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一早,天還未亮,這些時日養成的習慣,小皇帝剛睜眼,重重的簾幔外頭,即刻響起露珠兒的聲音。


    “陛下該起了。”


    聲音透過重重簾幔入了偌大的龍床,睜開眼的小皇帝下意識起身,手臂支起身,愣愣坐了一會兒。


    等他徹底清醒過神,簾幔已經被宮女們撩開,掛上鉤。


    一群宮人早就準備好了洗漱用具,冕冠朝服,一群人有序而無聲的伺候。


    簡簡單單一會兒功夫,穿戴整齊的小皇帝,坐上了步輦。


    進了大殿,開始了登基之後多日如一日的朝會。


    坐在龍椅上,臉上隔著重重珠簾,大殿之下開始了尋常的匯報。


    小皇帝看得久了,也是略知些流程的。


    現在是一本正經的匯報,個個拿腔作調的文人,一會兒,指不定哪個話題一言不合吵起來。


    把朝堂當作菜市場,在那討價論價,唾沫橫飛,擼袖子握拳頭的不在少數。


    小皇帝習慣了,雙手乖巧放在大腿的雲昭滿足的想,隻要這場戰火不燒到我頭上,我管他們怎麽打。


    權當看個熱鬧。


    有時候越不想什麽,什麽越來,小皇帝一語成讖。


    “陛下。”


    站在大殿某一排某一位的某個官員,身著緋色朝服,手捧玉笏,巍然出列。


    剛剛討論完了一眾事務,眾大臣疑惑的目光齊齊停留在吳祭酒的身上。


    國子監祭酒,國子監有什麽事嗎。


    眾大臣沉吟片刻,想不出來,他們看著高台上的皇帝。


    小皇帝落下的眼看向大殿正中低眉垂首的老臣身上,心裏也有眾位大臣一樣的疑惑。


    不過他麵上不顯,靜等殿下那人稟報。


    “自陛下登基以來,朝局穩定,百姓安居樂業,陛下正值春秋鼎盛,後宮空懸,宮室久曠,懇請陛下選秀,充盈後宮,綿延子嗣……”


    握緊錦繡華服的大袖,團在手心裏,鏈珠下的小皇帝麵色緊張。


    “這……”


    他想開口說這件事以後再議,能推多久是多久。


    不過,小皇帝輕輕淺淺地話音還未傳入大殿,落進眾臣的耳朵裏,有人耐不住先發話了。


    那人從武將最上首的位置大步走向殿中,步伐闊達。


    他先站定正中,朝著高座之上的小皇帝拱手。


    這才不急不慢地看了一眼還未來得及退下的國子監祭酒,當今太後的兄長。


    撇過來的眼,帶著滿滿的不悅,像是被人奪走了心尖尖的肉,有些兇氣彌漫,有些不太好惹。


    “吳大人此話我卻不讚同,先帝病逝僅僅半年之久,陛下承遇先帝隆恩,所謂長兄如父不外如是,陛下與先帝兄弟情深。”


    談論到這兒,他亦有所覺得看了看高坐華貴龍椅之上的小皇帝。


    不知道他不顧小皇帝的意願,阻了他的嬌妻美妾,左擁右抱,小皇帝會不會在心裏怨他。


    就算是怨他,他也看不得這樣。


    嚴奕君心裏火大的想。


    小皇帝見嚴愛卿高舉雙手,對著虛空,銳利的眼睛卻直直不帶遮掩地看向他。


    “如今先帝龍馭歸天僅僅半年,父兄去世,當守孝三年,守孝期間怎可大肆鋪張,舉辦選秀。”


    對此,吳祭酒有話要說。


    晉朝講究孝道,大臣們雙親一方去世,都要丁憂,父母墳前守孝三年,這話嚴將軍說的沒錯。


    可……這些規矩束縛的是他們這些朝臣,而不是高坐龍椅之上的天之驕子,帝王丁憂,以日為月,27日就可,這不祖宗傳下的規矩。


    怎麽到了嚴將軍口中,就成了如此這般顛倒黑白。


    氣得自恃清貴身份的吳祭酒吹胡子瞪眼。


    文臣一派最在乎的就是君臣父子,臣乃忠臣,子做孝子。


    說白了就是名聲比天大。


    嚴奕君這話裏話外,不就是諷刺他嗎。


    為了自己的名聲,他也要辯駁一二。


    梗著脖子,這邊剛要張口,身後卻傳來了沈丞相清清淡淡的聲音。


    “晉朝以孝道治國,嚴將軍此話不差。”


    被頂頭上司,一派文人背刺一刀的吳祭酒,瞪大的眼睛,顫顫轉身,手上的玉笏抖抖。


    我們還是不是一隊的。


    胡子下顫顫抖抖的嘴,哆哆嗦嗦的剛要張口質問,高座之上的小皇帝。


    “朕也覺得嚴卿此話有理,這事三年以後再議,如此便退朝吧。”


    最後一句話說的飛快,不等旁人反應,立於角落的小太監,拂塵一甩,尖利的嗓音,高聲宣唱。


    “有事啟奏,無事退朝。”


    不管吳祭酒甘心還是不甘心,朝會匆匆忙忙中落下帷幕。


    眾位不曾言語的大臣,目送帝王遠去的背影。


    心裏難得困惑嘀咕上幾句。


    小皇帝看樣子好像也不太想選妃。


    思緒迴籠,又想到今日難得統一戰線的文武兩位大臣。


    他們倒是能理解,帝王納妃選後,選的自然是朝中有權有勢有名聲的世家貴族之女。


    待到三年多以後,20歲行了及冠之禮,成年之後,便可獨斷朝綱,大權獨攬。


    嚴奕君和沈傾懷此舉,仔細細想,其中的彎彎道道,不難想明白。


    這些大臣卻不知道,他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嚴奕君在聽見要為小皇帝選妃納妾的提議時,心裏氣得冒火,並不是為了鞏固他的權力。


    而是……


    而是他也摸不明白,他隻覺小皇帝年紀尚小,自己還是個需要寵愛的孩子,怎麽能……怎麽能那樣呢。


    想到這兒,下朝後的小朝會男人都懶得參加。


    直接大步前行,兩旁的走廊,宮裏處處守衛的侍衛,他們個個目不斜視地佇立在一旁,眼前掠過男人如風一樣疾馳的背影。


    “陛下!”


    換了繁重朝服,正在享用早膳的小皇帝。


    殿裏四周靜悄悄地立著隨侍的宮人,坐在方案邊的小皇帝心情很好地朝人招招手。


    “嚴愛卿可用了早膳,若是沒用的話,不如同我一同享用吧。”


    小皇帝日久天長的和他相處,早已不見之前的生疏拘謹。


    邀約自己倚重的大臣用餐,彎彎的月牙眼,一點看不出男人心裏醞釀的火氣。


    而嚴奕君,和小皇帝用了一頓飯,心裏醞釀的那點火氣,對著小皇帝鼓鼓囊囊的小腮幫。


    食欲大發,連吃了三大碗飯壓下去的嚴大將軍,早將之前的事情忘得一幹二淨,或許是懶得提起。


    反正,若是有不長眼的朝臣硬來碰他的火氣,看他們有沒有本事承擔。


    扒著第四碗飯的嚴大將軍心裏氣恨恨地想。


    小皇帝有什麽錯呢,小皇帝那麽小,懵懵懂懂的什麽都不懂。


    他一點錯都沒有,錯的是那些不長眼的朝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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