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夢中的雲昭像是感到了什麽,困乏緊閉的雙眼帶動睫毛不安的顫動。


    掙紮了片刻,閉合的雙眼粘了膠,睜不開。


    隻在朦朦朧朧的睡夢中,感受到跪伏在床邊的男子。


    柔軟的指腹,顫顫抖抖又珍重萬分的描摹著她的雙頰,從頭到尾含著珍惜意味。


    她感覺得到,靠在床邊的人,摸著她的臉,嘴裏絮絮叨叨對她說著話。


    這些話落進耳朵裏,隔了層薄薄的膜,不甚清晰,模模糊糊的讓人分辨不清。


    躺在床上的她努力去分辨,鑽進枕頭邊的耳朵裏,塞了棉花似的聽不清楚。


    隻能感覺到那人很痛苦,模糊的言語,字字句句夾雜著掙紮。


    語氣裏含著自我厭棄。


    連帶伸手撫摸著她麵龐的指腹,也跟著不穩的情緒,顫顫巍巍的哆嗦不停。


    以為自己在做夢的雲昭,心裏幹著急的厲害,恨不得張開不聽使喚的嘴,大喊一聲。


    你別哆嗦了。


    這一覺睡得極好,醒來的人朦朦朧朧的從床上坐起來。


    身上蓋嚴實的被子,從胸前滑落至腰間堆起圓鼓鼓一團。


    撐起手臂,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眼裏儲存水意。


    一雙眸子囫圇吞棗地看了看勾起的床幔外,一切如常的擺設。


    隻除了那座小小的青花纏枝香爐,爐裏的香似是燃盡。


    雖是燃盡,窗門緊閉的寢室,依然彌漫殘留著香灰燃盡後的餘香。


    慢慢迴神,發散的瞳孔凝聚在那尊香爐之上,來不及多做思考。


    大殿廂房的門,開了又關,如今關了又開。


    吱呀的一聲門響,打斷了雲昭撥開蒙在頭上的層層雲霧,摸著點頭緒的大腦。


    她抬頭看去,輕柔的紗幔,被人打開。


    清澈的眸子映出個熟悉的身影。


    她聽見。


    “柳夫人,您醒了。”


    精心伺候嬌弱無力,半躺在床榻上的美人起身。


    嬤嬤邊為其梳妝打扮,整理淩亂的發式,一邊邊輕聲解釋。


    料想可能是雲昭這幾日思慮過重,在家中休息不好。


    今時今日疲倦一時擠壓反彈,再加上宮裏燃的凝神香乃是以沉香為底調和的香粉。


    沉香具有凝神靜氣的功效,燃燒後飄於空中,被人體吸收以後,能夠寧神安睡。


    被人引至梳妝鏡前,矮身坐在了繡墩上的雲昭。


    聽了嬤嬤有理有據的解釋,倒是沒有多起疑心。


    這幾日因著惦念外頭的那人,外頭冰天雪地,風雪加身。


    擔心在外奔波的那人吃不好睡不好。


    連帶著晚上躺在錦繡窩裏,高床軟枕,獨身一人的她。


    安睡不得。


    迴身手臂夠了夠身旁空出來的地方,往日的溫熱,如今隻剩一片空寂的寒涼。


    襯得早習慣了溫暖懷抱,有人給自己暖被窩,粗糙的大手,捂手暖腳的雲昭。


    磨了磨蓋在被窩裏的雙腳,有些發冷。


    彎曲的手肘抵住床,合攏的手握成拳,頂著下腮。


    黑夜裏幽暗的燭火下擠壓變形的腮肉,頂得久了,帶著一抹子紅。


    側身半躺半臥的她,下移的眼定在了身下空蕩蕩一片,越發思念本該躺在這張床上的柳文清,便越發的孤枕難眠。


    深夜難睡,有時早晨起來,對著桌麵的鏡子,眼下熬出一片青黑色,綴在白皙的肌膚上十分顯明目,不容忽視。


    坐在繡墩上的雲昭,思緒陷入了迴憶當中。


    而站在她身後,為其梳頭的嬤嬤。


    眼見三言兩語成功糊弄住了鏡中人冒頭疑心,麵上不動神色,心下卻已放鬆的她。


    雕花桃木梳的齒距,緩緩滑落披在背後的一頭烏黑長發。


    手巧的嬤嬤,梳順了滿頭烏發,用巧手挽起了發髻。


    邊挽發,手上的動作不停,邊偷偷用眼去看鏡中垂眸斂眉似是懷念什麽人,或什麽事的美麗女子。


    橢圓色銅黃的鏡麵外麵,包圍一圈打磨上漆雕刻精致花紋的木圍邊。


    木匠高超的雕刻技藝,雕刻著栩栩如生的荷花蓮子。


    而最令人注目的,則是映照在銅鏡正中央臻首微垂的貌美女子。


    肌膚如雪似玉,脈脈垂下的眼簾,天生上挑多情地眼尾,帶著與生俱來的雋永。


    那是宮廷最出色的畫匠也無法用畫筆落紙描摹出一分的雋美。


    在此時,在窗明幾淨的皚皚白光之中,鏡中沉默垂首的女子在此刻便已化作了永恆。


    不外乎引得高高在上的帝王垂下高傲的頭顱,掏出滾燙灼熱的心,雙手奉上。


    為雲昭整理完衣袖妝容,大殿前,隨侍左右,引路帶人的嬤嬤,停留在長廊前。


    漂亮的美人款款走出幾步,迎向不遠處看見了她的影子,立馬停下嬉笑打鬧,轉身朝大殿這邊走了過來的一群人。


    剛開始是疾步快走,後來耐不住性子,變成了小跑。


    漂亮的美人才走出幾步,那邊急匆匆迎過來的人,已經走了大段大段的路程。


    沒一會兒,湊近跟前,將雲昭圍住,流露出關切的眼,掩不住的張望。


    立在長廊邊靜靜觀望事態發展的嬤嬤,她聽見。


    “怎麽迴來的這麽晚,是不是,”是不是受欺負了。


    一馬當頭衝了過來,按捺著想要將人一把擁進懷裏的欲望,垂在身側的大手克製地攏成拳頭。


    事先發現眼前人白色大氅覆蓋內的衣裙換了一套,柳文遠關心又焦躁的問。


    不等她迴答。


    身後聚集過來的人如雨後春筍一般,你一句,我一句。


    言玉:“怎麽這麽晚,可是有人……”


    言玉和柳文遠不愧是同母異父的兄弟,連腦中的想法都不謀而合。


    一致認為嬌弱的美人在深宮大院裏,被哪個不長眼的貴人給欺負了。


    氣哼哼的要去找人報仇呢。


    其她人則不同。


    “昭昭玩的開心嘛?都不帶我的。”


    半是撒嬌,半是可憐的嗔怪問道。


    萬雲兒可不像兩位哥哥躡手躡腳的不敢明著親近人。


    旁人,特別是柳文遠和言玉,見她腆著臉,湊上前來抓著自己都不敢親近的美人。


    她蜷縮在雪白大氅裏的衣袖。


    醋意大發,嫉妒病犯的比家常便飯還多的兩男人梗著脖子,猩紅的眼定在了被萬雲兒搖搖擺擺拽住不放的衣袖上。


    連帶著心上之人對她的示好。


    “下迴,下迴一定帶你玩,要不哪天得空了,你來園子找我玩就是了。”


    那一刻當真是嫉妒難平,看紅了眼的兩人心裏委屈巴巴的想。


    他們也想矮下身來揪著人袖子不放,他們做夢都想腆著臉,厚著臉皮上前挨著美人親近。


    他們也想耳邊填滿了美人溫言軟語的輕哄,午夜夢迴,躺在床上做夢時想到的最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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