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傑的前院,住的就是一個從工商局退下來的老頭,六十多歲,姓孫,長得跟塊豆腐一樣,白白的,這麽大年紀的人,不該有這麽白的皮膚,唯有臉上一圈圈的褶子,提示他是個古稀之年的老人,周圍人都叫他孫局長。


    當年侯傑之所以能逃脫法網,就是這位孫局長的證詞所致,孫局長拍著胸脯說:侯傑當晚7點到11點,在家裏吃飯,哪裏都沒去,我全程在場,可以為侯傑作證!


    這便使得侯傑具有了“不具有作案時間”的完美證明。


    的確,當晚,孫局長和侯傑在一起吃飯,地點就是侯傑的“小別墅”一樓餐廳,當時還有侯傑的兩個小弟,小弟的證詞不具有法律效力,但孫局長的證詞,太有效力了。


    孫局長說:“那天傍晚,我晚飯吃得早,自己還喝了二兩,晚飯後,雨正好停了,大概6點,我出去遛彎,後來又下雨了,我在路邊小超市裏躲雨,雨小了,我溜達迴家,經過侯傑大門口時,侯傑喊我過去聊天,邀請我去他家,再喝點,我這個人貪杯,喜歡喝酒,也喜歡跟年輕人聊天,我就過去了,侯傑弄了四個菜,我們四個開喝,時間就是7點,我記得清清楚楚。”


    辦案民警問他:“您為什麽記得這麽清楚?”


    他說:“因為我們剛坐下,《新聞聯播》就開始了,那個前奏,那個聲音,全國人民都熟悉!”


    孫局長記憶如此清晰,那就說明,從晚上7點到11點,他一直和侯傑在一起,假如趙喚娟是7點到達侯傑的住處,他一定知曉,可從頭到尾,他都沒見過趙喚娟。


    這便排除了侯傑的作案嫌疑。


    孫局長並沒說謊,他隻是上當了,被侯傑騙了,無形中成了侯傑的工具。


    侯傑這個人,特別會偽裝,做起案來,冷酷無情,但迴到家,麵對周圍鄰居,彬彬有禮,典型的雙麵人,尤其是對那些退休的老幹部,特有禮貌,嘴也甜,周圍鄰居都說這個小夥子不錯,熱情好客,樂於助人。


    所以,他和周圍鄰居處得非常和諧。


    這種“和諧”,分兩種情況,一種是,周圍某些鄰居聽說過他的劣跡,本著“寧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的宗旨,假意和他客氣,不想和他關係鬧僵,麵子上過得去就行。


    另一種,就是孫局長這種老糊塗蛋,真的被侯傑的花言巧語打動,認為侯傑就是好人,至於街頭巷尾的那些悚人傳言,不信也罷,誰親眼看到了?


    所以,當天傍晚,孫局長在街上遛彎迴來,路過侯傑大門口,侯傑邀請他入席,他欣然同意。


    而事實是:趙喚娟那晚7點零1分,到達了侯傑家裏,侯傑早有預謀,在小別墅二層北側的臥室裏,掐死了趙喚娟。


    侯傑是習武之人,一拳打死一個姑娘、掐死一個女孩,鬧著玩似的。


    這一點,我非常清楚,女孩的脖子是非常細的,當年上大學時,在夢蝶校園的花園裏和她纏綿時,我摸著夢蝶的脖子說:“怎麽女生的脖子,這麽細啊?”


    夢蝶笑著說:“非得跟你們男生一樣?脖子和腦袋一般粗?腦袋就跟墩在肩膀上一樣,都沒脖子!咯咯咯咯!”


    我說:“這玩意這麽細,我都不敢使勁抱你,生怕一不留神,弄斷了,我現在終於明白了為什麽影視劇中,一個男人可以把一個女人掐死了,太細了!”


    她笑著說:“你掐!你掐!”


    我說:“別鬧!別鬧!”


    “你掐嘛!我喜歡你掐!”


    “別鬧了!很危險的!”


    侯傑殺死趙喚娟,是公安局長趙國忠下的命令。


    趙喚娟知道得太多了,不讓她消失,趙局長睡不安穩。


    趙喚娟自從在理發店和侯傑結識,兩人墜入愛河,成了情侶,這期間,正是侯傑“事業”的蓬勃發展期,起初趙喚娟知道侯傑在104國道搶劫的事,非常害怕,可後來,她習慣了。


    無商不奸,無官不貪,這是那個年代老百姓對官商兩界的認知,趙喚娟認為那些做生意的老板,活該被搶,在她眼裏,侯傑還是行俠仗義、劫富濟貧呢。


    可後來,她發現,事情不對,侯傑竟然把她獻給趙國忠,讓她去陪趙國忠睡覺。


    她一下惡心了。


    侯傑陰著臉說:“沒辦法,我大哥的女朋友,你表姐羅紅梅,不也得陪那個老東西嗎?”


    趙喚娟急了:“我是你的女人啊!你讓我去陪別人,你還是男人嗎?”


    侯傑怒道:“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趙國忠手握大權,我們要想混下去,就得這麽辦!”


    “我到底是你的女朋友,還是你的玩偶?”


    “大家都一樣,都是玩偶!”


    兩人在“夏夢賓館”一間套房裏,爭執不下。


    “我也一樣!”翟世衝推門走了進來,“弟妹,咱們都一樣!趙局長就好這口兒,隻要陪好了他,咱在魯水縣就可以唿風喚雨!”


    羅紅梅也走了進來:“妹妹,想開點,趙局長就是看上你了,沒辦法!誰讓你長得這麽好看,這麽漂亮!不用想那麽多,眼一閉,燈一關,跟誰都一樣!陪好了趙國忠,咱姐兒倆在魯水縣就沒人敢惹!”


    趙喚娟毛骨悚然。


    羅紅梅喋喋不休:“你是我親表妹,我還能害你?你想想,咱姐兒倆是從什麽時候開始挺起腰杆來做人的?還不是從有了錢之後?管他媽別人怎麽說?指指點點?背後議論?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她倒是想賣呢,可她沒那個姿色!我們能讓父母多吃一口好的,多穿一件新衣服,能帶著他們四處逛逛,旅旅遊,就是盡孝了!你忘了當年窮得連衣服也買不起,借我裙子穿的時候了?你那時才剛上初一,我的裙子、高跟鞋,你都借,一個剛上初中的小丫頭,虛榮心就這麽強!妹妹,別嫌我說話難聽,咱倆誰也別裝,我就是物質,你也是!”


    趙喚娟一臉冷漠:“表姐,你知道咱倆最大的區別是什麽嗎?”


    “什麽?”


    “咱倆都物質,可我有底線,你沒有!”


    “真是笑話!幼稚!幼稚!”


    趙喚娟轉頭怒問侯傑:“你真讓我去陪趙國忠?我當初跟你,是覺得你是個漢子!現在你的所做的一切,我看不起你!”


    侯傑小眼睛一翻:“你看得起誰?許小山?我早就知道,你中意的不是我,是許小山!你連做夢都喊他的名字!你別把我惹毛了!”


    趙喚娟冷冷一笑:“吃醋了?能吃醋,說明你骨子裏還是個男人!那你怎麽甘心把我送給趙國忠?甘願當王八?”


    侯傑大怒,一巴掌抽過去:“你踏馬再說?”


    趙喚娟捂著臉:“對!這才對!你越像個男人,我越看得起你!你越像個王八,我越踩你!!”


    侯傑氣得麵容扭曲:“你信不信我宰了你?”


    “宰了好!真有那個膽,我倒是佩服你了!你看看你們這三塊料兒,跟茅坑裏的蛆有什麽分別?兩男一女,逼一個女孩去陪一個老色鬼!這種惡心事你們怎麽能做出來?”


    侯傑怒道:“你做不做吧?”


    “死也不做!”


    翟世衝和羅紅梅相互看了看,轉身出屋了。


    侯傑沉思片刻,假裝服軟:“好了,好了,你不願意做,就算了。”


    晚上,侯傑讓“夏夢賓館”的廚子做了滿滿一大桌子菜,給趙喚娟賠禮道歉。


    酒水中,下了迷藥,趙喚娟吃著吃著腦袋一歪,趴在桌子上,不省人事。


    翟世衝親自打電話,請來了趙國忠。


    在那間套房裏,趙國忠欣然笑納,侵犯了昏迷中的趙喚娟,事後感慨:“味道不錯!巍巍高山,秀水深灣,隻是少了幾分靈動,略顯遺憾!”


    你能想象一個縣公安局長恬不知恥地說出這些話嗎?


    無恥啊!無恥!


    事後,侯傑扔給趙喚娟一盒避孕藥:“吃了它,別懷孕!”


    從此,趙喚娟就像丟了魂兒。


    複仇的種子開始萌發。


    她惡心透了,她自幼就憧憬武俠小說式的愛情,幻想和一個俠客仗劍天涯,這個男的可以冷酷無情,可以打家劫舍,但絕不能背叛她。


    她從小愛唱歌,如《雪中情》、《鐵血丹心》、《上海灘》、《女兒情》、《雨潤紅姿嬌》、《千年等一迴》,都是今生鎖定一人的愛情傳奇。


    其實,趙喚娟才是生活在童話裏的人,我們都長大了,她卻依然沒醒。


    她把侯傑當作我,現在侯傑把她出賣了,她再也受不了了。


    那一刻,她又想起了我,而那時,我正在毓秀市上大學,她覺得她之所以沒能和我走在一起,隻有一個短板:學曆。隻要把學曆補齊了,依然有望鴛夢重圓。


    她燃起了繼續讀書的希望,那時社會上有很多中專、大專成人自考班,她已經有錢了,可以脫產學習,上一個電大或夜大,以提高學曆。


    她查了查毓秀市的成人招生簡章,有財會、工商管理、市場營銷等專業,她信心十足,準備搬到毓秀市,和我在同一個城市生活。


    同時,她準備再向侯傑索要一筆錢,算是這些年的青春補償,更是一筆封口費。


    她遭受了趙國忠的性侵,這筆賬必須得算,直接跟侯傑要,侯傑肯定不答應,更不會讓她離開魯水縣,思來想去,她決定先下手為強,敲山震虎,於是,她寫了一封寫了長長的檢舉信,向縣委縣政府舉報箱裏投送。


    結果可想而知,舉報信很快被攔截了,交到了趙國忠手上。


    這都在趙喚娟預料之內,她要的就是這個結果,她認為自己手裏有了籌碼,就可以向侯傑攤牌了:給我一筆封口費,我遠走他鄉,自此一別兩寬,老死不相往來!否則,我會一路舉報下去,大家魚死網破!


    趙喚娟太天真了,天真得讓人心疼。


    後來,我想明白了,人,無論男女,心裏始終住著一個天真的孩童,一直到死,兒時的那份幻想不滅,一些即將撒手人寰的老年人,臨終前,會喊媽媽,大概是迴到了兒時的幻境裏。


    趙國忠親自找翟世衝和侯傑談話,暗示要除掉趙喚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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