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一會兒咱們抓現行,如果三樓真有情色交易,我們就衝進去,我控製他們,你直接拿相機拍照,相機你準備好了吧?”


    那時都是膠卷相機,我們用的是“傻瓜”品牌,所裏唯一一個取證相機。


    他摸了摸口袋:“放心!帶好了!不過……”


    “不過什麽?”


    “我總覺得咱們要捅大亂子!這個地方可是縣裏的招牌,出了事,咱們吃不了兜著走!”


    我說:“你怕了?”


    他說:“我隻是擔心!”


    我說:“都到這時候了,屎頂腚門了,你還擔心個屌?大不了脫了警服不幹了,咱開拳館!”


    他沉思片刻,點點頭:“幹了!”


    我倆悄悄上了三樓,三樓依然是包房,但裝修得很豪華,跟二樓完全是天壤之別。


    每個包房都有鐳射燈,裏麵的人聲嘶力竭地唱著,有的包房關了燈,黑乎乎的,隻有鐳射燈在旋轉,不知裏麵在幹什麽,大概是在跳貼麵舞。


    我倆走進一間沒有人的包房,仔細觀察,這裏空間非常大,收拾得幹淨整潔,客廳是唱歌的,裏麵緊接著就是臥室和衛生間。


    臥室裏擺著一張大床,鋪著潔白的床單,床頭放了兩個枕頭,布置得跟賓館一樣,也就是說唱累了、喝醉了,可以直接在床上休息。


    哪是休息啊,全是那種見不得人的勾當!


    我們走出來,順著走廊往北走,我得抓個現行。


    突然,在拐角處的一間包房前,我驚訝地發現了一個人:慢哥!


    我生怕自己看錯了,透過門縫仔細往裏看,果真是慢哥,當年他和軍哥去宿舍裏“崩錢”,被我一下把手腕掰脫臼了,情景曆曆在目。


    慢哥正拿著麥克風,又唱又跳,手舞足蹈,多動症依然很嚴重,腦袋一晃一晃的,始終比音樂節奏快一拍。


    再往裏看,軍哥竟然也在!正摟著一個女子,在沙發上纏綿。


    纏綿不違法,我要沉住氣。


    魏勇軍拉了拉我的袖子:“走啊,進去啊!”


    我說:“不急!現在他們的行為都在合法之列,進去之後又能怎樣?打草驚蛇!”


    我們盯了一會兒,有收獲了,那個和軍哥纏綿的女子,慢慢撩起了黑色超短裙,軍哥也褪下了褲子,女子竟然直接坐在了軍哥的身上!


    太過分了!太猖獗了!太大膽了!


    保護措施都不采取,不怕得病嗎?


    我都不忍心看!


    我一腳將門蹬開,倏地亮出證件:“警察!別動!”


    魏勇軍拿著相機,接連拍照。


    屋內三個人嚇傻了,女子慌忙穿好衣服,軍哥也提起褲子,慢哥也不唱歌了,拿著話筒,傻乎乎立在那裏。


    我順手把電視關閉,大聲喝道:“你們涉嫌賣淫嫖娼,我依法拘留你們!”


    慢哥瞅了瞅我,認出來了:“你不是那誰嗎?許……許小山!”


    軍哥微微一笑:“哥們兒,你有病啊?嫖不嫖娼跟你有什麽關係?”


    我又晃了晃證件:“看清楚,警察!耳朵不好使,眼也瞎啊?”


    軍哥一愣:“當警察了?警察也得講法啊,你有拘留證嗎?”


    我怒道:“先行拘留!別廢話!抱頭,蹲下!”


    軍哥對慢哥使了個眼色,兩人眼神交錯,撒腿就跑!


    開玩笑,我能讓你們跑掉嗎?起腿就是一腳,一下把房門踹關閉了,慢哥跑得太快,來不及“刹車”,“嗙”地一聲撞在了門上,腦袋晃得更快了。


    軍哥還想開門,剛伸出手,我轉腳頂胯,一個前踢,踢在了他胳肢窩上。


    這是跆拳道裏的技術,專門踢襠用的,但我腿抬得高,直接幹到胳肢窩了,一腳下去,胳膊就抬不起來了。


    軍哥捂著胳膊痛苦地靠在牆上:“你他媽是不是跟我們有仇啊?從你上高中那會兒就跟我們過不去!”


    我大喝:“別廢話!蹲下!”


    我掏出手銬,將軍哥和慢哥拷在一起。


    隨即,我踢了踢他倆的屁股:“起來!跟我走!”


    我隻顧著這兩個家夥,沒想到那個女子突然起身,猛地衝出屋子,跑到走廊大喊:“羅姐,有警察!有警察!”


    我狠狠地瞪了魏勇軍一眼:“你他媽是擺設啊?讓她跑了!”


    魏勇軍無奈地說:“我光顧著拍照了,沒注意!”


    瞬間,走廊裏聚集了二十幾個打手。


    羅紅梅走了過來,雙手抱肩,微笑著站在走廊中間,擋住我們的去路。


    我晃了晃證件:“警察,閃開!”


    羅紅梅毫不慌張,掏出一根煙,叼在嘴裏,旁邊一個小弟拿出火機,為她點燃。


    她深吸一口,紅紅的嘴唇很妖豔:“小兄弟,這就是你的不對了,你說是鄰縣來做生意的,現在冒充警察,擾亂我們正常經營,你走不了!”


    魏勇軍也大聲喝道:“我們是真警察,都閃開,都閃開!”


    滿走廊的人微絲不動。


    我看這烏壓壓的一走廊人,料定今天是衝不出去了,這屬於巷戰,我手裏連跟警棍都沒有,毫無勝算。


    羅紅梅掏出手機,撥通了一個號碼:“喂,大哥,有兩個人冒充警察,在我們這裏鬧事!”


    我大吼:“我們是真警察!再堵著,別怪我不客氣!”


    羅紅梅一笑:“警官證也不能代表你是真警察啊?軍官證還有偽造的呢!這年頭,什麽都能造假!”說完,繼續和電話那端說,“大哥,怎麽辦?哦……好的,好的。”


    隨後她掛了電話:“你們等著,我們老總隨後就到!”


    我緊張得手心腳心全是汗,不知待會兒會發生什麽。


    我看了看魏勇軍,他也緊張得直咽唾沫,左顧右盼。


    羅紅梅瞥了我一眼,笑道:“兄弟,別緊張嘛,你是警察你怕啥啊?你看你把我們‘慢哥’打得,腦袋都顫抖了,如果他沒犯法,你得負法律責任!”


    我怒道:“你少來這套!他一直就這樣,他是多動症!我上高中時就知道!”


    羅紅梅咯咯笑開了。


    大約五六分鍾,翟世衝在一群人的簇擁下走了進來。


    我已經很多年沒見過他了,當年我上初中時,“四大天王”光顧過我們學校,我有點印象,隻記得翟世衝個子很高。


    如今,他好像更高了,得有一米八六,發福了,排麵很好,抹著發蠟,大背頭整齊地往後抿著,跟賭神一樣,銀灰色西裝,閃閃發光,夾著一個鱷魚皮包,渾身上下透著一股子騷氣。


    一見我麵,他滿臉熱情:“喲,許警官!幸會,幸會!”


    說著,伸出雙手,要與我握手。


    我身子一震:“你怎麽知道我姓許?你認識我?”


    他一愣:“哦……哈哈,去年北環涮肉館那件事,人盡皆知,許警官威名遠揚,街上的人都知道啦!”


    我冷冷一笑:“翟世衝,你的營業場所涉黃,我得把這兩個人帶迴派出所!還有那個女的,三個人都帶走!”


    翟世衝瞥了瞥軍哥和慢哥,麵色凝重:“如果真是這樣,我絕不包庇!我們這是縣文明單位,決不允許有一絲一毫的違法行為!請許警官帶走,都帶走!”說完,對眾人一揮手,“給兩位警官讓路!讓路!”


    眾打手麵麵相覷,但很快閃開了,我押著軍哥和慢哥,魏勇軍拷上了那個女的,一行人走了出去。


    翟世衝的營業場所在河西區,正歸河西區派出所管轄,我們把三人押到那裏。


    那裏的值班民警了解情況後,說:“放心吧,交給我們!”說罷,將三人帶到審訊室。


    我對魏勇軍說:“現在可以給所長打個電話了!”


    魏勇軍無奈地說:“心裏沒底啊!”


    我倆剛走出大門兒,來到院子中,正要給所長打電話,我的電話卻響了。


    我低頭一看,正是所長打來的,我趕忙接通電話:“喂?師父?”


    萬所長在電話那端大吼:“許小山,你在哪兒?”


    我說:“我在河西派出所!”


    老萬怒不可遏:“你馬上給我迴來!馬上!”


    我說:“還沒處理完呢!”


    “馬上迴來!你能聽懂人話不?”老萬大叫。


    我沒辦法,隻得和魏勇軍迴到了道留鎮派出所。


    老萬正在辦公室等我們,見我們進來了,拍著桌子哇哇大叫:“誰讓你倆去查案的?誰讓你倆去河西區折騰的?”


    我說:“所長,我們就是去唱歌,沒想查案,正巧碰到賣淫嫖娼的……”


    “你放屁!糊弄鬼呢?馬上給我迴家,停職反省,聽後處分!”


    “我們怎麽了,就停職?”我驚道。


    “馬上給我滾蛋!”


    我不服,倔強勁兒上來了:“就算停職,也得有手續,也得組織批準,不是你一個人說了算!”


    老萬冷冷一笑,啪地把一張紙拍在我麵前:“看清楚!《停職檢查決定書》,局裏下達的!”


    我倒吸冷氣:“這麽快?你們都算計好了,是吧?”


    老萬點點頭:“對對!趕緊滾!”


    我勃然大怒:“都是我的主意,要處分就處分我!沒有魏勇軍的事!”


    老萬笑了:“你還挺仗義是吧?我非讓你知道鍋是鐵打的!再敢呴呴,我關你禁閉!”


    我氣瘋了:“關唄!你就是個軍閥,老兵油子!”


    老萬的臉都氣紫了。


    魏勇軍使勁把我拖出所長辦公室。


    我倆走出派出所,魏勇軍歎了一口氣,仰望滿天繁星:“我就料到會是這種情形!”


    我問:“你後悔了?”


    他搖搖頭:“悔啥啊?不過,這次的事可大了!”


    我一笑:“反正有收獲,‘組織賣淫’這個罪名如果落實了,翟世衝就等著被拘吧!先把這個狗崽子拘了!”


    他淡淡一笑:“先看明天是啥神下界吧!”


    魏勇軍不愧是在這個地方混跡多年的人,他的悲觀是有道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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