼,低頭想要看克萊兒時對上了那雙眸子。


    眼睛漸漸蒙上一層薄薄的水霧,似霧裏看花般,朦朧不真切,卻又不斷的撩撥著她繼續看下去。


    克萊兒小姐是主人的。


    萊溫德在心裏重複著這句話,人偶製造出來的那一刻,萊溫德便已經知道了自己的使命,她是為了克萊兒而生,為了完成瓊的心願而生。


    可幾乎是瓊的複製體的她,在麵對那份厚重的情感時,萊溫德知道了,過量的接觸克萊兒會讓自己變的不可控,而失控麵臨著銷毀。


    所以萊溫德和克萊兒始終保持著一定的距離,她怕自己喜歡上克萊兒,到那一刻,她也違背了主人的命令。


    一直以來想要保持的距離在這一刻被克萊兒輕而易舉的瞬間拉進。


    這不是克萊兒的籌謀已久,或許克萊兒隻是短暫的把萊溫德當一個避風港。


    風一過,她也要離開、獨立在大海中航行。


    而是萊溫德從一出生便開始深切、熱烈、真誠的愛著克萊兒。


    萊溫德吞咽著口水,主人大於天,她還是把不該有的心思壓了下去。


    克萊兒小姐,是屬於主人的。


    她推開了她,輕輕為她拭去了眼角的淚水,掩幹淚痕。


    深邃的琥珀眸子挑起紅染,美得驚心動魄,皮繩紮起在刺目的陽光下,為克萊兒蕩平洶湧澎湃的海域。


    “在未來的任何一天,無論發生什麽,我都願您平安喜樂。”


    克萊兒受不了任何人這麽近距離與她接觸,湛藍色的眸子浮起水紋,在戰火和爆炸中明白了萊溫德的意思。


    克萊兒隱隱約約覺得有些不對勁,好像苦痛注定會蜂擁而至她的生活。


    萊溫德是隊伍裏唯一的成年人,她揉了揉克萊兒赤紅的頭發,遞上了克萊兒之前捏造出來的魔杖,“好啦,破解幻境、擊敗魔王這樣的故事情節理應由勇者小姐來。”


    “什麽時候……?”


    “克萊兒小姐的一切都值得保護,這是我的使命。”然後聲線一轉,萊溫德的嘴臉一變,“算是迴報之前的關費哦,身為一名行走在外的旅人誠心迴報也是修行的必修課!算是付費雇傭了一個小型的傭兵團~”


    重新迴歸跳脫之神的懷抱了啊……


    那一瞬時的溫柔仿佛是浮生一夢,以至於克萊兒在之後的每一次想起萊溫德時,都會格外的懷念那琥珀般暖暖的風。


    施福希遠遠的看見萊溫德的動作,開始獰笑起來,在克萊兒衝她施展魔法的時候,以森林之王的名義給她下了一個惡毒的咒語。


    “一輩子受人擺布。”


    施福希望著極速逼近的魔力光球,輕闔著雙眼,絕望漆黑的眸子透出一點縫隙,流露出莫名的情緒。


    有不甘、有遺憾、也有失落……


    抱歉阿帕彌,知道最後我還是沒能完成你的願望。雪中之舞,虛無縹緲卻又令人無限幻想……


    在魔法即將到來時,施福希雙眼猛得瞪大,身前的光點凝聚成一個人的模樣——是參與進幻境的阿帕彌。


    “該說抱歉的事我。”


    巨人耳朵一動,躺在地上的身體緩緩坐起來,像是天生對本體的感應,靜靜等待著審判的降臨。


    阿帕彌的眸子已經恢複了水青色,與施福希的漆黑比起來,真是諷刺。


    “我會親手解決一切,解決問題不是去讓問題因子來,而是讓創造問題的人來。”青澀的小手拍上施福希的胸口,手心漸漸幻化出一柄利刃,剝奪攫取著她身為幻境之靈的生命。


    阿帕彌是森林之王,也是生命之子。不僅對生命保持著敬畏,還平等的收取著一切生命。


    憑借帝國王和艾安王的力量其實並不能夠支撐著龐大的森林公園和整個大陸的生命供給。


    解決問題不是去讓問題因子來,而是讓創造問題的人來。


    大陸生物的悲鳴來源於人類,他們創造了生命的流逝,婆娑瘤是導火索,隻憑王的執念形成一個影響大陸的吸血蟲,這不可能。


    隻有整個大陸的執念匯聚於此時才會出現——這些和阿帕彌的執念結合——成就了施福希。


    基於這個,阿帕彌從每一個人類那裏收取了生命。


    生命之子迎來生機,也可以收迴不屬於人類的生命。


    被感染存活的森林公園全是靠人類的壽命留存到至今。


    而殺掉施福希這個一切的源頭,除了克萊兒,還有他這個直接創造了施福希的人。


    施福希是從她的夢境裏誕生,對她的執念也更深。


    克萊兒可以殺死施福希,但是阿帕彌在這一刻決定調轉矛頭,拋棄過多的欲望。


    她選擇自己了斷一切,她要整個人類,身為森林之王的她有這樣的責任做。


    讓斯拉達來反而會髒了斯拉達的手,這次騙一下您吧。


    就這一次。


    “為什麽……?你們明明都、都深愛著她啊……所有人、所有人類……明明你們……?啊,對了對了!騙子!騙子!你們是騙子——!我恨你、我恨所有、所有騙我的人!阿帕彌是個大壞人!”


    生命一點一點流逝,在魔力球接近的那一刹那幹枯的身體如同朽木一般灰飛煙滅。


    在逝去的最後一刻阿帕彌清晰地睨見施福希自嘲的笑。


    他在嘲笑她的虛偽,明明喜歡卻不願意去做。


    ——


    騙子。


    心口不一的禽獸們,去死吧!


    為了你們心裏的大義,辜負了我對你們的信任,我曾經可是一直都堅定不移的走在你們想要的道路上。


    我可是欲念……一切的欲念。


    我是施福希。


    很討厭認識你們。


    “哇哦哇哦!抓到了一隻快要死掉的小可愛,讓我好好看看,你會怎麽死呢?嗯?沒錯哦,我是惡魔,異界惡魔,可以實現一切願望的惡魔。”


    “……不信。”


    異界惡魔不急於證明自己,他理了理戴在頭頂的鴨舌帽,雙手托腮蹲在施福希的旁邊,等待著施福希在這一片天地裏,做出最後的死亡、最後的逝去。


    “不需要你的相信,我又不是來幫你實現願望的。我可是來欣賞死亡的,不一樣人的死亡……想象都激動啊。”


    施福希身體正以光點的形式散望世界的每一個角落——他本來就屬於那裏。


    施福希這麽想,眸間流光一轉,漆黑的瞳孔漸漸閉上了上去。


    被最信任的拋棄的感覺很痛,痛到施福希不願意再站起來,躺著也好,至少不需要再去想其他的事情。


    “真平淡。”異界惡魔有些失落,揮揮手準備起身,然後想起什麽立馬又蹲下,“想活下來嗎?我可以幫你,但是前提是——”


    “不想。”


    施福希已經徹底放棄了,阿帕彌的話擊潰了他存在的意義,他明明在好好的為大家完成願望,但是到最後倒是自己的錯了……


    “不是還有克萊兒小姐嗎?那位小姐可是十分可愛啊!”異界惡魔提議道,漆黑無光的瞳孔審視著即將消弭的施福希。


    “是,克萊兒姐姐很可愛,真可惜,不能留在她的身邊了。勇者姐姐打敗了魔王,要離開了。”


    異界惡魔嗤笑著施福希自暴自棄,把帽子下壓,掩藏些什麽。“我可不信。”


    “像你這種大規模範圍的欲望集合體,我不信你沒有一點留下克萊兒小姐的準備。我可是看見了,那些黑手在抓住克萊兒的時候做了一些很有趣的事情呢!”


    施福希反感異界惡魔的笑,他給自己一種熟悉的感覺,好像這個人應該對自己很尊敬一樣。


    他們以前認識?


    這個想法很快就被施福希否決了。異界惡魔可遇不可求,坐在他的談判桌前的軟椅上比打敗造物主還難,要這樣的對自己尊敬?


    癡心妄想。


    “那又怎麽樣?一個小技巧,您也能做到。”


    “哈哈哈哈!”異界惡魔開心的把施福希舉起來,像是抱起一個滿月的寶寶看來看去一樣。“我可不能,對小姐做出這樣可不是紳士的做法。”


    “我承認自己不是紳士。”


    施福希搞不懂這個惡魔,自己半截身體都沒有了,他還能笑得這麽開心。但又似乎能懂,因為自己可不就是這種人嗎?


    看人死亡前的掙紮很享受,那種扭曲著渴望有某人能夠施予他稍微一點希望,然後又碾碎的感覺,很舒服。


    就像是在海洋中的燈塔一樣,指引著每一個歸航的船隻,你站在燈塔旁,擁有掌控它的權利,同樣也擁有了掌控無數隻船隻的權利。


    那一刻,生命絢爛如花。


    “我想幫你,不能拒絕。我隻要一個東西,一個杯子,我會點名要哪種材質的,對於杯子我可是很挑的。”


    施福希想起克萊兒,因為阿帕彌黯淡下去的光重新亮起。


    克萊兒姐姐,對啊,他還有克萊兒姐姐。離開又怎麽樣,隻要是克萊兒姐姐,無論是什麽他都能夠接受。


    即便隻是一魂一魄。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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