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裏曉曉是在兩日之後才悠悠醒來。


    此時,陽光正好。他隨著陌淩飛,翩翩然進了狐王殿。


    今日的君無心並未著正裝,僅是一身便裝,閑坐於院中椅上。手中快速翻閱著《萬妖錄》,姿態隨意又閑散。


    身後一棵上了年歲的老妖樹,妖氣縈繞,隻是靠近坐著,便會自動修煉。恰似那聚靈樹。


    日光照在樹葉上,折射出明亮的光芒,有一半數多的光影灑落在她身前的圓桌,上方擺著的茶水早已涼透。


    聽到靠近的腳步聲,她緩緩合上書,看向走來的二人。


    這一抬眼,君無心愣了一下,對麵的少年,像是從那書卷畫裏走出來的文質書生,玉樹臨風。


    與之前那一照麵,迥然不同的格調。


    東裏曉曉也是老遠的,就開始不露痕跡地打量著她。


    眼前這位悠然懶慢的狐王,竟然就是近日傳得沸沸揚揚的,以一己之力虐得蛇族體無完膚的小狐王。


    二人上前,行禮,


    “見過狐王。”


    “東裏鳳族,羽之曉曉見過狐王。”


    他態度恭謙,表情真摯。並未因為鳳族實力更加強盛就傲慢。


    想來也是因為狐族鳳族一向友好相交的緣故。


    “無須多禮,都坐吧!”


    君無心拂了拂袖,一道輕風掃開了邊上椅麵的落葉。


    “多謝狐王。”二人從善如流,坐了下來。


    君無心習慣性地伸手去拿杯子,結果一下沒拿得動,茶杯底竟是與桌上的冰層粘住了。她運了運力,才化開了杯與茶。


    東裏曉曉將此小細節看在眼中,動了動唇,“日前羽之失禮了,不若今日奉上一盞茶與狐王,以作賠禮。”


    聞言,君無心的視線落在了麵若春風的少年身上,“賠禮就不必了。”


    畢竟你那日五體投地禮,行得倒也挺隆重。


    她指尖輕輕點了下厚重的書籍,又說,“若是你不嫌煩勞,茶倒是可以試上一試。”


    “自是不會。”東裏曉曉微微一笑,取出一盒茶葉。


    開了盒蓋,頓時,火靈之力彌散開來。“狐王看看,此茶可否?”


    “紫金赤羽葉!東裏曉曉,你……”就在陌淩飛驚訝時,他已然遞了一葉給君無心,且她還接了。


    更是驚得陌淩飛一時失語,這葉子的火屬性至強,屬東裏鳳族一大至寶,饒是火狐狸都受不住。


    君無心瞧出了他的憂色,安撫性地與他說了句,“無事。”


    手上的赤羽葉,絲絲縷縷的火靈之力順著指尖,霸道地闖入體內。難怪陌淩飛要著急。


    她將茶葉遞迴東裏曉曉,十分幹脆地應了聲,“可。”


    他開始擺弄起麵前的茶具,動作若行雲流水,看似簡單的加熱、衝沏……卻透著些許玄妙。


    不多時,茶香便浮動而出。


    他輕輕淺淺地點了一下壺,徐徐倒出一杯,移至君無心麵前,“狐王請用。”


    君無心接過茶,杯中清茶映著一隻火鳳,凝眸細看,忽然一道鳳鳴穿透嫋嫋茶煙撞入耳中。


    她指尖微動了一下,不動聲色地輕抿一口,杯中火鳳瞬間衝向雲霄,舞動九天……


    低頭看了眼,茶中仍有火鳳,又喝了一口。頓時,萬道火鳳爭先而出,鳳鳴之聲欲要炸裂九霄,蒼穹更是被火紅燃燒得幻幻滅滅。


    身臨其境的君無心,在耳膜即將被刺破的那刻,飲盡杯中茶水,幻影頓碎,落在她的身上,化作火靈之力飛快遊走進氣海之中。


    忽然捕捉到了一絲靈感,不過很快一閃而逝,再尋思時卻是毫無痕跡可尋。


    她放下茶杯,抬眸看向對麵之人,“甚妙,真不愧是羽之先生。”


    東裏曉曉善茶道,四海眾妖皆周知。他有一茶學堂,故有羽之先生一說。


    “狐王喜歡便好,先生卻是不敢當的,那不過是幾位閑友之間的笑談罷了。”


    他嘴角微微上翹,眸光比先前更亮了幾分。


    見二人相談甚歡的樣子,陌淩飛努了努嘴,“什麽先生,不過是些吸引女妖的虛有名頭罷了!”


    東裏曉曉也不惱,嗬嗬笑了兩聲,也倒了一杯茶,往他麵前一放,“淩飛也來一杯?”


    “去!我才不喝你這隻小火鳳的茶。”


    比酒還要醉人的茶,喝了準得出蠢相。況且還是那赤羽茶,怕是喝了一口,就要賠上自己十年的妖力,想不開才要喝吧!小火鳥沒安好心。


    東裏曉曉也沒放在心上,取出一個流光寶盒,雙手奉上,“羽之此番前來是為了祝賀狐族立得新王。此為我鳳族的一點心意,薄禮一份,還望狐王不嫌。”


    “有心了。”


    君無心大大方方地接過了。


    東裏曉曉的眸光隨著她接盒子的手,微動了動。


    寶盒蓋子方開,一件七彩流轉的鳳羽霓裳懸浮而出,跟隨而出的火靈之力逼得身後妖樹的妖力和粗壯的樹幹都變了形。


    君無心的神色變得複雜起來,這般飄拂輕柔的仙服!


    濃鬱的火靈之力讓陌淩飛的麵色也不太好看,“東裏曉曉,這不是你們族中至寶嗎?”


    “是啊!家父也是聽從阿爺囑咐才備下的禮。”


    聽聞這是人家的祖傳至寶,君無心的動作微頓。瞥了眼他握緊的手,想到先前的茶,這東裏曉曉怕不是在試探什麽吧?不過,並沒感覺到什麽惡意。


    察覺到身後的妖樹不適地亂顫,君無心伸手凝力包裹住那鳳羽霓裳。


    誰知,才一觸到她的力量,鳳羽霓裳竟然幻變成了烈焰戰甲。


    那威力直逼神級法寶之上!


    這霓裳可以隨心意變化形態,倒是不錯。


    東裏曉曉的眼中也是跳躍著興奮的光芒,“狐王,不如先收起來,省得燒灼了這片院落。”


    君無心看了看桌上已然融化了一半的茶杯,與他說了一聲,“那就多謝了。”


    隨即,不客氣地收了起來。


    看了眼那未喝完的一壺茶,壺蓋融了,“可惜了你這一番巧心思。”


    東裏曉曉笑了笑說,“不妨事。狐王若是愛飲茶,不如來我族中做做客。我阿爺的茶藝甚是精妙,我不過才學得他的三兩分。”


    說著,他還掏出了一張請柬。


    君無心眸光一動,這是有備而來。她伸手接過,是壽宴請柬,日期將近。


    不過沉吟片刻後,便應下了。


    雖不知他們這一番目的是為何,但左右自己也得去一趟鳳族的,不若隨這一趟去了。


    陌淩飛卻是突然問了一句,“你家阿爺幾百年不辦壽宴了,這迴怎麽樂意熱鬧了?”


    東裏曉曉淡笑,“也許就是年紀大了,也愛湊熱鬧唄!”


    君無心卻是看見他體內的小火鳳在翻騰著小跟頭,好不活潑。還亂噴著小火……


    那好玩的勁頭,君無心險些要憋不住給他笑了。


    ……


    當夜,暗空黑如漆。


    一隻小狐狸踩著幾點星輝,輕盈地躍入寂靜的黑暗中。


    靈巧的身形幾下子便消失不見了,隻留下一點點爪子摩挲樹葉的細碎聲。


    幾個縱躍間,她來到了一個暗巷中,原本要繼續往前的。


    可是狐狸眼角餘光瞥見一道紅色身影一晃而過,那一刹那的側顏晃得她一愣。


    有點像明鬱宸?


    她好奇地追了過去,翻越了三條街才追上那道紅色身影,他亦是往城外趕去。


    君無心加速趕了上去。


    那人發現了身後的動靜,停了下來,頭都未迴的,就砸了一道黑色靈力過來!


    力量有些過分狂暴了,君無心急忙飛身閃開。


    被擊中的那棟高樓當即化作灰燼,得虧是座荒廢的樓房。


    再看過去時,原地已經沒了那人的身影。她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被擦傷的一大片羽毛,又黑又紅。


    這人定不是明鬱宸。


    白色妖力拂了拂狐狸毛。


    腦中卻是想著,狐族怎麽闖入了這麽厲害的人?


    她又循著前路走去。


    臨睡前,老族長又來找她喝酒閑聊,提到一嘴,妖靈山上的神級神藥即將成熟,可惜那裏不知被誰下了禁製,大夥兒都靠近不了。


    而那神藥,是可以安神生魂的,比養魂草的藥效好上千萬倍。神魂不全者,服用後即可補全魂魄。


    最主要的是它可以融魂,適用於雙魂不穩定者,或者一魂多念者。這個是養魂草沒有具備的藥效。


    當然,尋常人也可以服用,提高神識之力。


    妖靈山離此不遠,所以君無心趁夜就去了,要是錯過了成熟期就不大好了。


    出了城,就直奔妖靈山。一開始,路上還有見著一些人行走過的痕跡。


    想到方才那人,莫非也是奔著神藥來到?思及此處,她的速度不由得提高了。


    她卻不知,先前那一幕正好被那閑來無事的元璃小胖子看了個正著。


    他當時就拉著正埋頭幹活的那人的衣袖晃蕩,“君上,那是不是魔尊?他怎麽跑去萬妖界了?”


    君上抬頭看向那人,眸光暗了暗,“不是。”那位可沒這麽弱。


    不作多想,幾道深不可測的力量投入光幕之中,纏著裏麵的那紅色身影,將人丟出了萬妖界……


    但是不知情的君無心,擔心神藥落入旁人手中,狂奔得靈魂都要衝出身體了。


    卻是被陣法禁製擋住了腳步,因為速度太快,險些撞了上去。還好在離屏障一毫處,及時刹住了腳步。


    “唿,可真險!”


    妖靈山深處,某崖壁上一朵藍若海洋的鮮花,迎著月輝,伸展著花枝。


    君無心費了半個時辰解開了外麵的陣法禁製,來到此地時,便見到那朵藍瑩瑩的花瓣緩緩展開,天地之力俱是往她的花葉上灑落。


    忽然,夜空烏雲集聚,遮擋了本就不多的星光。


    “轟隆隆!”


    一道震天動地的霹靂落在崖上的藍花龐上,不偏不倚。


    藍花顫了顫,枝葉蔫了幾分。


    “轟隆隆!”


    天雷繼續落下,毫不留情。


    ……


    待到幾道天雷落完,君無心疾風般地上了崖壁。


    許是因為陣法禁製,這裏一直都沒有出現過什麽守護獸。


    那朵經了雷劫的花,藍得妖冶,旁邊竟又多出了一個小花苞。


    指尖輕輕觸了一下花瓣,花的信息湧入腦中。


    神級二階凝魂草。功效與之前老族長說的差不多。


    沒再多看,立即用精神之力覆蓋住它的根部,將它完整地拔了出來,放入了事先備好的玉盒之中。


    耳鑽紅光一閃,手上的玉盒便消失不見了。


    君無心環顧了一圈後,下了崖壁,順手帶走了其他幾株靈藥。


    妖靈山上的靈氣濃鬱,被陣法圍住的這一半片山脈的靈藥更是繁多,且年份久遠,株株都快要成精的模樣。


    看得君無心兩眼都冒出了星光,毫不客氣地將這一大片區域薅了個禿。


    樂此不疲地挖了大半夜的土,收獲了一大堆稀有靈植。下山之時,腳步都是輕飄飄的。


    迴到府中已是拂曉時分。


    舒舒服服地洗浴了一番,換了一身幹爽的衣物。


    出來時已是翩翩少年。


    自從上迴實力突破,她便隻在入夜後才會變成狐狸身,天亮時,又變迴了人身。


    隨著實力變強,或許還可以恢複得更長時間。也不知何時可以解開體內封印,好開了空間。


    東裏曉曉和陌淩飛一大早就又過來了。


    昨日說好,今日就要出發去東裏鳳族。他們此刻已經整裝待發。


    君無心很快就出來了。


    族中之事,昨夜便已和老族長講好,叫他自行決定。原本君無心也是個不怎麽管事的,老族長倒是沒什麽異議。


    隻是囑咐她不要貪玩。他可太知道小狐狸崽子們有多愛玩了。希望狐王別玩得樂不思蜀,更別被那些小火鳥騙了去。


    畢竟東裏鳳族的美男子太多了,各個又直來直去的,一旦看對眼了就死纏爛打,毫不掩飾。就怕狐王年歲小,耳根子軟。


    三人出行,原是不想帶其他人的。但是老族長堅持安排了幾個侍衛跟著,說是路上幫忙跑腿撿幾根柴火,或是摘幾個果子,幹什麽都方便些。


    君無心瞅了眼旁邊細皮嫩肉的陌淩飛,也就沒再多說什麽,隨他去了。


    上了馬車,晃晃悠悠地出了城。


    這馬車許是特製的,外麵寒風唿嘯,這邊布簾一遮,車上暖意洋洋。


    東裏曉曉又煮起了茶,因著陌淩飛,他這會兒用的是別的茶葉。


    清香嫋嫋蕩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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