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今日便在此過一夜吧,南師兄,你覺得如何?”


    雲禕藍望著三丈開外的古舊寺院,開口提議。


    “可。”南無淺應了一聲,先行踏了上去。


    君無心懶懶抬眼,瞥過門上掉了一半漆的牌匾“萬一寸”。


    就見南無淺那個大和尚,衣袖一拂,門上的一個大蜘蛛網便被掃了出去。笨重的木門也隨之打開。


    日落前,流雲宗弟子與萬藥宗弟子便已先後分道揚鑣。


    現在隻有佛宗與玄月宗的弟子在此,各自選了院子住下。


    古舊寺院十分寬敞,四處雜草叢生,與人同高。綠樹蔥鬱瘋長,枝節交錯纏繞,形成巨大樹籠。


    夜風拂搖,映在窗紗上的黑影,邪魅浮動。禪房裏,君無心盤膝坐看窗外樹影婆娑。


    忽然,外麵憑空響起一道驕橫女聲,打破了寺院的靜謐。


    隱約間聽到了小念空的聲音。


    君無心的眼皮忽的一跳,這小和尚又來了。


    開門出來時,正巧撞見韓佳佳衝他怒喝:“你這小沙彌怎麽走路不看路?看把我的東西都摔爛了!”


    小念空後退一步,躲開她抓來的手。“這位師兄,分明是你自己沒有看路,又走得急,才撞到我的!”


    “你還敢狡辯!”


    “阿彌陀佛!念空從不打誑語!”小念空毫不退讓。


    “你!”韓佳佳氣結,竟是連一個小毛孩子都可以欺負上自己了。


    “君師兄!”小念空朝君無心快步跑了上去,甜甜一笑。


    君無心點了下頭,問道,“發生何事?”視線掠過韓佳佳身上。


    韓佳佳身子一僵,腳步微移,擋住了腳下的碎片,下巴微抬,“與你何關!”


    君無心早將她的動作看在眼裏,微眯眼眸,“奉勸你,不該碰的東西別碰!若是因你一人貪念,擾了隊伍安寧,我可不會手下留情。”


    韓佳佳不服,“哼!你以為你是誰!”


    君無心懶得與她多語,帶著威壓低喝:“帶上你的東西滾出院子!”


    韓佳佳頓覺神識刺痛,身體差點兒不受控製地給她跪了。好不容易穩定心神之後,飛快撿起地上散落的碎片,倉皇逃走。


    小念空看她像一陣風一樣跑遠的身影,若有所思,“君師兄,她抱著那些濁物過夜,不會有事吧?”


    “不會!自古禍害遺千年。”


    “真的嗎?”念空將信將疑,黑夜中已經不見了韓佳佳的身影。


    “不然?難不成你還想渡她?”


    君無心饒有興致地看著,這個心智似乎比小無名還要單純的小和尚。也不知是修的佛道叫他單純,還是佛宗生活安逸叫他無憂。


    “渡不得,念空佛法有限。再者,種因得果,合該她受。”這會兒倒是堅定了。


    見他一本正經的模樣,君無心忍不住逗他,“你們不是總說‘我佛慈悲’嗎?”


    念空歪著腦袋,鄭重說道:“佛渡有緣人。”


    得了,好個有緣人。


    “你過來,是又想換什麽?”


    小念空微窘,“不換什麽。”


    隨即從袖間取出一物,拿給君無心,“多謝君師兄早上贈藥,我師兄已經不疼了。這一枚平安扣迴贈君師兄。”


    看到隻是一枚平平無奇的小玉扣,君無心也就沒太在意,隨手接過,“多謝念空!”


    入手時,卻是有一絲溫潤佛力。想來是沾染了小和尚身上的力量。


    念空見她隨手就收進空間戒中,提醒道,“君師兄,佩戴在身上,可使厄運不近身。”


    聽了這話,君無心手指微頓,自己還真沒有往腰間掛飾物的習慣。又見小念空灼灼目光,心念一動,又取出平安扣隨意別在腰側。總覺得哪裏有絲不對味,卻又捕捉不到。


    君無心蹙眉問道:“可還有事?”


    念空搖了搖頭,“無事,君師兄早點歇息!我迴去了。”


    “好!”


    君無心迴到禪房中,定坐修煉。


    她很確定自己夜間是在修煉的,可是第二日,卻是趴在小榻中央的方桌上醒來的。


    睜眼時,一張顛倒眾生卻無欲無求的俊臉赫然入目,驚飛了她一身的困倦。


    “南無淺!你怎麽在這裏?”


    南無淺淡笑,輕語,“下棋。”


    他手中收著黑棋,與他身上的玄色法衣融為一色。


    君無心驚覺不對。環顧四周,屋內擺設與昨日一致,但是一應物品俱是煥然一新。


    這時,門忽然被敲響,“咚咚咚——”


    “佛子,早膳已送來。”


    “進來。”


    隨著南無淺聲落,門被推開。


    進來的是一位小沙彌,他上前行禮,“見過佛子!見過雲然仙君!”


    君無心口不由己地迴了句,“則青無須多禮。今日早膳是清粥小菜,還是白麵饅頭?”


    君無心心中大震!見鬼了!


    小沙彌微笑答道:“都有!都有!”


    他一邊打開食盒,取出兩份白粥,兩盤青菜,還有兩個大白饅頭。


    君無心懶懶地看了一眼,“則青啊,要不下次就別送了!這些東西,光是看著,我胃就抽疼。”


    則青訕訕一笑,最後擺上兩雙竹筷,便退了出去。


    “怎麽迴事?”君無心又能自主說話了。


    南無淺看著她,似乎正在琢磨著怎麽說事。


    聽著外麵的喧鬧,君無心忽然意識到什麽,這是又穿越了?


    心裏想著尋個鏡子照照,手上不由自主地在空氣中點點畫畫,一麵水鏡出現。額……自己什麽時候會了這種仙術?


    鏡中人,確實是自己。


    怎麽就被認成旁人?


    “南無淺,你究竟做了什麽?其他人呢?”


    君無心方才感應了一番,外邊已經沒有雲禕藍等人的氣息。


    南無淺欲言又止,索性抓起幾枚黑子,往空中一拋,形成一個深奧法陣。


    十息之後,陣法中顯現出,幾個不同的畫麵。


    均是昨日同行之人,但是各個都驚現在不同時間裏的萬雲寺中!


    “隻要我們無事,他們便不會有事。”南無淺這才開了尊口。


    “為何是我們……”,君無心話問到一半,忽然想起昨晚上的那枚平安扣。


    伸手取下,丟迴給他!


    南無淺輕鬆接過,也不惱,笑著說道,“這是你的。”


    君無心胸腔裏滿是起伏不定的怒火,這和尚真是好算計。


    南無淺將平安扣輕輕放置在她的麵前,緩緩說道,“我隻是把你帶到同一時空而已。”


    也就是說,沒有他的佛力標記,君無心一樣會落入時空逆流之中,但絕不會與他一處。


    “你到底想做什麽?”


    “我想破時空九轉陣,拿到九轉靈魄。”


    君無心屈指一扣,盤上棋局亂成一片,“這與我何幹?”


    “你身上的光明氣息,還有木之生機,可助破陣。”


    “自以為是,你憑什麽覺得把我拉進來了,我就會幫你?”


    “何嚐不是幫你自己呢?”


    “是嗎?不如說清,如何就是在幫我自己?”


    南無淺再次沉默,一副我知道,但是我就是不說的樣子,著實欠揍。


    “天機不可泄露,是吧?”


    他點點頭,“正是!君師兄果真聰慧。”


    君無心白了他一眼。


    重新審視麵前之人,犀利的眸光似要透過他的雙眼讀進他的內心。


    “金眸?可預知未來?”


    南無淺也不避諱,直言,“不,並非金眸,但卻是可預知一點點。”


    君無心垂眸看向棋盤,被他再次複原的棋局。


    又聽見他說,“不過,預知不到你的。我隻是直覺這裏會有你需要的東西。”


    “這會兒倒又是實誠……”


    不待君無心說完,門又被敲開。


    則青小沙彌又進來了,“佛子,九品金蓮已開。”


    “走吧!這就去看看!”


    君無心起身,扯起南無淺的衣袖,便往外走去。


    心中暗罵這該死的身不由己。


    南無淺老神在在地跟著她走。


    君無心想迴頭問他一句,都做不到。整個人就像是提線木偶一樣。


    嚐試著神識傳音,費了好大力氣,才發出,“南無淺,你也是身不由己嗎?”


    “是。”


    “那你可知會發生什麽事?”


    “不知。”


    君無心沉默了。


    忽然一道力量帶著她,禦空而行。


    就在她領會著這種明明身在其中,卻又是旁觀者的微妙狀態之時,身體被一道巨力撞到,不受控製地往下墜落。


    她就知道,定是當時的雲然墜落雲下,就是不知道這一摔,會不會疼呢?畢竟用的是自己的身體,可別摔壞了才好。


    這般想著,她睜大眼眸往下看去,幸好!底下是一汪池水!


    隻是她沒想到,雲然仙君是個怕水的,一落進水中,她的四肢全都不聽話起來。


    眼睜睜地看著自己溺水,君無心再次將南無淺罵了個千八百迴。


    惱得她神識翻湧,震蕩了一池水波,打翻了池麵上的蓮花,竟是紛紛下沉。


    那些金蓮竟是齊齊鑽入她的體內。


    一時之間,君無心也分不清這是往自己身體裏去,還是往雲然仙君體內去了。


    南無淺下來池底的時候,看到雙眸緊閉的君無心,也慌了一瞬。


    這是君無心第一次看到,他臉上出現的不一樣的表情。


    當然,這是用神識看的。


    下一刻,便看到他竟是要給自己渡氣。


    驚得君無心,神識都要化為實質了,掄起十成十的力,給他來了一巴掌。


    南無淺吃痛,臉上驚現五指印,一臉見鬼地看著懷中昏迷的人。


    幸虧,直接把他給打醒了,而不是打蒙了。


    這九轉陣中的佛子和雲然的意識太強,才不過半晌的功夫,竟是讓兩人險些恍惚。


    南無淺緊緊抿著唇,將人帶了上去。神情嚴肅得則青都不敢上前說話,一直保持兩米開外的距離跟著。


    後麵又來了幾個和尚,神色不愉,拉住則青問話,“這是怎麽迴事?”


    則青皺著眉頭解釋,“天冥鶴知道九品金蓮開了,它就沒法下水去玩,發了陣大脾氣。這一不小心把沒個防備的雲然仙君拍進池裏了。”


    大和尚嘴角抽搐,“真弱。”


    小和尚好奇問:“那佛子臉上的五指印,誰打的?”


    走在最前方的南無淺險些一個踉蹌。


    “什麽?還有人膽敢打佛子!”


    則青囁嚅,半晌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心中卻是暗忖,許是佛子見到雲然仙君溺水,自責得自打巴掌……


    那邊,南無淺把人帶迴房中,便合上了門。


    對著躺在床上一動不動的君無心,竟是有些無從下手。


    從未見過如此笨拙之人!


    君無心被水嗆得著實難受,還好神識還在,不然準得被這個和尚害得半死。


    神識梳理幾順,嗆進去的好幾口水瞬間噴出,濺了南無淺一身。


    南無淺嫌棄地後退兩步。


    君無心翻身坐起,原想罵他來著,猛地看到他臉上紅腫的五指印,頓時就泄了氣。


    “多久才能破陣?”


    “不太好說。但是應該都要經曆一遍當時所發生的事情才行。”


    君無心突然抬頭,“那咱倆身份能換換嗎?”


    總覺得穿成雲然仙君真是吃了巨虧。


    南無淺看著她,淡淡笑著,“不能。”


    “對了,方才那鶴呢?”


    ”你想幹嘛?“


    “烤了吃了!”


    南無淺又沉默了。


    “可行?”


    良久,南無淺薄唇動了動,“可。”


    君無心總算熨帖了幾分,若是個泯頑不靈的和尚就直接拍暈了,免談合作。


    “晚一點,這會兒出去,我們還是身不由己。而且你方才將一池金蓮都給收了,這又立馬烤了天冥鶴。恐怕方師叔要與你拚命。”南無淺提議道。


    “晚點你去抓。”


    南無淺沒有反駁,倒是令君無心有些驚訝。


    其實想來也都心知肚明,佛子能在此設下時空九轉陣,定然也是因為發生了不好的事情。


    即便君無心二人現在如何小心行事,事情依舊會發生。倒不如肆意一些。隻是自如行動的時間太少。


    夜裏,才剛剛把天冥鶴降住,毛都還沒扒光。二人的身影又自動迴到房中,下棋去了。


    君無心:“……”


    南無淺:“……”


    兩人相顧無言。


    這陣法的力量強大到二人都無法相抗。


    “咚咚咚——”則青又來敲門。


    “進來吧!”南無淺麵無表情地翻閱著手中的經書。


    君無心百無聊賴地倚在棋盤邊上,撥弄著棋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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